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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梁橙去了天阜湾。

    徐晏驰的家门密码,她早就烂熟于心,但这是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时候,自己打开门进来。

    0422,是他们在樱花道树下,第一次接吻的那一天。

    也是被徐晏驰的姥姥闯上门当面斥骂,她出车祸的一天。

    所以徐晏驰才会回答她“一个很好也很坏的日子。希望它没有发生,又舍不得它没有发生。”

    对他来说最好的事与最坏的事,都发生在这一天里。

    梁橙径自走到客厅,看到墙上那副oonight,停下来。

    她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好一会。

    曾经她暗自盘算,怎样说服徐晏驰把这幅画出让给她。

    现在看着它,想着徐晏驰买下这幅画时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酸软。

    他怎么那么可怜啊。

    用这种几近徒劳的方式,企盼着有机会见她一面。

    挂在他卧室的那幅ight,名字叫做“光”,却并没有“光”。

    在过往的这些年里,他是不是就像画里的人一样,独自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

    等着她有一天能记起他,等着一束光降临。

    在这一刻,梁橙才能体会,徐晏驰对她的喜欢,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上很多。

    这让她觉得很抱歉,自己对他真的太公平了。

    她把好的坏的都一并抹去,来逃避不能承受的痛苦,却把一切都留给他。

    只有他记得。

    然后固执地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他在漫长的岁月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独自消化那些隐忍的、无人可诉说的爱意。

    梁橙多想重新回到那一刻。

    不要忘记他。

    不要跑出去。

    不要甩开他的手。

    那么聪明绝世的徐晏驰其实是个傻瓜,你不要丢下他。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听到动静,望向门口,看到徐晏驰走进来。

    他在会议中途离场,抛下一屋子懵逼的合作方,坐最快的航班赶回云沂。

    雨下起来了,他大衣沾染外面的湿意,肩上湿濡一片。

    门锁轻轻合上,徐晏驰停在玄关,无声地注视着她。

    梁橙想说句什么,眼睛却先红了。

    她怕自己一开口会控制不住地哽咽,索性不再试图讲话,只是站在原地,朝他张开手臂。

    徐晏驰脱下大衣走进来,经过沙发随手扔上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梁橙终于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水渍洇透他干燥的衬衣,灼烫着胸口。

    “我应该晚几天走。”

    回来的路上,徐晏驰已经知道公司发生的事。他手掌扣着她脑袋,抚摸她头发的动作,有安抚的意味。

    梁橙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脸靠在他肩上,自顾自说“徐晏驰,我好喜欢你。”

    徐晏驰理所当然地回她“这不是应该的吗。”

    一腔酸涩柔情全卡在喉咙眼,梁橙一时啼笑皆非,捏住他胳膊掐了一下。

    她听见徐晏驰闷笑的声音“听说你把我姥姥气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你还挺厉害。”

    梁橙抬起头“真的吗她没事吧”

    一把年纪的老人,要是真被她气出个好歹

    “装的。”徐晏驰显然对自家这位老太太的脾性了如指掌,“才做过身体检查,她心脏很正常。”

    梁橙“哦”了一声“她好像很不喜欢我。”

    “不需要她喜欢,我喜欢就够了。”徐晏驰说,“她说什么都不用理会,任何人都不用理会。你只需要看着我。”

    梁橙点点头。

    他可能不会知道,这份坚定和不容置疑,能给多么大的底气。

    徐晏驰把她的脸抬起,仔细地观察着“不舒服”

    “有点累。”梁橙说。

    这一天受到的冲击太大,情绪起伏太剧烈,后遗症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体现出来,她感觉有些脱力。

    “去休息一下。”

    徐晏驰从玄关鞋柜里给她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新的。

    梁橙看一眼那双毛茸茸的粉色棉拖,立刻抬头看他。

    上次还没有。

    “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徐晏驰把拖鞋放到她跟前,蹲下身“很明显,不是我的尺寸。”

    这会儿一双拖鞋都能让梁橙触动。

    因为一想到徐晏驰亲自去买女士拖鞋的画面,实在有点好看。

    徐晏驰抬起她的脚,亲手帮她换了鞋,牵着她走进他的房间。

    梁橙被他安置在床上,他跟着躺下来,把她搂在怀里,安静地抱着。

    四周尽是熟悉的气味,梁橙身体放松下来,才发觉脑袋昏沉。

    但她此刻并不想睡,盯着徐晏驰衬衣的扣子,问他“你干嘛要吊死在我这一颗树上,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怎么办”

    “想不起来就算了。”徐晏驰说“可以重新来过。”

    梁橙鼻子又酸了“徐晏驰,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那么好,值得他如此倾心。

    徐晏驰静默片刻才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记得。”梁橙说完,又摇头“也不记得。”

    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大概六七岁的年纪,她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她的爸妈在频繁的争吵与冷战过后,终于走到协议离婚那一步。

    她只记得,徐晏驰曾经在梁家待过几天,却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唯独印象深刻的是,徐晏驰的爸爸曾经来大闹一场,还和梁攸宁打了一架。

    “当时我父母正在商议离婚,那阵子家里乌烟瘴气,她把我送出去,希望我避开。”

    岑绾秋婚后并不幸福。

    丈夫对她的旧情耿耿于怀,总是怀疑她与旧情人不干净,不相信她。

    自结婚之后,她就与梁攸宁断了联络,共同朋友的聚会,两人有意避开,从不同时出席。

    就这样度过几年,有一回,老朋友邀约,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朋友又打来电话,说攸宁今天不来,我马上就要移民了,你真的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岑绾秋去了,不巧遇见被另一位朋友以同样方式叫来的梁攸宁。两人寒暄两句,坐在遥远的两端,像陌生人。

    只是离开时下了雨,而家里的司机刚好那天都被叫了出去,岑绾秋在路边淋了十分钟的雨,住宅区打不到车,梁攸宁的车就在这时停在她面前。

    他送她一程,这一幕偏偏被应酬回来的丈夫看见,妒火中烧指责她出轨。岑绾秋否认,但仍然不被相信,激烈的争吵中徐爸爸动了手。

    岑绾秋被他狠狠甩到地上,头撞在桌脚,血顺着额头往下淌,她抬起头时看到不远处被惊醒的孩子。

    多年忍受,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

    岑绾秋与梁攸宁先后步入婚姻,又在巧合的同一个时期,各自走到婚姻的尽头。

    那是一场漫长的战争,离婚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丈夫不肯松口,而她态度坚决。

    那段日子夫妻之间满是硝烟,她不想孩子待在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之中,看着他父母如何毫无体面地互相攻讦、撕扯。

    娘家从来不支持她离婚,她在几年里数次提出,都遭到岑老太太的极力反对。

    那种情况之下,岑绾秋孤立无援,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梁家竟然是唯一可以托付的。

    徐爸爸知道她将孩子送到梁家照看之后,更是暴跳如雷,喝醉酒后上梁家要人。

    梁攸宁受岑绾秋所托,自然不能让他在醉酒的状态下带走孩子。

    新仇旧恨,两人终是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也就是因为那时的印象,梁橙才会误会自己爸爸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并为此负疚十多年。

    徐晏驰的语气过于冷静,就像在谈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梁橙忽然意识到,他的童年也生活在同样不幸的家庭当中,父母的不相爱,就像毒药侵蚀着他们的灵魂。

    徐晏驰的境遇一点都不比她好,她因为爸妈争吵而躲起来哭的日日夜夜,他是怎样度过的。

    看着他的爸爸对别人挥拳相向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然后呢”她问,“你在哪”

    徐晏驰说“你带着我跑进房间,躲进柜子里,捂住我的耳朵,告诉我不要听,不要害怕。然后自己对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个明明自己也在承受着伤害的女孩,想要用稚拙的双手来保护他。

    之后的许多年,他与梁橙再无交集,却总是清晰记得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不止一次地想,他不想让这个女孩,再受一点委屈了。

    徐晏驰抚摸着她鬓边的头发“这个世界让我觉得糟透了,直到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

    梁橙心底忽然又泛上酸涩。

    她很害怕争吵,每次爸妈吵架的时候,就会躲进柜子里,捂住耳朵。

    柜子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太可能邀请别的人进入。

    她带徐晏驰躲进去,一定是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吧。

    她保护了他一次,换来他的无限次。

    梁橙把靠近他胸口“那我好像赚了。”

    徐晏驰吻了下她发心“我也赚了。”

    梁橙躺在他怀里,心下一片松软。

    也许曾经经受过苦难,但她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

    总归是不亏的,她想。

    她在徐晏驰怀里睡过去,朦胧间感觉到他起身,动作放得很轻。

    他离开前,俯身在她侧额吻了吻。

    梁橙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卧室,片刻后,响起关门声。

    她知道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