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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含入v通知)
    然而于那年十九岁的迟雪而言。

    却其实很难分辨,这究竟是郑重其事的告白,又或只是醉后的胡言而已。

    因说完这句话,他的脑袋便软软垂倒在她颈窝。

    大雪纷落,他们两人的头发上、袄面上都尽是白雪。场面犹如有情人雪中告别,不少路人纷纷侧目。

    她却来不及羞怯或避让。只因怕他跌倒,手足无措而又努力地将他抱紧。

    之后半拖半拽,又硬是生生地、将这远高过她一大截的高个儿送回了家。

    那天又正好是正月十五,高三寒假的最后倒计时。

    瑞雪兆丰年,又逢好时节,本该是个十足的喜庆日子。

    可解凛却无来由地失踪了一天。

    她联系不上他,又想起昨天开始他的情绪似乎就不对劲,到底放心不下,只能无头苍蝇般出去到处找。

    从学校找到常去的公园,又从公园问到附近的网吧和小店。最后,是在小区附近一家家的问,一户户店家去找,找到傍晚快入夜,才在一个破公园的电话亭旁边,找到了醉得人事不知的解凛。

    几乎把她气走、又闹脾气耍酒疯把她哄好的解凛。

    她的责任就是把他带回家。也的确这样做了。

    好不容易把人搬上床,盖好被子。

    她侧耳听他梦呓,却竟又听到极脆弱的喃喃,说着愿意认错和不要走的破碎字句。

    可是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连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摸摸抽出被他攥住的手,转背去厨房,将一碗元宵热了又热,等他醒来。最后甚至等到夜里快十点。

    她正纠结要怎样打电话给迟大宇保平安、顺便找到借口在外头过夜。

    此时,一直放在客厅里的座机却先一步响起。

    电话声如催命的铃。

    她不好接,又不能不接、怕铃声再这么下去把卧室里的解凛吵醒。

    于是,在电话响起第三遍时,终于还是小心翼翼拿起话筒。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面的女声已在惊怒中抢过话茬“解凛是真的吗解军真的死了”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拿你当亲儿子、他宁可什么都告诉你也不跟我说你、他,”女人突然哽咽。足顿了许久,才努力平缓呼吸,又以几乎是训斥的语气愤怒质问,“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解军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他们那些人,他们跟我说解军、说解军死得很惨,眼珠子被还有手脚都说遗骨会有人处理,要按照解军的遗愿埋在当地,他们只是通知我。我问他们,他们说身后事都不要我插手,可是那是、是我老公啊。”

    迟雪一怔。

    女人却似乎对电话这头的沉默习以为常,又在习以为常后出离愤怒。

    迟雪耳听得话筒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噪声。

    继而是女人的尖叫。

    哀声哭泣。

    到最后,亦只有语无伦次的哭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伴着哭声“我早就说过了,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是他非要一股脑扑上去,他不听我的劝。现在好了”

    “别人都说我克夫,可究竟是我克他们,还是我的命不好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人物他逞什么英雄还有你”

    女人痛骂道“野种畜生就是你、是你你克死你的亲爸,又把解军也克死了是你,你从来不愿意站在我这边,还把我身边的人全都克死了,如果不是生了你,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我就该在叶华嗑疯了跳楼摔死的时候也跟着他一起跳下去,这样就不会有之后的事,就不会”

    “够了。”

    话筒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迟雪悚然一惊。

    忽然才反应过来,客厅和卧室的两部座机话筒,声音实是共通的,又下意识捂住自己这边的话筒。

    但偷听的“罪名”当然已经坐实。

    听到电话转瞬被挂断,卧室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她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来。

    等他缓缓穿过走廊、摁亮一排壁灯,照得客厅犹如白昼。

    她望着解凛,竟又一下忘了要说什么,只是讷讷不言。

    许久,才想起问他,要不要吃点元宵。

    黑芝麻的团子滚入沸水,熟透后漂浮起来,捞起放凉。

    过程中,她又悄然把旧的那碗热了热,不舍得浪费,想着他吃新的、她随便试两口旧的就好。

    结果两只碗刚放上餐桌,他又忽然伸手。

    试了试碗边各自的温度后,把自己面前的碗换到了她跟前。

    “吃吧。”

    他说。

    惨白的脸上带着木然的神情。

    那点浅褐色的小痣似也因此失了生机,枯萎在一瞬之间。

    而他像是没有胃口却强逼着自己往下吃的样子。

    几乎是飞速,很快将一整碗元宵解决。

    迟雪看在眼里,忍不住问要不要再煮一点,或者自己的再分给他一些。便见他忽又伏倒在餐桌上。

    额头抵住手臂,从她的角度看去,只望见后颈绷出的、颤抖的经络。

    “解凛”

    她被他吓到。

    当下起身绕到餐桌另一侧,也顾不上矜持或本该有的拘涩,便伸手、几乎强硬地掰过他的脸,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果然滚烫。

    窗外大雪纷飞,一窗之隔,她的心也如坠冰窖。

    仿佛此刻便是他的厄运季节。

    感冒发烧、噩耗打击、一切都积压在一起。

    “解凛,”她亦只能小心翼翼地、又轻握了握他的手臂,问他,“你不舒服是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

    “去挂个水就好了。”

    她说“我陪你去。真的、大医院很快的,挂个水,很快就不那么难受了。你换个衣服,然后我再”

    话音未落。

    她忽然“啊”的一声。

    不知是吃痛还是震惊。等反应过来,却见解凛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盯着她,右手紧扣住她手,攥得很紧。

    她的手掌竟因此而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你都听到了。”

    他说。

    迟雪呼吸一滞。

    当即想要解释自己只是不想把他吵醒。

    但话说出口、结结巴巴说了一大段,忽才后知后觉这理由实在苍白她在第一句就听出不对劲,本是可以挂断或打断对方的。但她没有。

    说好奇也好,说迟钝也罢。

    那一刻,她的的确确有着窥探他不为人知一面的欲望。

    她想要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

    于是骤然词穷。

    “对不起。”

    于是,怔怔看向自己被松开的手。

    解凛说“小老师,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好了吗。”

    分明是极轻松的语气。

    他说话时,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迟雪傻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又听见他话音淡淡“是想知道我是谁家的野种,还是想知道我妈为什么不把我当人”

    “”

    “或者,你想对我这个克死亲爸又克死养父的天煞孤星,表示一下你一如既往的怜悯”

    “解凛,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偷听”

    他却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

    甚至说到最后笑了“是不是你也以为什么事都可以靠装傻瞒混过关我不说就当没发生,对不对迟雪,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眼泪几乎都要被逼问下来。

    又如何看懂那一刻他眼里的绝望,好似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只能反复一而再地解释,从今天等他找他,解释到为什么要接电话。

    她道歉,自己今天或许不该来。最后又一再地表示其实自己并没有听明白电话里在说什么,她也完全不好奇、不会再追问可解凛依旧不变。从始至终,只是漠然又冷静地看着她。

    “回家吧。”

    最后他说。

    眼圈是红的。

    可脸色是始终不改的冷漠。

    那一刻的目光,似乎与看陌生人,看校园里那些争相追逐他的人,那些他不愿理睬的人没有区别。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好。”

    于是她也说。

    却没有接他递来的所谓“打车钱”。

    只是在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同样转身就走。

    任眼泪如断线般,刹那间滚落两行。也只是擦都不擦,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便又飞快换了鞋出门。

    一路跑到小区门口,还被保安拦住,担心是哪家的孩子大半夜不睡觉离家出走。

    她只能抽噎着解释自己是回家。

    结果刚解释到一半,忽见保安瞪大了眼果然回头一看,身后已有人追上来。

    又一言不发拉起她就走。

    但她就是不走。

    说来也是好笑。她很少发脾气,一向也都好声好气,这次却是真的恼了。

    眼泪不停往下掉,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犯起犟脾气,甚至死活掰住保安亭的窗户边,不管保安问什么、解凛向保安解释什么,她总倔强地一言不发,就眼镜底下圆溜溜红彤彤一双眼瞪着他。

    结果越瞪眼泪就流得越快。

    水龙头似的往下流。

    最后那架势连保安都被吓住,以为俩小孩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违法犯罪才能解释的毛病,险些便报了警至于为什么没报。

    事后再看,似乎还得多亏是旁边来了个“解围”的

    彼时两人都吵在最气头上,保安也是一头雾水。倒没注意不知何时这“闹剧”中多出来个人。

    那人优哉游哉两手插兜。

    从夜色下的阴影中,走到保安亭那亮光底下。

    又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了两人片刻。

    “迟雪”

    最后才话里带笑地开口“大过节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和解凛闻言,概都是一愣。

    循声侧头去看。

    便见叶南生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满脸打趣地望向两人。

    略一顿,又笑着冲迟雪招招手,问她“谁惹你了哭成这样。”

    迟雪“”

    解凛“”

    两人一个松开窗户边,一个松开拽人的手,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叶南生倒也不怕冷场,又扭头向保安解释两人都是同学,估计是小打小闹、一点小矛盾而已。这段不和谐插曲这才完美蒙混过关。

    迟雪转身便走,解凛忽回头瞪了叶南生一眼、亦跟出去。

    她一个人闷头向前。

    听到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和今天傍晚他闹酒疯的时候一模一样。顿时又气又好笑。

    气的是他怎么可以刚吵完架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笑的是这种场面总恍惚让人觉得是小孩子斗气可明明就不是。

    于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故意走得更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可他毕竟人高腿长,追上她也一点不费力。

    只是故意的、仍永远落后她一步两步。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条路似乎前所未有的长。

    她甚至忍不住想,不知道此刻在他眼里,看到的她会是什么样的是斗气的,是莽撞的,是绝情的还是傻气的。但她担保绝没有一丝的快意。

    她只觉得委屈而已。

    心里却转念又想,如果他追上来如果他主动跟她说一句话,甚至不用是道歉,随便的话都好,今天的事,干脆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她还是会说“解凛,今天的事我也有错。”

    说“以后我不会再乱偷听关于你的事,只从你这里知道你想告诉我的。”

    说“明天的作业是第4547页的练习册。我会检查的。”

    腹稿打了一箩筐。

    但一直到她坐上公交车。

    到她终于下决心、趴在后车窗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那一晚,该说的话,想要说的话,亦始终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甚至于,迟雪真正得知解凛的身世。

    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也并不是因为这一夜的电话。

    而是来自另一个少年。

    他在目睹那次争吵的三天后、也是高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找到她。

    话音轻快而带笑“其实你想了解解凛的话,早问我就好了啊,我还算很熟悉他吧。”

    那是她做过最错误也最无可回头的决定。

    在叶南生找到她的那一天,她从他口中,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为什么没有父母看管。

    为什么独自住着大房子且独来独往。

    为什么母亲视他如累赘,以“孽种”的肮脏词句来称呼他。

    “好几年前,嗯我不记得了,大概七八年前吧,”叶南生说,“那时候我叔叔还没有死,不过我们也知道,像他那样的人,离死差不远了毕竟他有钱也不学好。不仅自己吸毒,还带着老婆一起,最后被警察抓。”

    “其实抓也无所谓了,这种人本来就是社会祸害,关键是,那次是解凛去举报的他爸当时已经磕疯了,怕被抓所以趴在露台上,结果一脚踏空,直接从五楼摔下来,脑袋着地,当场死亡。这还不止。”

    大概是有许多次都把这故事当作笑话讲出来听。

    叶南生说到这,亦有些忍俊不禁了。

    “最搞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妈被抓去戒毒,结果和一个缉毒警察在一起了,一个富太太非死活要嫁给人家,倒贴也嫁,还哄着解凛来讨好我奶奶。家里人要他站边,他妈哄着他认祖归宗,要分我叔叔那几个亿的财产。结果你知道,要继承财产,最后我奶奶给他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一,永远不许他改回姓叶。”

    “第二,永远不许他亲妈分走遗产里的一块钱。”

    “第三,我奶奶说,像他这样狼心狗肺的、害死亲爹的杂种,这辈子活该孤独终老,无依无靠,这是他的报应所以,要他给每个叶家人跪下磕三个响头才肯走。”

    那日大雨瓢泼。

    叶家人群情激愤,他的母亲面露惊恐。

    而叶家奶奶看似亲密的姿态,却真正犹如桎梏。

    压弯了他的脊梁,亦将他活生生按下去,按到地上。

    他的额头碰着地板。

    咚。

    “他爸爸毕竟是他亲爹连亲爹都能害,这孩子真的黑心啊”

    “不要给我磕头,我受不起你这大礼滚滚”

    咚。

    “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这样就把钱给他了”

    “说起来他妈也不是个东西,果然生出来个不要脸的孽种”

    咚。

    他的脊梁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压弯。

    是山一般的坍塌,再抬不起来。

    他跪在那里,迟迟无法起身,迎接他的却依旧只有铺天盖地的嘲弄与诋毁。

    他亦不会知道。

    许多年后,会有人因他的故事,而在故意将这经历说得可笑的人眼中,骤然泪流满面。

    同样是无可抑制的泪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入v了orz

    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里

    其实这个故事,老实说是有点挑战我自己谋篇布局能力的,之前写的感情线居多,但这一本想要好好写写剧情,可能会是个自割腿肉的惨淡结局,但是还是想要坚持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慢慢写也想写完才好。希望大家如果也有想法,可以在评论区跟我多聊聊就好了

    本章和v章前三章评论均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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