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当罗家楠犯疑心病之时, 通道尽头响起了脚步声。那徒弟来了,拐过弯看门口除了师父还有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随着惯性晃了几晃。在他迟疑间罗家楠迎上前, 亮工作证表明身份
“市公安局重案组,罗家楠, 关于昨晚别跑”
眼见对方掉头就跑,罗家楠拔腿便追,边追边喝止对方的行为。人失去了一侧手臂会导致重心不稳, 那徒弟跑的又急,没跑几步“咕咚”一下绊倒在地, 被随后赶上的罗家楠撅住仅剩的左臂制服。
“跑什么跑见鬼了你”
罗家楠最特么烦这个, 跑又跑不过, 还都得来这么一出。情况特殊, 上铐没法上,只有一条胳膊,于是他只好拧着半边把人往太平间的方向押去。离着近了,能闻到对方急促的呼吸间尚有淡淡的酒气,想来昨儿晚上没少喝。
老头儿急急迎上前,满面焦急促声询问“大桂,你跑什么啊警察来只是问你点问题, 你”
“先别跟他说话了”罗家楠侧身隔开师徒二人,扯开嗓子喊道“祈铭先过来一下,这抓着个嫌疑人”
一听“嫌疑人”仨字,老头儿更着急了“警察同志,您搞错了,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啊听见警察转头就跑, 心里没鬼”
罗家楠不耐打断。从看见老头儿左手有戒圈的痕迹开始,他就一个字也不信对方说的话了。大桂被他撅的哇哇叫,等押进屋里铐到椅子上,又摆出副哭丧脸卖惨“警察同志,我是残疾人,有前科更不好找工作了,你行行好,别抓我行不行”
这时祈铭从后面出来,由于长时间处于低温环境,冻得脸色微微发白,进屋后不停地搓手。见罗家楠铐了一“独臂大侠”在椅子上,他诧异道“是这人干的”
“是不是的两说,反正这小子一听我是警察掉头就跑”罗家楠说着抬脚踹了下椅子腿,厉声喝道“坐好了”
实话实说,祈铭并不认为眼前的男人会是偷尸体的嫌疑人,把一具冻得梆硬的尸体从停尸柜里“请”出来,只有一条胳膊很难做到。不过他刚才确实在停尸柜里发现了点东西,考虑和此人畏惧警察的行为有因果关系。
老头儿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不被允许与大桂进行交流,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大桂显然是有些埋怨师父把自己骗过来,扭着头不去看他。
“说干什么了”
听到这话,大桂整个人忽然支棱了起来,底气也比刚才卖惨时粗了许多“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罗家楠眼睛一瞪“别废话什么都没干你跑什么啊”
大桂缩了下肩膀,吭吭哧哧的“就我不乐意和警察打交道”
妈的骗鬼啊罗家楠气笑,面上依旧凶神恶煞“你甭给我扯别的,说到底干什么了”
不等大桂再狡辩,祈铭从兜里拎出个最小号的物证袋,递到罗家楠眼前“他把死者头发剪了,这是我刚在停尸柜抽屉里找到的碎发。”
接下袋子对光眯眼看了看,罗家楠又将脸扭向表情瞬间僵硬的大桂“你小子还有这爱好呐剪死人头发。”
“不是我没我内个我”大桂使劲吞咽了几下唾沫,将视线投向老头儿,面露乞求“师父师父我您帮我帮我跟他们说说”
只见老头儿一脸诧异地看着徒弟,随后泄气似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卖头发了,死人头发,给做假发的无良商贩我刚开始来这看门的时候,就有人找上我干这事儿,我一个都没答应,大桂,你怎么好下这种手呦”
面对师父的质问,大桂闻言满脸愧色,支支吾吾道“我最近最近刷视频,刷到一女主播,她妈妈病了,需要两万块钱做手术我手头只有一万,所以我就就反正人都死了,还留头发干嘛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来的就让她怎么去啊”老头儿简直恨铁不成钢,激动之下一巴掌拍上身旁的金属柜子,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别和那些家伙打交道他今天能跟你要头发,明天就能跟你要角膜要肾要心脏你还要给人家割鼻剜眼、挖心剖肺不成”
听到这番话,祈铭本就苍白的脸霎时蒙上层阴霾,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瞬间连呼吸都静止了。器官贩子,他父母就死于器官贩子之手,他恨,恨透了那些用同类的器官换取锦衣玉食的人间败类
罗家楠敏锐地注意到祈铭的异常,忙挪了个位置借力给对方依靠,并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非法器官买卖这条黑产在殡葬行业中蔓延已久,早些年陈飞他们就破过一起火葬场器官买卖案,查实主管经理卖了二百多颗肾脏、肝脏以及不计其数的眼球。事实上那些器官已经不能用了,人死后各器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移植专业领域针对不同的移植部位,有所谓的“黄金两小时”和“黄金四小时”之说,也就是说人死后最多四个小时,用于移植的器官便失去了活性,不可再进行移植手术。
但那些器官贩子不管这些,只要有个器官在手,就敢明码标价的卖。至于死者家属的感情和待移植人的生死,那都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反正移植不成功就全往排异反应上推,只要钱落袋为安,他们根本不顾他人死活。黑产之所以被称之为黑产,首当其冲就是别指望他们能像某宝某京那种“亲,有什么问题”的优质售后服务。
随即罗家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祈铭的手,一把按上大桂右臂缺失的肩膀,质问道“除了头发你还卖了什么”
“没有我就卖了头发”大桂忙不迭摇头,“冻那么硬,其他的其他的我想切也切切不下来啊”
这倒是实话,但罗家楠依旧不打算放过他“昨天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你在哪”
“我去送送头发了”大桂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的,“他本来说自己来拿的结果凌晨两点给我发条消息,说有事来不了,让我送过去哦对,我手机上有消息记录,诶你”
没等他说完,手机已经被罗家楠从裤兜里掏了出去,怼脸解锁。查验过聊天记录,确如大桂所说的那样,昨夜凌晨两点零八分,有一条语音信息让他把“货”送去东剑河。
东剑河这地方罗家楠知道,以前是有名的洗头一条街,地处区县交界处,号称三不管地带,一堆明面上美发暗地里卖淫的发廊。原来归寇英手下一个外号“荣七”的地痞罩着,荣七被抓后那地方进行了一次大整顿,清彻了所有洗头房,再不像往日那般的乌烟瘴气。
不知道收头发这人跟周冰宜的尸体被盗是否有关联,总之先把人攥手里再说。稍作考量,罗家楠把铐去了,将手机递还给大桂“给他发消息,就说新进了一具尸体,发质极佳,问他要不要。”
大桂一愣,反应了一下说“他会让我发照片,怎么办”
罗家楠眉头一皱“抽屉里随便找一个拍给他。”
“最近死的长发姑娘也就你们查的那个了,剩下都是老头老太太和谢顶中年。”
罗家楠一时语塞,下意识的侧头望向祈铭,原本是想征询一下那个聪明脑瓜的意见,但突然
注意到罗南瓜眼里闪着诡异的光,祈铭不禁皱眉“你看我干嘛”
“祈老师,借头发拍张照片”罗家楠抬手一比划,“这屋里也就您这头飘逸的秀发值点钱了。”
“”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祈铭是不肯答应的,因为他得找个没通电的停尸柜抽屉躺在里面让大桂拍照。但为了工作,他又不得不答应。拍完照给对方发送过去,不到二十分钟,那边回了,开价两千。结果祈铭一看这价钱莫名有点生气两千我头发就值两千我去找tony老师修一次还得花一千二呢
多说一句,当初知道他秃秃了之后,一直帮他修头发的tony老师哭的梨花带雨的。
等鉴证的人到了,罗家楠押着大桂去给那假发贩子“送头发”,准备抓一现行。彭宁也跟着一起来了,因为祈铭要留在太平间跟痕检,罗家楠不能自己去抓人。至于院方和家属,罗家楠全甩给了陈飞,被陈飞咬牙切齿地夸了一句“你可真孝顺我”。他也不想这么“孝顺”领导,问题苗红吕袁桥胡文治他们都在做群体中毒案件的收尾工作,总不能让欧健上,那孩子跟家属沟通的时候比人家哭的还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到了地方,应要求把装有“头发”的袋子放进一栋住宅楼的防火拴柜子里,罗家楠带彭宁蹲守在附近,用大桂的手机给取货人发消息。按照的大桂的说法,那边只要拿到货确认无误后便会微信转账给他。
俩人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防火拴前始终无人驻足。彭宁熬了一天一夜,困的哈欠连天。再看罗家楠,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倒是毫无困意。眼下彭宁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多前辈烟不离手了,生熬真熬不住,别说给他个枕头了,就是现在让他就地撂倒,他都能美美地睡上一觉。
“来了。”
突然被师父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彭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消防栓前还是没人啊,正是疑惑之际,他忽然看到有个快递员正拎着一袋子东西朝防火拴走去。往防火拴柜子里放快递实属日常操作,如果收件人不在家,附近又没有可寄存的取件柜,防火拴柜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见那个快递员从容的打开柜门,把手里的袋子往柜子里一放,同时顺滑的取走罗家楠之前放柜子里的那包“头发”。眼看人赃并获,罗家楠蹭的窜起,快步跟上。等彭宁绕到对方右前方形成包抄之势,他才出手重重拍上快递员的肩头“嘿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是你的么”
对方仓促转头,与罗家楠四目相对时表情瞬间错愕
“阿平”
“老七”
罗家楠同感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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