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摸着良心说, 罗家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惹着祈铭了。为了一探究竟,他甚至屁颠颠地跟进了解剖室。要搁以前,除非是工作需要, 不然把祈铭扒光了放尸检台上都不一定能给他勾引进去。
就膈应这地方, 打从心底里膈应。
为免证据流失,初检尸体不能冲水化冻, 需自然恢复到室温。经过一路折腾,尸体的头发和指端部分化冻,祈铭顺着死者的头皮一捋,发现右颞部存在明显的皮下血肿和骨折情况。这是头骨最脆弱的地方, 如遇重击有可能造成急性颅内出血,压迫神经导致昏迷。没ct机可用,好歹有x光机,他让高仁和周禾把尸体拉去拍片子,这样即使没化冻也可以先有点进展。今天没张金钏什么事,那冷库零下四十度,别说虫子了, 放团火进去都能结冰。祈铭放他回家了, 人家是孩子爹, 不好当高仁周禾他们那么不要钱似的使唤。
等电灯泡们拖走尸体,罗家楠故作深沉地和祈铭讨论起死因“祈老师,经嫌疑人供述,死者是被电死或者磕到头磕死的, 从您的专业角度出发, 以上两种可能性是否存在”
一听这拿腔拿调,换言之吃饱了撑的的语气,背冲罗家楠的祈铭闭眼深吸一口气。眼下不是发飙的时候, 那样显得太不专业。话说回来,罗家楠这孙子就是有这本事,前一秒他还在为自己的私心而感到抱歉,下一秒就能气得他恨不得原地丧偶。
“说人话。”
“啊,我就想知道他说没说谎。”
罗家楠换回“说人话”的语气,腆着个大脸贴在祈铭背上。听到无纺布防护服的摩擦声,祈铭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半步。之前他给罗家楠讲解半规管的解剖结构,因为该器官过于细小,罗家楠得贴得很近才看得清,结果从监控里看,那角度就跟他俩在解剖台边上干什么龌龊事似的,为此罗家楠还被盛桂兰叫走训了通话。打那之后,只要人在局里,他至少和罗家楠保持半臂距离。
人言可畏,他可以不在乎,但罗家楠不行,毕竟是被规矩捆着、数百双眼睛盯着的人。问题这孙子不长记性,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破嘴欠缝的,明知道他那出现场呢还敢发腻歪话。同时他觉得自己也特么不长记性,已然被公开处刑过一回了,还敢当众点开罗家楠的语音留言。
然而一站到尸检台边上,祈铭任何私事都可以往后放,花式作死的罗南瓜可以迟些再教训,先处理工作上的问题“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死者是被电死的,裸露皮肤上未见电流斑及电流烧伤痕迹,鞋底、衣物均未击穿,磕死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磕到地板上或者不锈钢操作台边沿并导致颞部骨折,头皮上应该有明显的挫裂创。”
“哦,那您的结论”一张嘴发现祈铭侧头拿眼尾余光刀自己,罗家楠立马不玩深沉了“那你认为是怎么死的”
祈铭把现场的初检报告回手递给他“死者皮肤呈大面积鸡皮样改变,手部及耳部有冻伤型红斑及水疱,且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呈临终穴居状就陈队给你发的照片上,蜷成回归母体胎儿状态的尸体照片,这是死者寻求温暖的本能导致,高仁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裹满纸箱,考虑是死者濒死前的潜意识行为,所以我的结论是,冻死,等做完全套尸检可以更明确。”
罗家楠边看资料边点头“我还以为冻死的都会自己脱衣服呢。”
“绝大部分冻死的人会出现反常脱衣现象,但冷冻储藏室里温度太低了,体温会迅速流失,在体温调节系统失控之前,就已经因为组织内窒息、血循环受阻导致心室纤颤死亡。”
对于“勤学好问”的罗家楠,祈铭一向是有问必答,但要是一遍没听懂也会不耐烦。然后说完他发现自己好像被带跑偏了,明明有顿火儿要发的,这会儿却好像有点气不起来了
罗相处七年还不知道怎么胡撸你那我别混了家楠假装没看见对方纠结皱起的眉头,依旧有模有样地扮演着法医实习生的角色“那头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冻的受不了自己拿头撞门”
对方说话一带问号,祈铭的思路便不受控的回到专业部分“不,这是钝器伤,而且是表面柔软内部坚硬的钝器,这样打下去不会造成搓裂创,比如前段时间那个被人用空调被裹起来用棍子抡死的记者。”
听祈铭提到陈昱洲,罗家楠不免为其感到惋惜。挺好一人,敬业又有胆识,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跑题了,想凶器。不过外部柔软,内里坚硬这什么玩意
冥思苦想了一阵,罗家楠决定还是把光辉时刻交给媳妇大人“祈老师,给点提示”
祈铭早已有了推测,歪头看着他“死者死前在干什么”
“分尸。”罗家楠说完一拍大腿,“明白了死者是被尸块抡了一记”
祈铭点头确认“是还没有完全化冻的尸块,表面刚开始柔软的那种,如果彻底化冻化,达不到这么重的打击力道。”
“我去,差点让李麦给忽悠了,这小子真能装无辜,以为拿尸块打人咱就查不出来凶器了是么”
罗家楠不由感慨。别说尸块了,就算豆腐冻硬了也能杀人,以后谁再说“找块豆腐撞死”,他一定帮对方找块冻豆腐过来。这玩意苗红家里多的是,东北姑娘,就爱吃这口。南方没得卖,于是乔大伟隔三差五给冻几块,再去菜市场买条大花鲢,加上丈母娘牌大酱,一炖就是满满一大锅,幸福整个重案办公室。
祈咬文嚼字铭认认真真纠正他“真正的死因还是冻死,尸块并不是凶器,只是击倒死者的武器,具体用的是哪个部位暂不清楚,单看皮下血肿无法判断,不过大概率是手肘或者膝盖这样坚硬的位置。”
罗家楠立马来了精神“你等着,我去食堂找个肘子过来,你一比划不就知道了”
肘子祈铭诧异挑眉,食堂还有肘子我怎么没见过
事实证明食堂压根就没肘子,指望贾老抠日常给大家备这么硬的菜根本是痴心妄想。等罗家楠扛了条火腿过来,高仁撑着解剖台笑到岔气,连祈铭都给了个无可奈何的笑脸。其实罗家楠不是真的想拿火腿抡尸体抡完了谁吃啊除了高仁而是借机逗逗祈铭,看对方终于露出点笑脸,他也跟着身心舒畅。
周禾强忍笑意,将片子插到灯箱上“祈老师,死者颅骨平片显示,右颞部骨折。”
“嗯,我看下。”
看完片子确认周禾的判断,祈铭回身见罗家楠还扛着火腿在那耀武扬威的,不觉皱眉“你是不是特闲啊有功夫睡会去,别在这捣乱。”
罗家楠反手朝尸体一指“你不睡啊这玩意一时半会的也化不开。”
“我等下还要去楼上找一趟杜老师。”
本来罗家楠想说“别太敬业了祈老师,那样我会心疼”,可高仁和周禾都在,这话他敢说,祈铭就敢拿解剖刀给他怼墙上去。
诶他突然意识到祈铭下车后甩脸子的因由为何了该不是我那句语音留言,让这帮电灯泡听去了乖乖,那可真是还好我机智逗笑了祈老师,回去不用跟阿强睡了。
看他那一脸不知道脑补什么玩意的表情,祈铭下了逐客令,把人轰去楼上休息室睡觉。睡觉之前罗家楠得把火腿先还回去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在食堂值夜班的郑师傅看他没过多会又把火腿扛回来了,不免好奇道“罗副队,你拿这东西到底干嘛去了”
“让我们祈老师检测一下食品质量。”罗家楠哪敢说扛解剖室去了,局里的破墙四面透风,小道消息以音速传播。等贾迎春早起上班听说他敢如此糟践公家东西,又得冲陈飞办公室去拿吐沫星子给他家领导洗脸。
想起陈飞,他撂下火腿摸出手机给吕袁桥打电话。那边去提的人也有前科,别再跟抓李麦似的出点什么岔子。不过有胡文治跟着倒是踏实,人家是干反恐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和恐怖分子拿枪对着指脸都不止经历过一回。重案要抓的这些个犯罪嫌疑人跟胡文治抓捕过的那些亡命徒比起来,多少还差点档次。
电话接通,他听吕袁桥气息平稳地说“摁完了,这就押回去。”
“没闹什么幺蛾子吧”走到食堂外面点了根烟,罗家楠仰脸呼出一口。头顶云层很厚,不见星月,空气潮湿闷热,胸口处的伤疤隐隐作痛,预示着后半夜将有一场暴雨。
“老胡从他枕头底下搜出把枪来。”
罗家楠整个人一定“枪”
“假的,他说最近输了不少钱,老有上门讨债的,弄把玩具枪吓唬人的。”吕袁桥无奈而笑,“虚惊一场,当时老胡一喊枪,陈队哐的扑上去给人摁床底下了。”
闻言罗家楠又开始打起了小报告的腹稿“你说这老头儿,心里有点b数没有,那么多人跟着还动不动自己上,就知道一天到晚逼逼我,他自己以身作则了么”
“”
那边静音了一瞬,随后“哥,我开着外放呢,陈队就在我边上”
我艹这什么破嘴罗家楠手一哆嗦,差点被烟头燎着眉毛完了完了完了,看来今儿这顿打横竖躲不过去了
赶在陈飞回来拿自己当沙袋练拳之前,罗家楠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开溜。去哪是个问题,祈铭加班不回家,他一个人回去没什么意义,回爸妈那吧,大半夜的,再给二老惊着。倒是可以跟车上窝一宿,离市局不远的地方有个停车场影院,通宵放映,二十块钱一辆车,经济实惠。
刚拐出单位大门,狂风骤起,吹得路两旁的绿植群魔乱舞,一道闪电劈下,炸雷惊天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上车窗。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这夜黑风高大雨倾盆的,监控啥也拍不清楚,正适合干点违规的事儿不是王馨濛的死亡现场应该已经封起来了,无人居住,悄摸看一眼,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脑子里转着,手底下方向盘一打,jee车原地掉头。越野轮胎悍然碾过双黄线,猩红尾灯于雨幕中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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