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胡说八道”
被质问将老婆的尸身卖了多少钱, 梁霈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看那样,要没拘留所讯问室的铁栅栏隔着,他能冲过来大嘴巴扇罗家楠“我怎么可能卖我老婆谁说的你给我把人带过来”
罗家楠拎起打印出的通讯记录,把底下画红线的那几条一一指给他看“认识这号码吧是不是你的手机号经查, 跟你联系这人就是专门收尸体的黑市贩子, 叫佘长龄。”
梁霈一怔, 探身眯眼看看, 继续理直气壮的“是我的又怎么样我一天天业务那么忙,电话本来就多谁给我打过电话我哪记得”
“你有什么业务啊你都被限高了。”说着罗家楠又拎起另外一张盖有法院公章的限高令,一脸“我看你丫装”的不屑, “我还以为你家多有钱呢, 合辙都是借的啊,拆东墙补西墙,还不上了就想从老婆身上捞一笔”
梁霈脸都憋紫了, 额角青筋突突直蹦“你你胡说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你妈你爸可不是这么说的。”陈飞插话道,“他们说,你和他们商量过,先打医疗事故官司,然后把老婆尸体卖了, 顺带挣一笔卖尸体的钱, 梁霈,你丫真牛逼, 我见过渣的,没见过渣到你这境界的。”
来提审梁霈之前, 陈飞先把梁家爹妈拎回了局里,俩老的不禁吓唬,进审讯室就招了。当时给他和罗家楠听的是一脑门子官司简直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口没特么一个好东西。
“”
一听爹妈把自己卖了,梁霈瞬间像只漏了气的车带,整个人眼瞧着瘪了下去。他不嚷也不叫了,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神经质地叨叨着“是她欠我的欠我的我赚钱的时候她随要随拿我没钱了她就要和我离婚还要把孩子打了我跪下求她我当着她爸妈面跪下求她啊”
和陈飞对视一眼,罗家楠默叹了口气。这情况梁家父母和他们说了,周冰宜与梁霈的婚姻纯粹是建立在金钱之上,老两口早就看出来了,但儿子喜欢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去私立医院生孩子是周冰宜的要求,她什么都要最好的,打从梁霈开始追她起就一直拿钱堆着。但那个时候梁霈有钱,他用家里的拆迁款去投资股市,加了五倍杠杆,赶上好时候了,原始资金翻了两番。撤的也及时,又拿赚到的钱加盟了一个儿童课外综合培训项目,一口气预收了数百万的学费。
他和周冰宜就是在那段最顺风顺水的日子里认识的。周冰宜是儿童模特班的老师,自己本身也是个兼职模特,同时还在外国语大学研究生班进修。她身高一米七六,容貌娇美身材婀娜,绝对是个走在大街上令人瞩目的女人。而梁霈只有一米七二,但他并不觉得和比自己高的女人在一起丢人,因为那样刚好证明他是一个能让对方倾心的能人。
然而靠运气赚到的钱,最终会靠实力赔出去。开了一年多培训机构后,梁霈在周冰宜的推荐下上了几堂“总裁班”的课程,然后彻底飘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未来的“商业版图”。他投资房产,投资网红火锅店,投资区块链,投资各种金融产品。那点家产根本禁不起他闭着眼花的节奏,于是大量叠加杠杆。终于,当政府发布了限购令后,他那些刚好买在最高点的房子,价格立刻腰斩,而他甚至连首付都是贷款。此外还有培训班的日常开销,可预收的学费早已被他挪作他用,光是上面这些加起来一个月就要两百万的支出,靠火锅店每月十几万的流水根本支撑不起。紧跟着他买的那些所谓的“高回报”金融产品接连暴雷,别说利息了,连本金都拿不回来。
短短个月,梁霈手头的现金流被彻底抽干。不得已,他把培训班和火锅店转让了,房子上了法拍,也收到了法院的限高令。即便把所有资产都变现,他在外面还欠了高达千万的债务。得知梁霈不但变成穷光蛋还倒欠了上千万外债、自己的阔太梦彻底灰飞烟灭,周冰宜立刻提出离婚,并坚决要打掉孩子。正如梁霈自己所说,是他去丈母娘家给老婆下跪才保住了孩子。他有私心,自己已然落魄,这个孩子要不生下来,梁家恐怕一辈子都无后了。
当然周冰宜也不是因为爱他才答应保住孩子,而是梁霈保证,孩子出生后,把尚在父母名下的两套安置房都转到对方名下。然而周冰宜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查出子痫前期的时候,梁家人就计划好了拿她的命博一笔赔偿金。子痫是导致产妇死亡的高发因素,何大夫苦口婆心劝他们别生,但他们谁也不听梁霈一门心思想死老婆,周冰宜是一门心思想要那两套房。
一场始于交易的婚姻,也最终由交易结束。人心难测,利益当前,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心里那把算盘拨得噼啪响。梁霈交待说,佘长龄是他和医院闹赔偿时在太平间门口认识的。对方自我介绍是殡仪馆工作人员,询问他对妻子的身后事安排。
从内心深处来讲,梁霈是恨妻子的,恨她眼里只有钱,恨她虚荣,恨她在自己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所以当佘长龄提出可以花八万块钱收购周冰宜的尸体时,他胸中忽然划过一抹报复的快感。但考虑到还有尸检这一关要过,他又犹豫了。佘长龄说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尸体的下落,没有尸体就没法破案,到时候医院必然得再多赔一笔,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梁霈回家和父母一商量,觉得这事儿只能这么办了,不然那上千万的窟窿实在没法堵。就这么着,尸体被佘长龄连夜拉走。然后本该“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周冰宜,在李麦堪称粗糙的“抛尸”手法下被警方发现,最终追溯到始作俑者的头上。
如此一来,梁霈因涉嫌侮辱尸体及盗窃罪,由行政拘留变成了刑事拘留,待的地方也从拘留所换成了看守所。办完手续押完人,罗家楠刚上车就接到老b的电话,说给钳子拎过来了,人就扣在店里,等他随时来审。
挂上电话,罗家楠冲陈飞嬉皮笑脸的“不好意思,头儿,送不了您了,我这临时有事,您看是您自己下去打一车啊,还是我用叫车软件帮您叫一辆”
陈飞一点儿笑模样没有,反问“刚给你打电话的,是老b”
“啊啊。”
拖了个长音儿,罗家楠还是认了。就陈飞这耳朵,选择性耳背。不好使的时候真不好使,比如他提点要求什么的,人家权当听不见,可该好使的时候,嘿,比特么警犬的耳朵还灵。
“他把谁扣店里了别特么回头人告你们一非法拘禁”陈飞立吹胡子瞪眼了起来,“早晨冲你爷爷照片发的誓,你特么就饭吃了是不是”
罗家楠立刻“没有没有,这是之前定的事儿老b帮找的一线人,我就跟他聊聊,聊聊。”
“什么案子的线人”
“”
看罗家楠不言声了,陈飞是一口气拐着弯的运“又王馨濛那事儿吧罗家楠,不让你碰不让你碰我的话你当放屁,督察的话你当放屁,老赵说的话你还当放屁没人能管的了你这兔崽子了是不是”
驴脾气一顶,罗家楠不忿道“您也被栽赃陷害过,您听督察、赵政委和我爷爷的话,不让碰就不碰了么方局说过,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您就没给我起个好的带头作用,还指望我哎呦”
结结实实挨了陈飞一记铜板手,罗家楠不逼逼了,闭嘴静音,搓着胳膊委屈巴巴地看着领导。倒退十,不,五年,陈飞能现场拆了他,现在是打不动了,只能扇一巴掌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我特么早晚被你小子送火葬场里去”陈飞咬牙切齿的,“开车”
“啊”
“啊什么啊我跟你一起去出了事儿陪你一块见督察”
这可给罗家楠感动坏了,顾不上胳膊火辣辣的疼,扑过去紧紧抱住领导,嘴上还往死了拍马屁“您可真是我亲爹下回谁再问我随谁,我必须得说随您。”
“去滚蛋别特么箍着我”
一把给人推开,陈飞满眼都是嫌弃大夏天的,想热死老子啊
去往镇海夜市的路上,罗家楠接到祈铭的电话,说佘长龄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于是罗家楠打开车载蓝牙外放,让陈飞跟着一起听。
经解剖确认,死者胃粘膜有大片呈树枝状出血点,为腹腔神经丛式中枢神经系统受寒冷刺激、引起内脏血管痉挛所致。冻死尸体发现胃黏膜下点状出血的概率占到八至九成,是最有价值的判断征象。加之尸体肺部及左心血呈鲜红色和髂腰肌出血等情况,再结合尸体体表反应,确认冻死无误。
“我犯了个错误。”
破天荒听祈铭说这种话,罗家楠瞬间支棱起耳朵“啥错”
“解剖头部时,我发现骨折处的骨骼断面无生活反应,膨出的脑组织也没有出血,为死后伤,且颅骨骨缝均出现了明显分离,所以死者头部右侧颞骨骨折并非钝器打击所致,而是脑组织脱水冰冻后膨出导致。”
嗨,这事儿啊,还以为你要跟我反省不该去杜海威那睡觉呢。
罗家楠心里逼逼,嘴上自然不敢那么说,而是安慰道“没事没事,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再说了,隔着层头皮,你那眼睛又不是ct机,上哪看脑组织出没出血去你是人不是神,哪能不犯错啊是不是”
没想到祈铭还挺矫情,非得跟他念叨念叨不可“我经手的冻死尸体太少,忽略了冻伤脑组织膨出致颅骨损伤这么普遍的特征,先入为主的做出了钝器伤的判断。”
听出媳妇闹小情绪了,罗家楠边打轮转弯边想方设法地哄“没辙,谁让咱身处亚热带地区,冬天冻不死人有什么办法要不这么着,我让我师父给她在北边的同学递个话,等冬天那边出冻死的尸体及时通知我,我打一飞的送您过去进修,您看如何”
“你盼点好。”祈铭没被他逗笑,语气倒是没刚才那么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另外我在死者的枕部发现了灼伤,但体表未见电流出口,考虑是高电压弱电流导致,这和嫌疑人交待的情况相符,死者先被电晕了,然后才被关进了冷冻储藏室。”
“意外”
“能电到后脑勺,我觉得不像意外。”
“行,我迟点再去审。”罗家楠也琢磨着不像意外,不然抓捕时李麦不至于冲他亮刀,“你赶紧消毒洗澡,回家睡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一起走。”
“别等我,我得去趟老b那,不定到几点呢。”
“晚饭吃没吃”
“还没,正好去他那解决。”
“少吃辣的,别喝酒,还有”祈铭声音一顿,“忙完早点回家,我等你一起睡。”
余光瞄到陈飞仰脸憋笑憋到嘴角直抽抽,罗家楠赶紧堵对方的嘴“知道,我肯定不喝酒,内什么陈队跟我在一块呢,我开着外”
喀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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