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他看起来像是美少年一般的表姐说道,奇妙的是这几句话说得清楚无比。他并未祈求要赦免他的罪,而希尔妲也同样没有这样的要求。
“邱梅尔男爵家族,就要在我这一代湮灭了。理由并不是我贫弱的身体,而是我的愚蠢。就算我身上的疾病会立即为人遗忘,也一定会有一些人记得我的愚蠢吧。”
释然地说完心中事之后,海因里希生命的喷火孔也已经喷出最后的熔岩。长久以来仅靠着少许的能源勉强跳动的心脏,终于获得了永远的解脱,流动的生命之河化成为一滩细长的池水。
表弟已经断气了,希尔妲就这么抱着他的头,将视线转向莱因哈特。只见夏日的微风轻轻地吹抚那头极为奢华耀眼的金发,年轻皇帝默默无语伫立。苍冰色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涛,一只手还是同样地继续把弄着他胸前那个银质的坠子。
修特莱弯下身子将引爆的开关从石板上捡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奇斯里则大声地告诉包围在宅邸外面的己方军队皇帝平安无事的消息。骚动混乱的空气正逐渐变为沉静。
这时,一名男子突然闯入这一行人眼前。看起来像是被突入的宪兵队追赶,才不经意地闯进宅邸里。他单手持手枪,一看到莱因哈特的身影,便发出充满敌意的咆哮,将枪口对准了年轻皇帝,但是流肯早已经瞄准了狙击点,一道闪光射去,男子手上持有的手枪被击落了,男子的求生本能像是忽然被唤醒,转过身去死命地奔跑,企图逃脱。
流肯再度扣上扳机,另一道光线射中了这名男子背部正中央,这时候,男子的姿态就像是一名正要抵达终点的短跑竞赛选手,摊开了他的双手、头部往后仰、胸部往前挺,当他身体向前栽倒时,头部竟撞进了枝叶茂密的树丛中。
仅有三个人的亲卫队跟在流肯身后约半步的地方,四人跑向树林,小心地将死者的尸体拖出来之后,流肯的视线停留在死者右手袖子的内侧。
他发现的是地球教信徒特有的刺绣记号。流肯动了动嘴唇,出声念出了几个文字。
“地球是我故乡,将地球握在我手。”
“是地球教的信徒。”
修特莱中将喃喃自语地说出这一句话。他当然知道这个宗教团体的名称,而且也知道无论是在帝国还是同盟境内,该教团一直在扩展势力,但是就算知道地球教的名称,对地球这个名词,一定已有许多人无法说出它究竟是什么了吧。
修特莱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地球吗对于这一个问题,流肯上尉回答说以前在历史课本上看过,那是人类的发祥地,不过,那也已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连我们的祖辈们也不一定记得了吧
一般人对这个曾经是人类生活之全部的地球所怀有的关心,也不过如此而已。虽然说它确实是存在于宇宙中的一个实体,其存在意义却早已遗失在遥远的过去。就算地球现在从宇宙中消失,绝大部分的人类大概都不会有任何困惑或悲伤吧。因为那不过是一个已经被遗忘了的,或者说正在为众人逐渐遗忘,位于边境上的一颗毫不起眼的小行星罢了。
但是从现在起,“地球”这个专有名词,只要一出现在人们的身边,就会同时响起近乎阴惨且不吉利的音律。因为那正是策划暗杀皇帝这样一个大阴谋的起源地。
5
回到居城新无忧宫的时候,皇帝莱因哈特看起来又完全恢复了身为伟大统治者的自我。但是对那个最令众人意外、导致局面破裂的银质坠饰却连一个字的说明都没有,修特莱中将和奇斯里准将多少有些还没有结束的感觉。而希尔妲因为终究是大逆不道的罪犯亲属,就此返回自宅禁足思过。
“皇帝陛下”
莱因哈特缓步地走在大殿里,担任首都防卫司令官兼宪兵总监的克斯拉一级上将恭敬地喊道。
当莱因哈特停住脚步的时候,克斯拉还是按照仪式,为皇帝平安无事道贺,同时也为未能事先察知不法的阴谋谢罪。
“不用了,你做得很好。你不是镇压这次阴谋的据点地球教支部了吗所以就不用再谢什么罪了。”
“臣实感惶恐。此外,陛下,大逆不道的犯人邱梅尔男爵虽然已经死了,其死后的处置应该要如何执行呢”
莱因哈特轻缓地摇摇头,豪气奢华的金发呈现出美好的波浪。
“克斯拉,虽然你生命曾受人狙击,但逮捕了犯人之后,你难道还要处罚犯人持有的凶器吗”
经过两三秒的时差之后,宪兵总监理解了年轻皇帝不想说出来的话。皇帝等于表明他不想追究邱梅尔男爵个人的罪责,这同时也表示说,对犯人的亲属希尔妲以及玛林道夫伯爵也不予追究。应该要被遣责、接受制裁的,是在背后操纵这一事件的宗教狂热者。
“臣立刻盘问地球教徒,查明事实真相予以处罚。”
年轻皇帝以无言的点头回应宪兵总监的话,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克斯拉,隔着窗户眺望那一片久违了的庭园。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的胸中低声地汹涌着。为掌握权力而战斗的确是有着令人满足的充实感,但是为守住已经到手的权力而产生的战斗却毫无喜悦可言。他独自一个人低着头对挂在他胸前的坠饰说道过去和你一起与强大的敌人作战,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但是在我已成为最强大之主宰的今天,有时我甚至想要击垮我自己。这世上充满可以与之相互较劲的敌人,应该更有意思。如果你还活着,我应该就可以更容易了解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是不是呢吉尔菲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