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老瓦应该还会有一个正式的,官方的退役仪式。
那时他会西装革履地向在场的记者鞠躬,宣布自己退出花滑职业选手界的决定,但今天晚上的退役舞会显然并不是这个场合。
参加舞会的只有选手。
没有随行人员,选手们就像是学生被放进了一场没有老师的联欢会,一个个都放羊的很。
这里就像一场蹦迪趴,和蹦迪的唯一区别就是场地上的所有酒水、小吃都有一次性塑封包装,选手要吃什么喝什么都得自己开包装。
否则在这样的场合,要是真有什么人怀了坏心思,偷偷往里面下点东西,世界顶尖的男单女单可以说是一窝蜂全军覆没。
老瓦和折原跳了一会儿舞,现场不少运动员也都跟着下去跳舞。
这样的阵仗对路西跟邓畅两个乖宝宝来说太过热闹了,他们俩都不敢动,乖怂地蹲在后面吃吃吃,一直到一个金发蘑菇头的小少年气喘吁吁地闯进来。
大部分人都没有很注意他,唯独正有一搭没一搭和折原跳舞的瓦里琴科,一眼看见了小蘑菇头,冲他打了个响指。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去,音乐也停了。
这少年身量实在是太小了,在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人里绝对是迷你那一派别的,路西估摸着他的身高也就一米六不到。
金发碧眼的小朋友看起来会更像洋娃娃,更别说他还留着小蘑菇头,瓦里琴科揉了把小蘑菇头的脑袋,笑眯眯地给大家介绍
“各位,这是我的小师弟伊利亚,2020赛季就会升入成年组,谢谢朋友们照顾。”
说完,他行了个礼。
世界第一用这种方式向大家引荐小师弟,这个面子选手们还是要卖的,大家都在鼓掌,路西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一米六不到就要升成年组了
这身高,真是太天赋技能了吧。
之后瓦里琴科又说,“这赛季结束我就要退役了,具体的过几天会有正式的退役仪式和公开信跟大家说明,今天晚上我们不说那么多,我做主人,希望各位朋友能度过快乐的一晚”
说完这句话,瓦里琴科扬眉一笑,“啪”地打了个响指,小伊利亚第一个热情地跳下舞池,随后瓦里琴科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下,舞会就真的正式开始了。
有男选手邀请心仪的女选手跳舞,这样的舞会是选手之间联谊的好机会。
“我们要不要也下去跳舞”路西问邓畅。
“听你的。”邓畅说。
路西其实蛮想去跳的,看起来很好玩。
但这会儿他脑子还没转过来,想的是跳舞必须得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中国女单没人过来,其他女单选手他不太认识,也不会搭讪,纠结了一会儿说“等会看看情况吧,找不到舞伴啊。”
邓畅愣了愣说“行。”
于是两个人继续坐在吧台吃东西,他们俩也算有人气,所以路西第一个小三明治刚吃了一半,就有人过来问他“路,不去跳舞吗”
路西回过头,身边站着两个俄罗斯姑娘,一个散着头发,一个扎着丸子头,挽着手臂结伴站在一起,看着他笑。
之所以知道是俄罗斯姑娘,是因为这两个女生路西认识。
一个是刚刚在世锦赛上拿下女单冠军的十六岁小将,索菲亚,另一个是她的师妹,虽然还在青年组,但是已经在大赛上完成过四周跳的艾莉娜。
今年暑假路西还给邓畅看过她的视频。
“不知道要和谁一起跳呢。”路西回答道。
索菲亚听了笑起来,两边嘴角各露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凑过去跟艾莉娜说了几句俄语,艾莉娜也耸着肩膀笑起来。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咬了一会儿耳朵,索菲亚说,“我很想邀请你,不过你不和邓一起跳吗”
“我和他一起跳”路西惊讶地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邓畅。语气是惊讶的,心里却忽然觉得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本来两个俄罗斯姑娘过来时,邓畅自觉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不想打搅他们说话,现在被他们cue到,邓畅又看过来。
索菲亚点了点头“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吗”
“我们是一起的啊。”路西茫然地应道。
说来奇怪,路西话音刚落,索菲亚一下挑起眉,嘴角扬起老高,一副小姑娘发现了什么秘密的表情,又惊又喜地狠狠晃了艾莉娜肩膀一把。
艾莉娜则是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捂住嘴巴,看看路西,看看邓畅,好像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了。
路西
他一头雾水,就见邓畅往他这边挪了挪,低声说,“她们说的不是那个一起。”
“那是哪个一起”路西茫然地问。
“是”邓畅顿了顿,正纠结怎么措辞,路西已经反应过来了。
“靠。”明明没喝酒路西却觉得自己耳朵根一阵热,连看都没敢再看邓畅。
他赶紧跟两个俄罗斯妹子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不是一起的,我理解错了,我们只是一起玩,我们”
他本来英语就一般,现在更是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他不抵触同性恋,现在却触了电似的,生怕别人误会他和邓畅的关系。
好在路西虽然解释不明白,通红的耳朵和慌乱摆手的动作已经足够让两个小姑娘搞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她们俩又咯咯笑了一阵,索菲亚拉着艾莉娜的手跑了,就剩下路西一个人和尴尬的空气作伴。
路西偷偷往右边的邓畅那看了一眼,发现邓畅拿了一小杯气泡酒。
他很想也来一杯,可陈岐耳提面命地说过「未成年人别喝酒」,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喝高了乱说话,所以还是控制住了手。
但现在和邓畅说话好像也很尴尬。
路西之前干过的蠢事多了,有不少程度都比这个重,但偏偏就是这个,让他尴尬极了,现在耳朵还一跳一跳地发烫,看都不敢看邓畅。
他自己也觉得挺怪的,追根究底,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让两个小姑娘误以为自己和邓畅是那种关系,对邓畅名声影响不好,所以觉得尴尬吧。
路西酝酿了半天,才想好怎么跟邓畅开口,大概是「邓哥要不咱们也下去蹦个迪吧」,然后蹦迪的时候再把这事解释一下吧。
结果路西转头,还没说话,就看到一个穿着修身吊带小礼服的漂亮姑娘正端着酒杯,手肘撑着吧台,以一个动人的「s」型姿势站在邓畅面前。
这漂亮姑娘好像是法国选手,成绩一般,但那张脸堪称完美。仿佛含着烟雾的灰色眼睛,圆润微翘的嘴唇,还有及腰的柔顺金发,像故事里的女神。
她微笑地看着邓畅,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邓畅身子侧向着她,专注在听她说话,只留给路西这边一个半背面的侧影。
这是路西始料未及的场景。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呆呆看着邓畅被西装包裹着的肩,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我很欣赏你,邓。”法国姑娘微笑着说道。
她念「邓」这个音时两片殷红的唇轻启,露出贝壳一样细白的牙齿,表情还隐隐地含着笑,仿佛这名字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谢谢。”邓畅说。
“要邀请我跳支舞吗”法国姑娘又问。
路西突然像是被爬山虎缠住了,难受的失落的情绪在嘈杂的灯红酒绿里沿着他的身体疯了一样往上爬,几乎把他淹没。
邓畅笑笑“不了,抱歉。”
路西心里的爬山虎停了一瞬。
可也没有立刻消退,依然不依不饶地扼着他。
法国姑娘愣了愣,问“你喜欢黑头发女孩是吗”
按理说邓畅不会答的,但他居然答了“你可以这么认为。”
法国姑娘笑着说了句「好遗憾」就走了,邓畅没再说什么,礼节性地目送了她,然后转回来,一眼看见蔫巴巴趴在吧台上的路西,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路西想我也不知道,邓畅没去跳舞,他似乎好了一点,但没完全好。
“没怎么,我就是觉得你和那个女孩子挺般配的。”路西说。
这样说话很不路西。
邓畅一愣,没回话。
“为什么不去跳舞呢。”路西说,“她邀请你了啊。”
邓畅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不想跟她跳。”
“这都不想你可真是眼光太高了。”路西笑起来,“那个女生真的很漂亮。”
说完这话路西自己都觉得怪,这不像他会说的话,带着并不强烈但明显的进攻性,他诧异于自己会这样说,但确实是说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透过自己的耳膜传过来,带着回音。
也许是早已习惯了邓畅在身边,所以突然有人要把邓畅抢走,他接受不了。
是这样吗。
邓畅没搭理路西,这话显然也没办法接。闪烁的射灯照出他清瘦到甚至有些冷清的轮廓,少年的肩颈线条流畅分明。
他手指攥着酒杯,不知为什么在用力,手腕内侧绷出一条清晰的筋。
路西想他应该是生气了吧,因为自己这话说的确实不怎么高明。就在他想着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邓畅转过脸来看着他。
邓畅眼睛的形状很好看,路西一直这么觉得,也许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热意,或者是邓畅手里那杯酒颜色很惹眼,他莫名觉得呼吸有些紧。
变幻的光线映着邓畅的眼眸,让里面的情绪也像灯光一样看不分明。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邓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