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送走最后一拨寒,初夏来得猝不及防。
天儿热,但不影响溏江两岸的好戏开锣。
这里有名满淮江的名角儿,从清末到民国,又从民国到如今,是仅剩下有历史的戏班子,演一场也挺难得。
周宿作为戏曲爱好者,是这场戏的重要宾客,被安排在视角最佳的三楼。
老板请他压场,准备上好的茶和果点,为免得这位爷无聊,还顺带邀请了薛林和祁阳。
戏曲台上咿咿呀呀唱古念今,周宿没什么兴致,反反复复摁打火机的动作,显示出他的无聊和不耐烦。
薛林和祁阳也被搞得没办法专心看戏。
“怎么了你这是”薛林问。
周宿面无表情,“没。”
薛林和祁阳对视,这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要是无聊,找两个妞助兴”
祁阳好酒色,去哪儿都得带女人。
周宿慢悠悠瞥来一眼,祁阳顿时感觉到一股煞气,尴尴尬尬摸脖颈,“别介啊,你瞧那戏台上的小菊仙,身段不是你喜欢那一款吗”
周宿毫无兴趣。
也是怪,从前看到哪个女人都得品评一番,入了眼就要,这会儿提到女人就下意识皱眉,反而是道家一类的东西可以让他多关注。
“说起来,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带女人”祁阳嘶了一声,歪过身,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周宿。
周宿没搭理,百无聊赖嚼着一颗豆子,突然想起在云台观时吃到的七彩豆,甜咸苦辣都有,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出来的,相比起来,嘴里这颗如同嚼蜡。
他吐在纸巾里扔掉,开始抽烟。
薛林喝着茶调侃“不会是睡太多阳痿了吧。”
周宿指尖的烟一顿,冷冷瞥过去。
薛林笑着做求饶状“开玩笑开玩笑,咱们周爷龙精虎猛”
周宿忽然踢翻他椅子。
要说薛林他在淮江城也有头有脸,单独出去也是很多人攀附的对象,但周宿这人薄情性冷,翻脸无情,不会因为多年相交就给面子。
这并不好笑,是周宿的一块心病,因为他确实一夜之间,对除叶青尧以外的女人没有了反应。
这很邪门。
他还在找答案。
薛林还算好脾气,一言不发,维持着贵公子作态起来重新坐好,只是比起刚才的轻松,到底谨慎小心许多。
总之,谁在周宿面前都得低个头。
周宿翘脚抽烟,散漫睨着楼下的戏,忽然啧了一声。
四个字儿。
索然无味。
他正要起身走,烟雾里无意间瞥见一个青绿色身影,道袍线条流畅飘逸,被人引领着,婷婷袅袅走入坐席。
有人给她端茶,她伸手虚扶,不知道和身边的小辣椒说什么,抿弯着唇笑,梳的半缀发髻,一根簪子斜斜插,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典雅古女,美得不可思议,不可方物。
所以不止是周宿,二楼所有视线都定在她身上。
她置若罔闻,专心看楼下的戏。
三楼的目光太过犀利灼热,叶青尧感觉到后抬起眼,瞧见那男人半倚靠栏杆看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他衣服没好好穿,领带散开,外衣搭肩,嘴角叼烟雅雅痞痞朝她挑眉。
好像在说。
又见面了,小道姑。
叶青尧端起茶杯朝周宿一敬。
周宿忽然来兴致,有那么点不想走了。
叶青尧敬他的那杯茶还没来得及喝,忽然被一个男人端走喝下,对方笑着吹口哨,“小姐一个人”
叶青尧没说话。
男人侧了侧身,邀请“过来和我们一起坐”
他身后也是一群公子哥,看她的目光犹如猎人捕捉到猎物。
叶青尧浅笑“不了。”
陌生男人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摩挲天青色茶杯,目不转睛看着她“小姐姓什么”
今天能被请来看戏的,在淮江富人区都排得上号,但他从没有看到过叶青尧这种类型的美人。
简直尤物
叶青尧含笑看着他,这男人也算相貌堂堂,只是比起周宿的俊昳,实在有些不够看。
男人没有等到叶青尧的答案,反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弄得有点火大,就在绷不住想发脾气的时候,脑袋忽然剧痛,一件罩着冷香的西装兜住他头,一只脚踢在他肩上。
对方的动作带着戾气,男人觉得肩胛骨都痛,费劲拽开衣服,看到周宿冷森的脸,当场愣住。
周宿一笑,悠悠懒懒喊他名字,“周礼。”
周礼牙齿打颤。
“可以啊。”周宿蹲下来拍他脸。
“小小叔。”周礼声音都哆嗦了。
周宿抓住他头发,把他脑袋往后提,在他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叶青尧不知道周宿说了什么,但应该很有杀伤力,周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挺大一男人,眼泪不要钱的落,却不敢哭出声。
薛林和祁阳都以为周宿接下来应该会放过周礼了吧,谁知道才刚开始。
周宿嗓音莫名其妙温柔“忍着点。”
周礼好像习以为常,抖着唇闭上眼,承受着周宿单方面的拳打脚踢。
对待亲侄子,他是真没手下留情,简直要把人往死里打,阵仗大得让楼下的戏台子都吓得停下。
半小时后,周礼差不多只剩一口气。
周宿整了整衣服,优雅喝口茶,招手让呆滞的茶楼老板过来,轻飘飘一句话,“送医院吧。”
“”
谁都大气不敢出。
不明白为什么戏看得好好的,这位爷突然就下来把自己侄子揍一顿。
薛林看向从头到尾处变不惊的叶青尧。
或许
这就要问问她了。
到底,无形中给周宿灌了什么迷魂汤。
祁阳让人都散开,拉上薛林要走,见周宿没动,俩人回头看。
周宿拿出一块干净手帕,慢条斯理折叠好,然后做出一件让所有人膛目结舌的事。
他蹲下来,半跪地,用那块干净的帕子擦叶青尧脚踝沾到的血。
当然,那是周礼的。
祁阳瞪大眼,薛林蹙起眉。
那不是别人。
那是周宿
那个只会享受女人追捧伺候,高高在上,不知道低头为何物的周宿。
竟然会用这样呵护的姿态去为一个姑娘擦拭身上的污浊。
祁阳觉得不是自己眼瞎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叶青尧垂眼看着周宿,他擦得很认真,样子爱护,实在不像他脾气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叶青尧开始仔细打量他的样貌,眉是清贵,眼是多情,鼻是挺拔,唇是淡薄,俊美不失英气俊俏。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的长相,冷峻邪野,桀骜不驯,仿佛不可一世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叶青尧忽然明白除金钱外,为什么女人们都前赴后继想入周宿的眼,因为他本身也是一道美食佳肴。
特别是当他温柔的时候,简直是完美的陷阱。
周宿擦完,把手帕绑在她纤细的脚踝,这样打上属于他的结,也不错。
他唇角微勾,心情不错。
“谢谢。”叶青尧说。
周宿挑起眉峰,盯她“用嘴说”
叶青尧笑了笑,看向小辣椒。
小辣椒撇撇嘴,有点不舍得的从挎包里拿出东西。
是瓶酒,白色坛装,画着曼陀罗,栩栩如生妖气四溢,应该是出自她的手。
周宿想起上次古街里她画的锦绣淮江。
“你很会画画”
“瞎画而已。”
周宿轻轻笑,违心说“是一般。”
小辣椒为此瞪他。
叶青尧没在意他的调侃,把酒递给他,“这是望青山,小心醉。”
“名字真矫情。”酒坛不大,周宿用手掂了掂。
叶青尧笑说“我本就是个矫情的人啊,你不是评价过吗。”
周宿不可置否,酒倒没有随便放,而是始终拿在手上。
叶青尧出来是为祭奠故人,茶楼老板盛情邀请,才顺便过来瞧瞧热闹。
时间差不多,她得走了。
周宿看着她和小辣椒走出去,没追。
戏台上的戏重新上演,这次的周宿还是心不在焉,那坛酒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两眼,掀开塞子,醇厚酒味儿飘来,有股少见的清淡蜂蜜香,不用喝就知道是好酒。
周宿于是喝一口,诧异的顿住,盯着酒看。
三秒后,他忽然起来走出去,当然没忘记带酒。
祁阳看着他称得上焦急的背影,靠过去拍薛林胳膊,“欸你说,周宿是不是追那姑娘去了”
薛林愣了愣,垂眸继续喝茶“大概是吧。”
祁阳啧啧感叹“谁能想到咱们周爷也有对姑娘上心的一天啊,真诡异。”
是挺诡异。
周宿追出来到处找叶青尧的时候,也没有想明白自己跑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但既然出来,不能一无所获。
至于找到她要说什么,周宿心里有点乱。
或许是因为那瓶望青山太对他的胃口,或许是她整个人都极了他的胃口。
他记得叶青尧喜欢乘船,快步跑到岸边。
果不其然。
水波粼粼,映着岸上的绿色道袍,姑娘的身影笔挺清瘦。
天光霁丽,初夏的暖阳晒得人脑袋发晕发沉。
周宿无声看着叶青尧侧脸,看着她削尖下巴拂过的发丝,看着她腰间被风吹起的丝带,看着她绿色裙袍漪漪荡起。
世间的美,原来也有这样的清丽出尘。
周宿抬起脚,想朝她走去。
一条船靠岸,船房里走出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目光灼灼看着她,朝叶青尧伸出手扶她。
叶青尧笑容温柔,扶住他的手背走到船上。
周宿听到叶青尧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男人回答“想孩子,还有你。”
风在吹,船开走。
湖还是那个湖,也有三两条船停靠岸边。
周宿平静转身,平静回到溏江茶楼继续看戏,但薛林和祁阳敏锐察觉他这趟回来很不一样。
戏在唱,唱爱人别离。
周宿讽刺笑,把那瓶望青山喝完,就着自己莫名其妙吐出来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周宿日记
艹这不是血,是老子最后的倔强
友情提示前期的周宿全方位的烂,我在文里都是用烂人来形容的,真的,前期别对他的任何一方面抱有期待,能接受就看,不接受及时止损哈
当然后面真的会脱胎换骨,其实熟悉我风格的读者都知道我虐男主不手软的,参考吝啬痴狂男主被虐死,真死。折尽温柔男主被虐得破产,别装乖男主被虐得白了头,禁止惊艳男主被虐得很乖。
这本之后说不定你们还会可怜周宿,因为后面自己看叭嘿嘿嘿
周宿我感觉你在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