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突兀站起身的淳亲王身上,他苍白着脸,神情尴尬的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明世子可有话说”
李相吹了吹浮在盏中的水汽,挑眉看向呆立在堂下的明宇。
“世子瞧仔细了,这医女的幼弟,可是当日开罪过你的常府小厮”
明宇自然明白过来什么,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神色紧张的望向淳亲王。
不等淳亲王开口,李相幽幽道
“明世子方才认下今早安排了人手埋伏,只为绑了这个常家不起眼的下人教训一番这会子莫不是又要改口说不认得这小厮吧”
淳亲王被李盛一言堵的胸口疼,可眼下该怎么办
今日他兴冲冲赴宴回府,便被京兆府的衙役请来喝茶。细问之下才晓得是明宇闯了祸事,竟私下派人将李家二公子给打了。
这个孽障
前些日子才在宫里丢了人不提,竟然还不消停,又惹上了李家
亏的他还算机灵,将此事推脱到一个奴才身上,左右赔些银两,再不济他亲自登门,李相也不至于为个奴才驳了他的脸面。
但此时回过神来才晓得,李盛今日这是有意设局,引君入瓮啊
李相这个人,寻常瞧着书生气十足,见谁都是一副儒雅模样,暗地里可是个狠角色
他儿子今日若是认下这一桩,李盛明日就能叫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捅到陛下跟前去
淳亲王想着,额上立时滋出一层冷汗来,私绑医女亲眷,图的什么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大有文章了那可是陛下的逆鳞。
淳亲王眸中掀起巨浪,目光愤恨的看向了认真喝茶的李相。
“常三公子不妨来替明世子辨一辩,此人可是曾在你府上为奴,得罪过明世子”
见淳亲王世子哑口无言,裘天德将目光投向了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名为常永清,是常府庶出的公子,自小并不得嫡母待见,他不得不依附于嫡出的兄长,常与端郡王府的公子们混在一处。
近日李家二公子特来寻他,只说看中他府里一个小厮,想收回去做书童,还约他去太白楼吃席。常永清少有这般扬眉的时候,一时逞能就将此事说露了嘴,谁曾想叫端郡王世子听了进去,又将这话传到了淳亲王世子耳中,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今日他惴惴不安,在外头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京兆府的人请了过来,府中只怕还不晓得他出了这档子事儿。
好在这小厮已然被他转卖给了李家,他原想着定能撇了干净,却没曾想淳亲王世子话锋一转,就将火烧到了他这里。
常永清在众人的注视下胀红了脸,神色不安的瞥了一眼淳亲王,又忐忑不已的望了一眼李相。
他一个庶子,哪里得罪的起两方权贵,若是一个不好,闹到父亲跟前,还不知道要怎样一顿重罚。
略一思量,常三公子咬牙道
“回大人,这小厮确是曾在我府上当差,但是否得罪过明世子在下常在书院读书,却是不知情。”
裘大人又看向淳亲王世子。
明宇的脸色白的可怕,他不明白今日这事儿如何就成了眼下这般境况
他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足足三十来人竟然能在眼皮子底下翻了船不说,还将他生生拖下了水
明宇恶狠狠瞪着一脸风轻云淡的陆萧,恨不能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今日若不是他搅局,哪里会平白生出这些事端来还有那日他在栖梧宫出丑那回如今想来,也定是他使了绊子故意拖延才害的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明世子看我做甚”
陆萧扭头目光坦荡的瞪回去,眼底满是挑衅
“裘大人问你话呢”
明宇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道
“许许是在下认错了”
裘大人扶额,朝容矜道
“你呢你可认得明世子”
容矜吓白了脸,老老实实的磕头,道了一声不认得。
言罢,明宇禀着一口气,朝李盛拜了下去。
“今日鲁莽得罪了二公子,还望相爷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淳亲王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得已朝李盛拱了拱手,沉声道
“相爷,今日犬子言行无状,冲撞了贵府公子,改日定登门负荆请罪”
裘天德见淳亲王亲自下场服软,抬手扶了扶头上乌纱,朝李盛笑道
“既是如此,依相爷看”
李盛搁下茶盏,并未起身,目光阴恻恻的盯着淳亲王许久,凉凉道
“天子脚下,明世子一句认错了人,就将内侄围堵毒打了一顿今日我也算是苦主,裘大人看着判就成。”
裘天德怔了一下,苦笑着回身望了一眼淳亲王越发黑沉的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明宇想起自己手下被揍的那副惨状,脱口道
“今日有陆世子在场,李二公子并未受伤,何来毒打一说”
言罢,只见淳亲王额上青筋直跳。
李太微有些想笑,淳亲王这个老货怎么就生了这样蠢顿的儿子
“哦”
李盛抬眸,冷笑着望着明宇,又朝李太微道
“你二哥如何了”
李太微当即会意,神色戚戚,摇了摇头道
“回府时还能走几步路,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我来之前才咳了血,太医已经去瞧了”
言罢,拿帕子垂首捂着脸,再抬眸时,眼眶通红,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李盛立马一脸忧伤的看向裘天德,裘天德端着茶杯的手都不稳了。
陆萧一看这架势,忙扭头望向别处,眼底憋着笑。
明宇见状脸都绿了,这李家父女可真是搭台唱戏的好手
淳亲王气的肝疼,却也晓得今日这事儿如何都不能闹大,更不能闹到圣上跟前去,心中忍了好几番,才朝李盛温声道
“相爷,这事儿确是我管教不周,您看怎么来都成,咱们两家私了,莫伤了和气”
“二公子所有诊金都由我府上来,待二公子好些,我叫犬子登门谢罪,求得二公子谅解,您意下如何”
李盛叹了一声,似是为难道
“这事儿既是孩子们惹下的,还是叫孩子们做主才好。”
言罢,朝李太微撂下话
“阿鸾与她二堂兄最是亲厚,你替你堂兄看着办吧。”
众人目光又齐齐看向李太微。
今日蒜汁是大福沾的,用料过猛,李太微的眼泪就没停过,忍了好一会儿才红着一双兔眼,抬起头来,楚楚可怜道
“我兄长平白受此一难,此番身心受创,若是明世子当真诚心悔过,就将你府上那座赤金弥勒送与他消灾吧。”
这话一出,淳亲王父子齐齐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