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信上说的戏班子,第三日就到了,洋洋洒洒一堆人,安置在了东边的一间闲置院子里,薛夫人不喜欢这些东西,林照索性请了杨宝嘉来,可巧当时赵怡也在杨府上,就套了车一道来了。
林照还派人去请了薛定,是三庆来回话的,说黄门学院下个月要进行院内春试,四少爷正在用功。
“真是稀奇。”薛永拉着林照的手,咕哝道,“我还从未见过四哥用功读书呢我要去看看”
说着就要往外跑,林照一把扯住他“难得他用功,你莫要捣乱,若不是赵学究病了,你也要去读书。”索性让三庆把他带去薛夫人那里。
“那就叫傅寄春来吧。”她又吩咐,“她在思阁也是无趣。”
春分去叫人,林照想着,既然薛定现下用功,三哥应该也在家也苦读,不过以那人的性子,多半是走街串巷,依旧游玩着。
几人到了东边的院子,杂耍班子早就备好了,春分叫来的傅寄春也在门口等着,恭恭敬敬的请安后,侧过身,让林照几人先进去了。
院中摆好了台子,还钉了木桩,系着拴猴的链子,那江湖艺人也算是使出了毕生所学,猴子没累到,自己先气喘吁吁了,看着这人一头的汗,真不知道是耍猴还是耍人。
“明微,这杂耍班子是谁请的啊”
杨宝嘉看着那猴子,像是个小孩儿,又乖又灵,忍不住问道,林照也失笑着如实说了“是行川从淮州送来的。”
“当真是把一个班子的人从淮州运来京城”赵怡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侧目道,“就是外地人进京城,通行便是一大问题,何况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薛郎中对你是真好啊。”
杨宝嘉也偷笑,薛道的好,赵怡不知道的还多得是呢。
傅寄春看过来,这三人的身份说话,她是插不上嘴的,只是适时添茶,一副低三下气的样子,赵怡瞥眼,掐了颗瓜子吃了,说道“你也歇歇吧,左右这有丫鬟伺候,我们也不是严苛的人。”
林照也如此说,傅寄春这才安安稳稳的坐下来,伺候她的薄云咂嘴,主子这么做小伏低,自己倒成了奴才中的奴才了,心里十分不快。
“那个”
台上有人说话,是那个杂耍艺人,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脸上憋红,十分痛苦,半弓着身子道“几位夫人姑娘小的小的突然来这南方,有些水土不服,这肚子连着一晚上”
“那就快去什么脏烂事也和我们夫人说”春分厉斥。
那艺人这才连滚带爬的下去。
猴子也能歇一歇,抓着那木桩左看右看,赵怡抓了把干果过去,杨宝嘉让她小心被抓到,赵怡称无妨,伸手过去,那猴子不怕人,拿起来就吃,惹得几人哈哈笑,杨宝嘉看了看,说道“明微,你喜欢看这个”
“戏曲我不通,这些也只是看个热闹。”林照道。
“若说起来,你这个声名远扬的文客,最喜欢的还是吟诗作对。”杨宝嘉半托腮的说道,“难道不是吗”
“若说喜爱,自然是诗词最佳。”
林照淡然的说完,傅寄春身后站着的薄云忙笑道“说起诗词,姨娘也懂些呢,奴常见姨娘捧着书看呢。”
傅寄春一愣,立刻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薄云低头,她倒不是无意,而是看着傅寄春在这里像个局外人,心里不平衡,又见春分刚才那说话做主的样子,也想着傅寄春能在林照眼里被高看,自己也能在丫鬟里得势,长长脸面。
“你也喜欢看书”林照不生气,反问道。
傅寄春笑道“不过是些皮毛,和夫人是比不了的。”
“当然,这庆京城的女眷中,谁能比得了她去。”杨宝嘉抢白,兴致勃勃的问起傅寄春,“你可有什么诗作,念出来听听,若有不好的,叫她教你,若是得了她的赞许,更是好事,可见你平日用功刻苦呢。”
傅寄春连连摆手,薄云见势,心里憎恶主子的不是,陪笑道“奴记得,奴记得。”
“还不快住嘴”傅寄春极其严厉的说道。
“何必呢。”
林照拿起茶来“写的什么,说来听听。”
薄云也不顾傅寄春的黑脸,回忆着,说道“倚栏杆,佳人苦等纱窗纱窗下,知心静等墙墙无话泪干”
她说着,对自己气恼不已,怎么关键时候记不住了。
正在逗猴子的赵怡听到,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古怪。
傅寄春捏着帕子,打量着林照的表情,杨宝嘉更是直接笑出声来,调侃道“可见这就是不读书了,记都记不住。”
“这丫头一向记性不好,姑娘别见怪。”傅寄春讪笑道。
“只字片语,倒也听得出来。”林照道,“可叹相思之苦不尽那。”
杨宝嘉听出弦外之音,笑也敛了,傅寄春这相思之苦是在说薛道吗林照也曾说过,傅寄春曾说所思在远道,可巧薛道是不在京城的。
傅寄春瞳孔微颤,不敢说话。
“谁叫你在少夫人面前多嘴的”
回了思阁,里屋内的傅寄春生了老大的气,薄云跪在她的面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今日脱口那诗句的事情,但她是好心,想让傅寄春在林照的面前得脸,不服气的咕哝“可是少夫人说了,写的很好啊。”
“很好”
傅寄春皱眉厉斥“写得再好也比不了她的好她明满京城,我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任人作践的戏子”气的胸口起伏不断,“还有,谁叫你乱看那纸上的诗句,手里不干不净,竟然敢乱翻主子的东西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是看我平日里太好性了是不是”
正如傅寄春所言,她不曾发过脾气,薄云吓坏了,连说自己不敢了,知道今日不该在人前争锋,说着,眼泪簌簌而落。
“罢了,你给我滚出去叫浓雾进来伺候”
傅寄春将人撵走,掀开枕头,拿起那信就放在烛台上烧了,那烧糊的味道冲击着鼻腔,看着那落了满桌的灰尘,心里惴惴不安。
“姨娘。”
浓雾走了进来,刚才在外头也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关切道“不是说少夫人没听说过那诗句吗,姨娘放心吧,总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傅寄春叹了口气。
好在夫人没有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