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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已修]
    这已经是安西泽呆在男厕所里的第三个小时零三十四分钟又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秒了。

    他坐在用酒精湿巾消擦过的马桶盖边边上,紧关着门,短短三个多小时里,几乎听尽了地球上的人生百态。

    比如刚走进厕所,裤链都还没拉就开始抱怨顾客的人,谈论八卦的人,谈论女人的人,谈论男人的人,吹牛皮的人,把牛皮吹上天的人,安西泽甚至听见了他同事的声音。

    是一个调酒师和一个酒保。

    “你知道吗,那个新来的叫西泽的小子,昨天泰特给了他三千刀的小费他都没要。”

    “老天,三千刀你确定没有多说个零”

    “绝对没有,我昨天亲眼看见的。”

    “嘶那个新来的服务员不是听说房租都要交不起了吗,这么经得住诱惑”

    “经得住诱惑个屁我刚上班还看他对泰特笑得跟花一样,把泰特迷得路都要不会走了,要我说,他就是想钓条大的。”

    “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他才入职几天,你了解他”

    “也是。不过,一次小费就给三千刀,真不知道那群底特律的富豪在想什么。”

    “嗨,那些黑bang可不就吃这一套,长得漂亮,单纯,看起来跟学生一样,玩起来多带劲,要是活再好点啧啧。”

    安西泽就这么躲在门里安静地听着,老实说,他有些气愤,也很想出去跟他们理论一下。

    但是他不敢。

    不是不敢找他们理论,只是单纯的不敢出去。因为一旦他从这扇门出去,外面的人就都会看见。

    这个穿着酒保服的服务员背后,长了一对翅膀。

    是的。

    此刻,坐在马桶盖边边上的安西泽背后,两对莹蓝色的蝴蝶翅膀挤破了衣服,正不受控制地缓缓扇动,动作间还在往下洒落带着荧光的羽粉,羽粉下落的速度很慢,远看就像来自银河的星辰碎屑。

    安西泽最近碰到了一件烦心事,就是作为意外流落地球的虫族王子。

    他的结合期到了。

    虫族的结合期解释起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所以只简单从结果出发。

    在结合期来临时,虫族的精神力会开始暴动,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如果说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副作用,那么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显性外部特征会间歇性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比如现在安西泽背后那对不受控制冒出来并且收不回去的翅膀。

    拜托了,拜托了。

    快点收回去吧。

    安西泽弯下脊背,额头抵着膝盖,有些无助地在心里祈祷。

    今天是他流落在这个名叫底特律的城市的第十天。

    没有身份证明,还没有学位证明,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被贩卖来底特律当苦力的黑户,所以这个酒吧的老板愿意收留他,他很感激。

    他真的很需要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不希望因为消极怠工这种原因被开除。

    晚上十二点整,底特律的夜生活开始了。

    外面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和空旷安静的男厕所形成鲜明对比,,

    一直到第五个小时,他的翅膀才终于收了回去。

    凌晨两点。

    惊掉下巴酒吧。

    闪烁刺眼的灯光下,调酒师埃尔发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安西泽。

    “嘿,西泽。”

    调酒师穿过柜台和人流,叫住了他。

    安西泽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过来。酒池里的灯光在这时被放到最大,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新来的小服务员长得很漂亮,毫无疑问。

    是那种惊人的漂亮。

    微微卷曲的短发,浓淡适中的眉眼,细腻的皮肤看起来比中世纪贵族才被允许使用的羊皮纸还要光滑,并不过分突出的五官反而在这张小脸上搭配得精致和谐。

    薄中带着浅粉的嘴唇上坠着一小颗水滴状的唇峰,明明是笑着的模样,却透着一股奇特的易碎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

    澄澈,湿润,明亮,清透的碧蓝色让里面倒映的尘世景象都变得光怪陆离,很像埃尔曾经去太平洋南部旅游时,在波拉波拉岛见过的延绵了29公里的海岸线,又像酒柜里最珍贵的那款葡萄酒瓶身上镶嵌着的金海柱宝石。

    只是,此刻,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连带那双眼睛,也没有了平时洋溢的热情和光彩。

    安西泽看向叫住他的男人。

    调酒师埃尔,就是刚才在男厕所里编排他的那个人。

    埃尔神色担忧地看着他“你去哪了我今天上班以后就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出事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一个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没人知道的事,就是

    这个调酒师在安西泽入职的第一天,曾在私底下热烈地追求过他。

    然后被安西泽很果断地拒绝了。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伤到了调酒师的自尊心,所以他这几天总是不遗余力地在背地里抹黑安西泽,但尽管这样,起码表面上,他依旧对安西泽保持着这种热诚。

    人类真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安西泽垂下眼帘“没什么。”

    埃尔还想说什么,又被安西泽打断“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我先去隔间休息一会。”

    说完,不再理会调酒师,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换衣间,换了一身新的酒保服。

    时间是凌晨两点整,暂时熬过了结合期反应的安西泽重新投入工作。

    然后,他发现。

    他实在无法保持住稳定的工作状态。

    酒吧的音乐很摇滚,震得人耳根发麻,灯光也过于晃眼了,好几次安西泽都被晃得差点看不清前面的路。

    结合期的虫,五感都比平时敏感太多。

    在不小心打翻了客人点的第五瓶酒以后,酒吧老板约翰终于看出了安西泽状态的不对劲。

    “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

    老板很体贴地跟他说。

    惊掉下巴酒吧的老板约翰,是一个胖得看不见下巴的大胡子,他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大概是安西泽在来到地球的这几天里,为数不多遇见的好人。

    尽管安西泽的精神触须很清楚地能探测到,这个酒吧地底,是一个摆满了猎枪、冲锋枪、加特林的军火库。

    在底特律这种犯罪之都做生意,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安西泽有些不好意思刚工作不到一星期就请假,尤其还是老板好心愿意收留他这个黑户的情况下。

    “没事的,老板。”他努力扬起一个笑,“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约翰看着安西泽在灯光下被衬得脸色苍白的微笑“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人人都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请个假很正常,你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他说着拍了拍安西泽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下次状态好的时候把班补回来就好了,不然照你这个打碎酒瓶的频率,马上你这个月工资就不够扣了。”

    安西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受了约翰老板的好意“谢谢老板。”

    老板又哈哈一笑“小事小事。”

    于是,凌晨两点半,安西泽背着他的小背包,背包里装着那件后背被翅膀挤破两个裂痕的酒保服,走上了回家的路。

    他住的地方在郊区的郊区,是一栋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看守的烂尾楼。

    这个点是没有地铁和公交的,至于打车

    要是他打得起这么贵的车,就不会选择住在一栋郊区的烂尾楼里了。

    所以安西泽只能走回去。

    酒吧里的某些客人,大概是看到了他从酒吧出来,开始安排人去路口堵他。比如前面路口的拐弯处,他能感觉到泰特的车停在那里,周围还站着几个他的手下。

    泰特,惊掉下巴酒吧常客,

    一个屡次暗示过想要包养他的墨西哥毒贩。

    惊掉下巴酒吧开在底特律的犯罪港,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是坏蛋聚集的地方。

    因为长相的原因,安西泽在酒吧工作这几天吸引了不少坏蛋的注意,但由于约翰在这片区域影响力不小,他们不敢在酒吧里乱来,于是他们会分外关注安西泽的动态,每每等他下班,总会派一些人在不远处毕竟的路口等他。

    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我送你回家吧,你家里这里好像挺远的;去我家坐坐吧,我的卧室挺大的;或者一些别的,更直白也更隐喻的话。

    对此安西泽早已经司空见惯。

    他依靠自身的感应雷达避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为此不惜绕了一个大圈。

    他不想给约翰老板添麻烦,所以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跟这些酒吧常客发生冲突。

    半小时后,安西泽绕开那些闲杂的人,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路口。

    前面几百米的马路荒废了很久,而且没有监控,到了那里他就可以直接展开翅膀飞回出租屋了。

    街道很安静。

    路灯坏了,一闪一闪的。

    天色很暗,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缺了一半的月亮。

    没人知道十天前还在王庭里养尊处优的小王子,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适应底特律的生活的,但起码从结果上来看。

    他适应得很好。

    只是在安静下来独处的时候,情绪难免会有点低落。

    想到刚才听到的同事们的编排,想到过去在王庭被众人环绕的生活。

    他想家了。

    但是他不敢回去。

    因为回去以后,他要面临的事就是被送去龙岛和一头不认识的龙和亲,他不想和亲,所以不敢回去。

    但是。

    他想家了。

    安西泽一步步往路口走,低头看着地面上一晃一晃的影子。不远处在这时传来了隆隆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小王子沉浸在思乡的情绪里,并没有过多注意。

    直到路口吹来了一阵风。

    风里带着一股血腥味。

    还是那句话,在底特律,空气里会有血腥味实在太正常了,因为这里是犯罪之都,法外之地。

    但是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因为,在这股被风带来的,浓重的血腥味里,安西泽还闻到了夹杂其中的

    同类的味道。

    安西泽猛地停住脚步,接着方向一转,走向了血腥味的源头。

    在转进最后一个路口,他看见了一个倒在空无一人的,漆黑的马路牙子边上,足有小汽车那么大的黑影。

    黑色的鳞片。

    光滑的角。

    说出来可能没太多人相信,血腥味的源头处,静静地躺着

    一条龙。

    一条黑龙。

    黑龙气息很弱,趋近于无,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刀伤,爪伤,鳞片外翻,血肉模糊。最可怕的是,他胸前心脏处,有一个巨大的血洞。

    血洞贯穿了胸前和后背。

    他的心脏被人掏走了。

    这是一条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伤的龙。

    他会死。

    失去了心脏,必死无疑。

    安西泽停在龙的面前,缓缓蹲下。

    数量稀少又珍贵的龙,为什么会脱离族群,独自出现在地球

    “你也是流落到地球的泰坦吗你受了好严重的伤。”

    安西泽垂下眼帘。

    “你是不是也找不到家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眼底带着一些感同身受的心疼。

    片刻后。

    “要不要去我那里”他试探性地问,“我有住的地方,虽然很破很小。”

    昏迷的龙当然不会回答他。

    安西泽在原地蹲了一会,然后伸手,提溜着龙的两个龙角轻轻地上下摇晃了一下,看起来就像龙对着他点了点头。

    安西泽笑了,嘴角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