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的恶之花
“背过身,把包放下,丢开,抬起手”
木仓支后的警员命令道,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背对着他们的危险分子。
唯独被燕晨扶着,坐在地上的田静依满心茫然。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虚弱的身体,痛苦混乱的大脑,让她一时没有力气去思考,去辨别眼前的场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知道,是燕晨救了自己。
田静依张了张嘴,被喉间堵塞的血液呛住,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她想感谢燕晨。
她想为燕晨说几句话。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
田静依微微一愣,下意识垂眼看去,看见了一把木仓。
田静依呆呆地抬起头,看向刚才还望着她流泪的青年,脑海中更加混乱。
燕晨一手扶着田静依,一手持木仓抵着她的脖子,缓缓挪到了她身侧,挪向面对众警员的位置。
没有了身体的遮挡,看清他手中的事物,对准他的木仓支逼得更紧了。
“你在做什么”邢舟扬愤怒地低吼出声,带着警告。
其他警员也纷纷道“放下木仓”
“我们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在绝对的武力碾压下,许多罪犯都会被吓到,或是露出破绽,或是主动认罪,或是陷入疯狂。
这无疑都是警卫们的机会。
然而被警车,被极具压迫力的鸣笛声,被六七个警员围在中间的青年,此时却丝毫不受恐吓。
他云淡风轻地,将话还给了他们“你们才是,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手稳得惊人,木仓口对准女人的大动脉,连颤抖都没有一下。
燕晨抬起眼,对着一个个黑漆漆的洞口,语气平静
“后退,否则我就开木仓。”
他的食指紧贴着扳机。
一时的冲动过后,燕晨很快就想起了燕瑶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不会真对一个无辜的,倒霉的陌生人开木仓。
但他也肯定,眼前这群人不会用一个无辜者的生命,去赌一个疯子的善心。
就像现在。
见识过卢洪杰的死状,众警卫一点都不怀疑,燕晨话语中的真实性。
在孙一丹,也就是他们的队长,朝后挥了挥手后,他们纷纷目露不甘地后退。
燕晨面不改色,继续提出要求“给我打一辆出租车。”
警员仍旧照做。
但这不代表,他们放弃了逮捕眼前这个危险分子。
可惜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罪犯,始终表现得极为警惕。
第一次,他们拦下了一位假扮成普通司机的同事,但被对方辨认了出来。
一群人满头大汗。
直到听见用冰冷目光审视着他们的燕晨沉声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才如释重负。
第二次,他们等到了一位真正的陌生过路司机。
他们不该,更不能真的殃及无辜,只打算做做样子,一旦有司机停靠,就将其劝退。
但这位倒霉的过路司机,格外主动直接把车开到了小吃摊前,还恰好滑停在了燕晨身边。
“老板,来瓶冰啤酒”车窗摇下,司机探出头“有人打车不”
“呃”燕晨首先要求众警卫将武器放在地上,远离他的视线,随后面对着他们,自己上了出租车。
这个时间里,以邢舟扬为首的众警卫已经飞快跨过几步,靠近了回来。
但燕晨没有再挟持那个血肉模糊的可怜人质的打算,而是立即将木仓口对准了那名倒霉的司机。
司机浑身一颤。
他面皮不住发抖,听见那用冰冷械具,抵着自己后脑勺的恶魔如是说
“放心,只要他们不靠近,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呃,好好,那,那你们千万别过来”
司机头都不敢扭动一下,只敢转动眼珠子,祈求地看向那群穿警服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什么事件,并在心中对自己车上这个恶魔破口大骂。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表面上,他不敢有丝毫不满“你,你千万别冲动啊”
“你要去哪儿我马上送你去,我上有老下有小”
燕晨对他的废话置若罔闻。
他手持木仓对准司机,眼睛却望向车门外,站在一群警卫最前方,离他最近的邢舟扬。
燕晨抬了抬下巴“把门关上。”
他没有叫明两人的关系,仍旧以恶劣的命令口吻说话。
邢舟扬黑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动,表情复杂而晦暗“你现在收手,跟我去自首,还来得及。”
“自首”燕晨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认为,我凭什么听你的”
杀害燕瑶的凶手,可不止卢洪杰一个人。他的仇恨,也远远未得平歇。
“就凭我是你姐夫,就凭我知道,阿瑶她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邢舟扬带着怒意的声音,如同一道闷雷炸响。
姐夫
一瞬间,原本紧盯着燕晨动作的视线,有一半都落在了邢舟扬身上。
这其中有猜疑,也有同情。
因时间紧迫,他们还未来得及深入调查罪犯、受害者身份,自然也不知道,邢舟扬和燕晨之间的关系。
邢舟扬的队长,孙一丹倒是清楚这事。
此时听见邢舟扬的话,他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看着邢舟扬的背影。
当邢舟扬主动找他坦白时,孙一丹还十分欣赏这个手下。
之前在酒店,邢舟扬跟前台小姐说「他是杀人犯」时,他也清楚,这个手下不是多嘴,而是在和他自己强调这件事。
所以,他没有过多责备他。
但现在,孙一丹认为,这个不到三十岁的手下,还是太年轻了些。
年轻,所以才会还有这种幼稚的心理,试图和一个罪犯,扯亲情,扯关系,试图劝其收手,劝其回头。
这怎么可能
感知到身后上司、队友们的目光,邢舟扬紧握起拳头。
他是真的希望,燕晨能够就此收手。
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健康者对患病者的同情,也许是其他的某种感情
邢舟扬同样恨着那些人。
但法律的意义,身份的意义,死者的心愿,生者的责任让邢舟扬理智地将那些情绪都压制了下来。
收手吧他目光直直盯着燕晨,以期望得到对方的答应。
“蠢货。”一片沉默中,坐在车上的青年嗤了一声。
“把门关上。”燕晨收敛所有情绪,冷漠道“再废话,我就立刻开木仓。”
邢舟扬抬手握住了汽车门框“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燕晨的目光越过这个倔驴一样的姐夫,扫向后方几人
“但如果再有人靠近一步,动一下,我会让你们一起后悔。”
这些人妄图借他和邢舟扬对话的时机,声东击西,从他身后靠近。
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他又不是瞎子。
见被发现了,几名警员纷纷举起双手,站在原地,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向,以安抚这个观察过于细致的罪犯。
“很好不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把戏。我说过的,只要你们不动手,我也不会对他动手。”燕晨示意他们后退。
“可你是个杀人犯。”邢舟扬突然道“杀人犯的话,没有可信度。”
“我们怎么确定,你不会一离开就杀人夺车”
这不是,这不是诅咒他吗司机浑身发软无力,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哀求地转动眼珠子,看向邢舟扬如果不是不敢,司机恨不得当场跪地抱着邢舟扬的大腿,给他磕个响头,求求他别再说了。
让他载着车上这个赶紧走吧
然而对峙中的两人,显然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他。
燕晨盯着邢舟扬打量片刻,轻易看透了他突然转变的目的
“你想代替他,当我的人质”
可以啊司机双眼一亮,便听身后的人接着道“很可惜,这种浅显的激将法对我没用。”
司机“”
燕晨平静陈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任,明白吗如果你想验证什么,大可以现在就付出行动。”
“把门关上。”燕晨冷声警告“不要让我说第四次。”
双方僵持的时间里,救护车已经赶到。
如果再来一批警力支援,燕晨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邢舟扬沉默地捏紧车门,手背上青筋暴起。
倘若不是力气不够大,他恐怕要把车门捏变形。
“舟扬。”孙一丹立在不远处,下令道“让他走吧。”
“是,队长。”邢舟扬用失望的眼神看着燕晨。
他嘴唇嚅动了两下,最后低声留下一句不知是威胁,还是警告,亦或者是请求的话
“别对无辜者动手。”
「砰」的一声,车门被人用力摔上。
“开车,去火车站。”燕晨示意司机“手机给我。”
木仓支还抵在脑袋后,司机根本不敢问他要手机干什么,唯唯诺诺地交出手机,发动引擎。
汽车扬尘而去,小吃摊前的众警员却还没有离开。
燕晨并未直接射杀那几个围殴田静依的醉汉。
有卢洪杰的死在前,他们肯定,这不是因为燕晨枪法不准,而是他刻意为之,他主动避开了这几个人的要害。
“这是为什么”
“疯狂的杀人犯,难道还有善心”
“说不定,卢洪杰那一木仓只是走运”
“不可能,那是极低概率事件,不要小看这些犯罪者。”
邢舟扬被孙一丹叫到角落,听着身后同事之间的谈论声,垂下头。
“你这次,太冲动了。”
“是,队长,对不起”
“以你和他平时的相处经验,你认为他会伤害那位司机吗”
“队长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邢舟扬的肩膀被一只沉重的手掌拍了拍“没事。”
孙一丹长出一口气“从他刚才的行动轨迹来看,他不算警惕,没有掩盖自己行踪的意识。”
“我们要相信技术部的同志,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追查到目标。”
“他那把木仓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队长,不是我。”邢舟扬抬起头,他确信自己从队长的语气中,读到了怀疑。
孙一丹笑着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知道不是你,但你不是他姐夫吗事发之前,你有没有发现过什么线索”
这次,邢舟扬绷着脸,哑声道“有。”
他没有为自己开脱,将自己之前在燕晨房间看到仿真木仓,并察觉到有些古怪,却主动放弃探寻、甚至隐瞒未上报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邢舟扬自责难堪地垂下头“对不起,队长。”
他犯了最严重的错包庇熟人。
如果他在看见燕晨有仿真木仓时,就及时劝阻他,让他将其上交。
即便燕晨还有心去杀卢洪杰,去杀那几个罪人,起码起码也没这么快,没这么容易成功。
是他的疏忽害了燕晨
邢舟扬猛然惊醒,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
孙一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那木仓是他自己做的”
邢舟扬点头“应该是。”
年长警官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收队吧,不用太过自责,事后我再追你的责。”
毕竟事已至此。
孙一丹面容严肃起来,当务之急,是那名司机的安危,是目标的另外两位目标的安危。
迎着冷风,邢舟扬呼出一口气,看着上司不断下达指令
“尽快让技术部查出目标的行踪。”
“监控系统恢复了吗打电话催一催一旦恢复,立刻告知我们。”
“派人联系马启云、陈涛,确认他们的居住地址”
“呃”
“你们回去和技术部交接,说明情况,其他人,先跟我去火车站。”
“另外,申请支援,在火车站碰面。”
燕晨购买的,三张不同时间段出发的火车票,是他们一早就查到的消息。
考虑到燕晨并不成熟的反追踪手法,孙一丹选择,将警力更多的倾斜在火车站,少部分人则去保护身处本市的马启云。
他对手下如是说“狡兔三窟,但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坐上前往火车站的警车,望着车窗上朦胧的白雾,邢舟扬想起了事发之前,他给燕晨打的那通电话。
电话中,他被燕晨误导,以为他要自杀,急匆匆赶到了幸福小区。
这也导致,他没能及时察觉、阻止对方的行动。
木仓杀卢洪杰后,燕晨还先后去了酒店、超市。
每一次,他们抵达现场时,他都恰好提前一段时间离开。
就好像,他们的行动被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为他所控制。
这不可能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是为了什么享受这种将警方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成就感
还是沉浸于被穷追不舍,仿若在刀尖上跳舞的刺激感
是的,这不可能
起码,他们在小吃摊追到了等等,燕晨在小吃摊消费过吗
那个超市,位置在小吃摊的前方,他们原本的目的地,是超市如果不是小吃摊的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邢舟扬瞳孔一缩“队长”
他腾地站起身,头在车顶撞出一声闷响,引得副驾驶上的孙一丹回过头。
邢舟扬“队长,网安的人,能查出是谁在攻击监控系统吗”
将司机的手机连上电脑,隐藏了他的位置,燕晨将手机还给司机。
随后,他从包里拿出被压瘪的三明治,一根险些折断的塑料管,以及那杯全糖奶茶。
吸管扎破塑料膜,发出「嗙」的一声。
司机目不斜视开着车,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用余光看向后视镜,想看看燕晨在干什么。
随后,他看见那个恐怖分子,正极为朴素地就着奶茶,吃一块三明治。
那三明治都被压瘪了,变了形,这东西吃起来,画面看着甚至还有些凄惨。
司机刚松了口气,端着奶茶的青年敏锐地抬眸瞥他一眼。
“啊”司机刚想遵从内心的意志,向他道歉,就听他报出一串地址“去这里。”
“好,好的”
车子不停,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转了个向,驶向另一个城区。
那里,是躲藏在朋友家中的马启云,另一位杀人犯居住的地方。
燕晨垂下头,手机嗡嗡两声,收到一条短信。
他点开短信。
田静依“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燕晨“”
“怎么样有回复吗”病房外,站在两名身穿警服的男人。
其中一个来回踱步,一个手里拿着一部套着粉红色手机壳的手机。
随着叮咚一声,后者眼神一亮“有了有了”
两人一起凑到手机前,点开短信,只见上面写着
“我姐说,趁女孩子不清醒的时候,偷看她的手机,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你们认为呢”
两人“”
之前拿着手机的技术员尴尬笑了笑“呵呵不管怎么样,有回复了,总归是好事。”
只要有回复,他就能定位到对方。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