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从百晓生处寄来的。
而那只与谢小七样貌相似, 很明显同属一族的鸟,则是从小重山附近的山林中一只凡鸟的记忆中摘录下的。
那是一只寿命很长的鸟,本来能活七八十岁, 又长在小重山内山与外山的交界处, 附近有灵气滋润, 虽然它灵智未开, 但大约是又多活了几十年。
接下来的信纸都未裁开, 只是折起来了,上面的画是由博山照世泥绘成的, 一翻开,便在半空中流动起来。
在它很小的时候, 看到了这一幕。
一男一女从小重山中走出来, 他们身后没有跟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出山后,他们走了一小段路便停了下来。忽然, 那个高大的男子变幻成了长明鸟, 而女子则化成了不知名的小鸟,两只鸟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盘旋升空,渐渐飞远了。
百晓生在信中猜测,按照这只鸟的记忆推算, 这大约是百年前的事了。
长明鸟一族作为神鸟, 一贯隐世而居。除非昭告神谕,一般不会出山。在接下来的百年里, 这只鸟只再见过盛流玉的父亲盛百云一次。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身边不再有其他人或鸟的身影。
谢长明一怔, 意识到那只鸟应当是盛流玉的母亲。
所以在那时候,小长明鸟莫名被丢在了那座小山上,失去了灵力,或许是被封印了,那时候谢长明也才金丹修为,如果咒法高深,他也察觉不出。而小长明鸟也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才会无意识地用了母族的样貌。
这是件很奇怪的事。盛流玉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小重山上下肯定有知道的人,那位良征长老一定是其中之一,却要瞒着盛流玉,说没有见过这种鸟。
归根究底,盛流玉作为世上唯二的神鸟,本就不可能被弄丢。而在第一世,谢长明养他的那么多年里,也并没听说过有人在找寻长明鸟。
小重山内,长明鸟一族究竟在隐瞒些什么盛流玉的母亲去了哪,是生是死
这些又和盛流玉身上暗藏的魔气有什么关系
明明只是一只小鸟,却有那么多秘密,要想养,须得先解决这些麻烦。
谢长明皱着眉,点燃蜡烛,将信纸放上去,不多一会,白纸全部被火焰吞没,只留下些许灰烬。
他顺手推开窗,风灌进来,将那些余烬都吹散了。
谢长明想了片刻,也许他该去小重山一趟,直接了当抓几个人问问。
看完信后,谢长明又重新向魔界催了催,想知道小重山的事。
一切结束,谢长明重点了灯,在灯下读这几年学过的旧书。
倒不是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只是盛流玉回来后,少上了三年的课,若要他和那些师弟师妹们从头读起,他不可能愿意。同他们一起上课,中间三年未学,想必跟不上目前的课程,期末考试的成绩会十分可怕。这也是盛流玉所不能接受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来说去,唯一的法子只有饲主帮他补课了。
谢长明整理了一半的阵法,门忽然被人推开。
他抬起头,看到盛流玉披了件黑色羽氅,怀里抱着猫,从外面探头进来。人形的模样,却有点像从前谢小七嫌看谢长明修炼太过无聊,偷偷出去玩,回来时小心推开窗,先探进一个小脑袋,观察谢长明有没有发现自己消失,再悄悄地蹦进来。
而就在方才,谢长明终于拿到久等的证据,他的鸟,货真价实,再无别的可能。
也许因为这个缘故,谢长明现在对盛流玉很有些爱怜,他的眼中含着一点笑意,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又喝了酒,怎么过来了”
可惜盛流玉并未领会谢长明话中的意思,“哼”了一声“我不能来么”
谢长明放下书,站起身“雪天路滑,怕你看不清路。”
盛流玉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走进屋内,先坐了桌案前的椅子,又嫌太硬。便脱了羽氅,便直接往床上去了。谢长明关上窗,点燃火炉,烘上新茶,遮盖住本就很轻微的烟味。盛流玉总算安定下来,感觉到舒适,倚在床上,安静地撸猫。
撸了一会,盛流玉道“方才良征长老来,是问我一件事。”
谢长明道“什么事”
盛流玉道“就是从前那件,你丢的那只鸟,说是和长明鸟一族有关,托我去问,良征长老说并没见过这样的鸟。这次来,他却问我,是谁告诉我那只鸟相关的事。”
说这话时,他偏着头,看着谢长明。
谢长明半垂着眼,不动声色地问“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忽然问起来了。是有了这只鸟的消息了吗”
盛流玉摇了摇头“没有。我问他,是不是特意为了这件事特意出山找我,他说不是,只是顺路。”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可我总觉得,他就是为此而来。”
谢长明知道,盛流玉的身世果然有古怪,是不可说的隐秘。可为什么很久之前问了,那位长老只是隐瞒,隔了三年后,反而要追查是谁问的了
除非是有人指使。
是谁
盛流玉若有所思道“谢长明,那只鸟有什么事是你没告诉我的吗”
谢长明一怔,一瞬间,什么都想告诉他。
你就是我的鸟。
被丢掉了,找了很久,很不听话,偶尔会乖的废物点心谢小七。
可他没有开口。
盛流玉没得到回应,没好气道“总感觉他们有事瞒我,你也是。现在我倒真对那只鸟起了些兴趣。”
他什么都不知道。
盛流玉不是很受关爱地被人养大,可周围的人对他并不坏。
很多被隐瞒的真相,背后是不能见光的残酷现实。
甚至连谢长明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如果真的要告诉盛流玉,谢长明不想让他知道那些坏事,只想将谎话编的圆满。
那些残忍的、不好的事,不应当被幼崽知道。
谢长明就是这样的饲主,在很多事上独断专行,在很多事上过于宠溺,将谢小七养的过于废物点心,并不能全部责怪小鸟本身,因为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可时至如今,他也没有改变的打算。
于是,谢长明道“有兴趣也好,以后帮我一起找。”
盛流玉没答应,也没反驳,懒懒地应了一声。
这样坐着,到底不太舒服,没过一会,小长明鸟便要躺上床了。
谢长明坐在床沿边,将他放在一边的衣服用法术清理干净,挂起来,再烘热,以待主人明日再穿。
直到拿起羽氅,黑色的羽毛间忽然掉下来一样东西,是盛流玉口中那根本该用于射箭,最后由于灵力耗尽,消散成粉末的簪子。
盛流玉本来在平静地撸猫,动作骤然僵住。
整间屋子里充满了谎言被戳穿的尴尬。
簪子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两圈,依旧完好无损,周围陷入一片难言的寂静。
谢长明弯下腰,捡起簪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又抬头打量了盛流玉一眼,轻轻地问道“不是说,碎成粉末再也找不到了。”
盛流玉“”
谢长明压低嗓音,平静地问“上一次在桐城,用的是哪根骨头”
盛流玉“”
猫被过于紧张的盛流玉撸疼了,哀嚎了一声,一蹦三尺远,不给摸了。
谢长明半垂着眼,在灯光下显出半边脸的轮廓,冷冷地看着盛流玉。
他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审视,几乎凝聚成实质,想要探查出小长明鸟又抽了哪根骨头。
盛流玉抿着唇,脸色看似平静,只有睫毛有些许颤抖,暴露了他内心大约并不是如此。
但小长明鸟是很有些嘴硬的,他伸出手,要抓谢长明手腕“我的簪子,还给我。”
谢长明不给他,盛流玉就揪着衣服不放,最后一不小心,撞进了谢长明怀里。
谢长明揽住他的身体,以防这小东西跌下床。
盛流玉却趁机抽走了簪子。
谢长明的心绪很少波动,此时确实要被他气笑了“下次再被我抓到你说这种谎”
盛流玉拿回簪子,又变得很硬气“怎么样我不过偶尔说一些善意的,不想叫你生气的谎话,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看来,小长明鸟很懂些厚脸皮的道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理直气壮,才能不落下风。
谢长明看他紧紧捏着簪子,似笑非笑道“你迟早是要挨教训的。”
盛流玉却很不以为意。
他是长明鸟,世上并没有能教训他的人存在。
即使是盛百云,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谢长明很平静地想,等谎话编圆了,就是该教训小长明鸟的时候了。
经此一遭后,盛流玉实在疲惫,抱着猫,滚进被子里,将自己埋得只剩一个眼睛。
他问道“你不睡么”
谢饲主自然不睡,还在奋笔疾书“复习功课。”
盛流玉“唔”了一声,语调有些许得意“那你加油。我已经和许,许先生说过了,今年回来的太迟,就不考了,来年,来年再说。”
话音未落,呼吸已逐渐缓和,连个音都没有了。
谢长明觉得好笑,方才还精力十足,一转眼就睡着了,
不过也是,盛流玉今日喝了酒,又在青临峰上下好几个来回,是该累了。
谢长明走到床边,吹灭了灯火,看着盛流玉睡着了的脸。
他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皮肤透着温暖的红晕,嘴唇微微张开,里面是潮湿的,在微亮的月光下闪着润泽的光,是很动人的模样。
算了,无论有什么别的事,能这样看他安静入睡的光景怎么也称不上坏。
谢长明这么想着,伸出略有些粗糙的、布满细碎伤痕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盛流玉的嘴唇。
可对于豌豆公主殿下盛流玉而言,显然,谢长明的手不能算是“略有些粗糙”,而是粗糙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而这双手又打搅了自己的安眠,盛流玉很不满,深深地皱眉。
谢长明失笑,正准备抽回手,盛流玉却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眉头慢慢舒展开,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有些依赖地蹭了一下。
怎么说,以人的形态来看,怎么也不算幼崽了。
猫却醒了过来,它是夜行动物,在黑夜中仍能将一切看得很清楚。站在床头,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在问谢长明在做什么。
谢长明有点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你懂什么不许看。”
也许是谢长明很少有这种时候,胖球被吓了一跳,屁颠屁颠地跑远了,连主子也不护一下,可谓是狼心狗肺了。
而即使是猫跳下床的轻微响声也足够叫盛流玉皱眉了。
“这么娇气。”谢长明在心中轻轻感叹,生出些饲主的忧愁,“如果我不养你,你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六,碰瓷式饲主。
第一百章纪念,写点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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