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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一叶障目
    谢长明将程知也和许潜林的尸体烧掉,他们的骨灰混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被装到一个白瓷瓶中。

    燃起火焰的时候,小长明鸟似乎对这个能使人消失,跳跃着的红色东西感到害怕,又有些不合年纪的忧愁,他断断续续,意味难明地“啾”了几声,谢长明艰难地拼凑出他想问的话。

    小长明鸟问“他们是死掉了吗死了就会消失吗”

    一只幼鸟的困惑,他想要了解这个世界。

    谢长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很久,认真地解释“人的心脏不再跳动就是死去了。死了的人,留下来的是不会动,不会说话的躯壳,即使不烧掉,埋到土里,也会化成白骨,变成别人再也认不出的样子。”

    小长明鸟歪着脑袋,似乎还在思考谢长明话中的意思,过了一会,他扑腾起稚嫩的翅膀,停在谢长明的胸口,他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力的,像是永远不会停止。

    但谢长明告诉他,无论是谁,心脏都会有停止的一天。

    小长明鸟飞到谢长明的眼前,与这个人平视,固执且不讲道理地说了一长串话,是坏脾气的小鸟。

    他不允许谢长明死掉,要永远可以看到谢长明。

    谢长明伸手捧住他,郑重地承诺自己不会随随便便地死掉。他有一些预感,小长明鸟大约又要长大了。

    而现在的燕城正乱作一团。覆鹤门是抚养真程知也长大的门派,也是被假程知也利用的门派。一夕之间,被燕城城主多加照顾的门派就颓败了。

    有人主持正义,维护公道,也有人趁机争权夺利,排除异己。

    这些都与谢长明无关。

    在花夫人以自尽的方式逃脱前,谢长明杀了她。

    那块玉牌中,不仅有程知也作恶的证据,也捎带有花夫人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想从花夫人嘴中撬出些什么,比如她和程知也做那些事是受谁指使,目的为何。但花夫人一言不发,如死了一般沉寂,或者说正等着赴死。

    谢长明知道,花夫人是另一把好刀,许潜林折碎了程知也那把,天道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花夫人。一旦她的肉体死去,神魂会降临在修仙界另一个人的身上。

    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谢长明选择一劳永逸,结果了花夫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筹谋多年,揭发恶行的许潜林,则受到了颇多嘉奖。不过众人也心知肚明,程知也的魂灯已灭,许潜林多日不回,大约是同归于尽了。

    许潜林生前指明的梨花树,是在覆鹤门旧址,一个偏远的小地方,谢长明准备携鸟前往。

    而鸟的长大,有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只是一瞬。

    覆鹤门的旧址在一座不高的山峰之上,谢长明日夜兼程,赶到时天光微亮,小长明鸟似乎醒了,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待不住了,扑腾起了翅膀。

    谢长明将小长明鸟放到一旁的石头上,准备剥几粒松子给他。

    一错眼的工夫,就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谢长明,你用了什么法术把我打晕了这是哪里”

    那声音极冷,充满警惕,像是要杀人。

    谢长明生出些不妙的预感,转过身,看到盛流玉化成人形,大约是十五六岁时的少年模样,穿一身雪白的袍子,外罩一层金纱,正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模样十分疏冷矜贵,高不可攀。

    不幸成真。

    这件衣裳,这个年纪,约莫是他们在书院中才见面不久的时候的。此世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对对方的印象都算不上很好,准确来说,是奇差无比。

    谢长明觉得这只小长明鸟是脾气很坏的病秧子,盛流玉则认为谢长明是故意玩弄自己,让自己出丑的讨厌鬼。

    而小长明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无知无觉地被才见过几面的讨厌鬼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想必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善意之举。

    盛流玉看见谢长明的模样,有一瞬的不解,眼前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岁数突然变大了。但也不打紧,这样的坏人,做坏事时有些许伪装也很正常。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信任,抬起手,幻化出一把惯用的弓,细白的手指搭在上面,微微用力,身体从肩到背都绷得很紧,拉弓满弦。

    像是下一瞬就要直接结果了谢长明这个拐带长明鸟的犯人。

    谢长明“等等,你现在多大,入学多久了”

    他尝试往前走了一步,一支箭立刻射到了身前,将他的衣角钉到了泥土中。

    盛流玉再次警告“不许过来。”

    下一次,他绝不会还手下留情。本来这一箭,就该让谢长明知道厉害。

    谢长明笑了笑“拐带幼鸟是一种罪,我不会知法犯法。”

    盛流玉紧紧蹙眉,像是要对这个死不悔改的犯人失望了“你”

    谢长明慢条斯理道“盛流玉,你今年十九岁,已于数月前同我结成道侣。我带着你,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盛流玉闻言大受震撼,连手中的弓都一松“”

    此时的盛流玉毕竟只是一只十五岁的幼鸟,才出小重山,是不知世事的天真稚拙的状态。虽然修为高深,精通幻术,但不明白人心险恶,也无法处理应对这样的话。

    他偏过头,大约是深吸了一口气,顺势吹了一阵风,借撩起的长发遮住发红发烫的脸,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怎么可能和你”

    顿了顿,他强行装作无事发生“你这么讨厌。”

    谢长明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石头前。他笑得可恶又可恨,伸出手,大拇指往上一顶,抬起盛流玉的下巴,轻慢道“那可怎么办你十五岁的时候那么讨厌我,现在又那么喜欢我。”

    欺负十五岁的小长明鸟,谢长明毫无愧疚,只有愉快。

    盛流玉的脸颊红到发烫,在他不算长的鸟生中,他从未和任何一人如此亲近过,对于谢长明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也拒不接受,并认为绝无可能,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在骗自己。

    谢长明想要抱一抱他,还是忍住了,欺负鸟也应当适度。小鸟是长了翅膀的,要是飞走了,追起来很难。

    于是,他松开手,将刚刚剥好的松子递到盛流玉的嘴边,温声道“你再想想,是不是能记起什么”

    盛流玉真正的幼年时期耳聋眼瞎,过得似乎都很懵懂,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对外界的感知大多是模糊的,所以重新回到那时期,不会有两段同一年纪的不同记忆,于是轻易地接受了谢长明这个饲主。这次与之前不同。现在是十五岁的小长明鸟,他有很清楚的记忆,但突然长大,之前一个月的幼鸟记忆可能就抛之脑后,难以清晰地辨认出不同。

    盛流玉是真的饿了,松子的味道又太香,一直引诱着他,让他短暂地失去了不吃嗟来之食的气节,被讨厌鬼谎话精谢长明投喂。

    吃松子的时候,盛流玉稍加回忆,很多不属于他原来记忆的片段涌入脑海。

    一个灰扑扑的小不点站在某个人的掌心,被投喂时很满足。

    晚上睡在一起,小不点非要睡在某个人的胸口,蹭某个人的脸颊,不让蹭还要生气。

    某个人连小不点换毛时的丑陋模样都一一记录在纸上,小不点终于发现此项罪行,但被某个人稍微哄哄,竟十分得意地同意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可爱的小鸟。

    每天亲亲抱抱撒娇更是数不胜数

    凡此种种,过于不堪入目了,盛流玉不能再继续看下去。

    某个人是谢长明,那只笨鸟似乎是他自己。

    显然,盛流玉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食不下咽,连松子都吃不下去了。

    他可能真的由于某种原因变小,被谢长明养了一个月。

    但记忆碎片里的那只鸟也过于放浪形骸了。

    那绝不是自己,至少他不可能承认。

    盛流玉抬起眼,看着谢长明,又羞又恼,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先发制人“总之,我只记起一点,那,那都是你哄骗的”

    谢长明有些好笑,他应下来“嗯,都是我的错,你是被引诱的,无辜的。要不要喝点水”

    盛流玉“要。”

    大约已经是心如死灰,一些尊严已经失去,再不可能找回来,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盛流玉喝完水,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做什么”

    谢长明说“受人所托,以后再慢慢和你说。”

    两人从半山腰走到山顶,日头正好,晒干了清晨的露水。山上许久没有人烟,高树耸立,灌木郁郁葱葱,交相掩映,几乎看不到覆鹤门的旧址了。

    谢长明走到一块歪立着的木牌前,拂去上面的蛛网尘土,露出“覆鹤门”三个字。

    木门也轻易被推开了。

    盛流玉跟着谢长明,一同走了进去。

    覆鹤门是个小门派,没有什么高深的心法法术,当初连掌门的修为都不过筑基,机缘巧合下,收到程知也这个徒弟,才慢慢兴盛起来。

    所以原来的地方也很小,前面是两进的院子,中间圈了一块地当作练功场,后山的地方稍大一些,有一泓泉水,山坡的平地上长了一棵梨树。

    许潜林托付谢长明将他们埋在这里,他人生中的快乐大多在此处得到。

    谢长明用刀在树下挖出一个坑,埋进去前,给白瓷瓶施了一个法术。即使以后沧海桑田,装着两人骨灰的白瓷瓶永远不会被打开或是摔碎。

    如此一来,许潜林也算永远和师兄在一起了。

    埋葬骨灰时,谢长明想到自己,略有些出神。

    人的生死是不可改变的。

    谢长明死过两次,只是运气很好,可以重新来过。但芸芸众生,万万世人,似乎只有他有这样的机会。

    他想过很多次,猜测过很多种原因,也没得到答案。

    盛流玉站在不远处,很小声地“呀”了一下,谢长明回过神,走过去问“怎么了”

    小长明鸟怔了怔,犹豫道“刚刚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飞过去,想抓来看一眼。”

    谢长明注意到他戴着镯子的那边手腕红了一块,捧起看了看“然后呢”

    在盛流玉的记忆中,谢长明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坏人,现在这样他很不能适应,有点想收回自己的手,最终没有收“没什么,就是没抓到,被掉下来的梨子砸了一下。”

    现在是六月,梨树上没有花,结满了成熟的青皮梨子。

    谢长明抚摸着那片泛红的皮肤,虽不需要抹治疗的药膏,看起来又让他心软,他叹了口气“这么娇气。”

    不是指责,而是无奈的怜爱。

    盛流玉的心很轻地颤动着,是无数次重来都会有的心动。

    他真的有点相信,也愿意相信谢长明说的那些话了。

    谢长明重新整理了一遍所有与降临有关的事,面对遥不可及,难以捉摸的天道,他只能透过观察所有细微的痕迹来猜测。

    所谓的降临,从本质而言,是天道对某些愿意出卖一切,献上灵魂的有灵生物的赏赐。它们都很相信,只要能替天道做事,就可以飞升成仙。而近来的几千年里,无一人能飞升。

    谢长明似乎能确定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了。

    是天道不允许人飞升。而且这种规则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苛,从几千年来无人飞升,到现在无人能到渡劫。

    从程知也和花夫人来看,被降临的人绝不会太多,且都或是天纵奇才,或是勤奋苦练之人,若是生在数千年前,一定能飞升成仙,而现在都变成了天道的傀儡。

    对天道而言,程知也应当是一把很称手的刀,即使祂无法当众保住程知也的肉身,也不应该放任许潜林杀死他的神魂。

    谢长明多了一些猜测。

    天道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却不是时时刻刻注视着人间。

    又或者谢长明想到一个几乎不能证实的可能。

    与天道有直接关联的有三个地方深渊、魔界和陵洲。

    深渊用来吞噬死去的人的灵魂,再制造出吞食血肉的饿鬼,至于目的以谢长明的猜测和深渊暴乱越来越频繁的情况来看,大约是减少人世间的生灵。魔界则是为了代替岐山而存在的,准确来说,是为了更进一步分辨人的善恶,来决定奖惩。为了这个地方,天道甚至制造出了第一只神兽地阎罗。地阎罗能够看到命运,审判众生,这是接近神的能力。而魔界被废弃,也可从中对天道的想法窥探一二祂后悔了,不愿意放弃审判众生的权力。

    只有陵洲是一个真正多余的地方,突兀地存在于海外,而陵洲上的生灵则与其余三洲的相同。

    为什么陵洲没有任何灵力

    谢长明思忖良久,与天道相关的诸多线索中,陵洲才是真正能揭开隐藏秘密的那个线索。

    若是前往陵洲,倒也不太难,只是必定要费时良久,轻易不能回来。

    谢长明记得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着睡在床上的盛流玉,静静地等他醒来。

    再次成长后,小长明鸟变得十分嗜睡,又找不出什么缘由。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伤病,必然会反映在谢长明身上,而谢长明并无异样,世上也没有能治长明鸟之病的大夫,谢长明只能靠以往的经验和地阎罗说的话猜测,兴许长大之后,一个月的幼年记忆与十五岁的记忆在梦中相互融合,令盛流玉多眠。

    小长明鸟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连谢长明都闭眼休息了一会。

    盛流玉做了一个梦。

    他感觉很疲惫,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好像是活着的,又仿佛死去,生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周身是涌动的潮水,盛流玉只能随波逐流,他不能掌控自己。而波浪带来了记忆,像是一块翡翠摔成无数片,闪烁着光芒,贮存着片段却并不完整的记忆碎片涌入盛流玉的身体中,他看到了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很多个不同的自己,很多无法理解的片段。

    如果这是一个梦,他希望能醒来。

    太可怕了,盛流玉想要逃开。

    谢长明醒来时,看到小长明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手腕抵着下巴,似乎正看着自己。一被发现,他又立刻收回目光,偏过头,抬手假意拨了拨烛芯,轻轻地说“既然困了,怎么不上床睡我有那么大个头,占满整张床吗”

    盛流玉垂着头,大约是才睡醒不久,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露出后颈瓷白的皮肤。

    谢长明看了一眼,移开目光,握住小长明鸟的手“下次会记得。”

    就这么沉默地握了一小会,谢长明忽然开口“对了,有件事要托你帮忙。”

    而这件事如果连小长明鸟都做不到,那更无人能做。

    谢长明没有将这句话告诉盛流玉,他不希望小长明鸟有任何的压力或是遗憾。

    小长明鸟倒是有了些兴致,灯火映亮了他的眉眼,他说“你也有做不到的事说来听听。”

    谢长明想了一会,将望津城小满一事告诉他。

    小满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被父亲杀死,抽出灵魂,投胎到一条小狗身上。他有人的记忆,身躯却是一条小狗,有这样痛苦可怜且不能逃脱的命运。

    盛流玉听完了,那些轻松快乐的神情在他的脸上完全消失,他皱起眉,似乎已经在思索对策,郑重道“我要去。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谢长明知道会是这样,因为他是盛流玉,是小长明鸟。

    六月的望津,天气很好,不算太热,很适宜长住。

    谢长明敲开太傅的家门。

    哑仆替他们开门,比画着示意主人有事外出,客人如果是为了公事,可以去衙门处寻人,陈太傅不会在家中处理公务。

    谢长明道“私事,是为了小满,在下谢长明。”

    哑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手舞足蹈,恭敬地将谢长明和盛流玉请了进去。

    这是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地方不大,隔出几间房,简朴清贫,看不出是手握大权的陈太傅的住所。

    他们坐在阴凉处的石桌边,哑仆上了两杯清茶,小长明鸟略饮了一口,又昏昏欲睡。

    谢长明总觉得小长明鸟近来越来越嗜睡,但也没什么办法。

    凑巧外面有叫卖莲蓬的小贩经过,谢长明叫哑仆买了一些,又要了碟子。

    不过怀里抱了个人,又怕惊醒了他,剥莲蓬的动作须得小心。

    等到黄昏,莲子堆了满碟,盛流玉还没醒。

    陈旬抱着小满,笑意盈盈地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人,脸色一变,立刻迎了上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谢长明拦住。

    谢长明低下头,凑在盛流玉的耳边轻轻叫了几声。

    小长明鸟睡得似乎并不好,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没有饱睡后的满足,依旧懒懒散散地靠在谢长明的怀里。

    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眼前是头发花白的陈旬和一旁的小狗小满。

    看到他的金色眼瞳时,陈旬明显有些惊讶。

    太过美丽,太过灿烂,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他非人。

    盛流玉很少与人寒暄,只是朝陈旬点了下头,接过他怀里的小满,很温柔地抱住。

    他看了一会,将小满递给一旁的哑仆,陈旬明白他的意思,让哑仆带着小满去别的地方玩一会。

    盛流玉思忖片刻,面容沉静,慢慢道“准确来说,他不是投胎成现在的样子的,而是死亡的时候,灵魂被抽离出来,又被安放在幼犬的身体里。”

    陈旬哑声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小满变成人吗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孩子啊”

    他已经垂垂老矣,是在养伤时吃了几粒仙丹,才益寿延年,活到今日。陈旬并不十分贪恋这人生,他已经活够了,富贵、权势、理想,他全都尝遍了,人活着,总有死的一天。但他放不下小满,小满还未曾算是活过。

    盛流玉继续道“把他变成人的模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会对身体的掌控产生偏差。”

    陈旬没有明白“什么”

    盛流玉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是一条狗,狗是不会说话的,也不会用两条腿走路。”

    即使真的用幻术把他变成人,也只是一种表象。

    盛流玉看了一眼周围,随手拿起一枚莲子,这枚莲子很快变回一个完整的莲蓬,盛流玉掰开一半,递给陈旬,另一半给谢长明,让他剥给自己吃。

    谢长明想起他们第一次做同桌时,盛流玉让一朵梅花随意开合。

    小长明鸟欺骗了梅花,也欺骗了莲子。

    陈旬将信将疑地吃了一颗,连芯都没有去,只觉得苦。

    对于陈旬而言,这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事,他问“您,您不是可以变出真实的东西吗”

    谢长明替他回答“这是幻术,近乎真实的幻术,但不是真的。”

    从一枚莲子到完整的莲蓬,这是由盛流玉的灵力变化而来的。但每一颗莲子都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从最开始被选中的那颗莲子的幻想中而来。

    幻术中的“有”,是寄托在真实之上的。

    莲子和梅花可以轻易被欺骗,因为它们是没有灵智的东西。

    谢长明将剥好的莲子递到盛流玉嘴边“我会抹掉小满的记忆。”

    当小满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盛流玉的幻术便可以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

    小满忘掉所有,忘掉他的父亲、哥哥、太傅,所有曾经的快乐或痛苦,再得到新的。

    离开之前,盛流玉将自己的一根羽毛赠给了小满,这就足够维持小满一生的幻术了。

    谢长明促狭道“我的道侣真厉害,我替陈旬杀了仇人,他也没有这么感激。”

    盛流玉已经可以忽略掉一些暂时不能接受的话,有些得意地看他“我本来就很厉害。”

    这是离开前的最后一桩事了。

    盛流玉一如既往地嗜睡,精神也不太好,谢长明也不着急赶路,而是捉了一头灵兽,以灵石当作酬劳,雇用它拉车。

    一路走走停停,路上耗费许多时间还未到海边。

    谢长明收到了百晓生传来的消息。

    自从小长明鸟堕魔之后,谢长明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所有信件只能单方面传递,但百晓生与他相识多年,耳目众多,想要传递消息,还可以用特殊的方法。

    消息十万火急,谢长明拆开看了一眼。

    盛百云又求了一次诏谕。

    这次的诏谕与上次的不太一样,更为详尽。不仅指出盛流玉乃万恶之恶,更是程知也和花夫人的幕后之人,应受刀山火海之刑,凌迟处死。

    这件事已在修仙界上层传遍了,盛百云作为神鸟,要清理门户,他已抓到了盛流玉,只等行刑当日,向众人公开。

    百晓生本来不知道谢长明的道侣是谁,可上次的事闹得太大,他的消息灵通,想要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他也不是想要叛出修仙界,只是觉得这条诏谕来得古怪,盛流玉才十九岁,怎么可能与程知也与花夫人有关但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疑点,他们已经准备行刑之事了。

    天道诏谕,怎么会有错

    谢长明怔怔地看了一会,一时竟什么都想不到。

    他握着那封信,几乎将纸攥成碎片,回到了客栈。

    小长明鸟很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

    谢长明俯下身,吻了吻小长明鸟的左边眼睑,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掉出一滴苦涩的眼泪,谢长明尝到了。

    小长明鸟没有左眼,是不会流泪的。

    不过是一瞬。

    窗户是半开着的,微风吹了进来,一根翠碧色的羽毛摇摇晃晃,落到了谢长明的掌心。

    一叶障目。

    盛流玉骗谢长明,只需要用一根羽毛。

    作者有话要说越漂亮的小鸟越会骗人。

    真的快完结了,其实全篇故事可以说就是小鸟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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