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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章 第44章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这天下午,冯问蓝一个人在家。

    本来她应该收拾东西去医院看程蓝的,顺利的话,下周程蓝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现在计划有变。

    收到快递后,冯问蓝立刻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工作,着急忙慌地飞扑到床上找手机,而后翻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打这个电话。

    之前在医院花园里,关于她拿到录取通知书能不能约他出去玩的问题,孟斯礼没有回答。

    见状,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婉拒了。

    失落当然失落,但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所以她没有丧太久,继续打起精神做题。

    最后结束的时候,孟斯礼又用笔在草稿本上圈出几道题的答案。

    她以为他是在勾画重点,好奇地问了句“这些题是重点复习对象吗”,却没想到得到一句“我的手机号”。

    她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自己当时大起大落的心情,从此坚信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冯问蓝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查分当晚。

    好在现在看不见她的脸,她可以随便伪装自己,于是捏着嗓子,声音甜美道“您好,先生,小额贷款要不要了解一下。”

    呼吸声透过听筒撩拨冯问蓝的耳朵。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拆穿她,反问道“刚毕业就找到了暑期兼职么。”

    “”

    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冯问蓝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斯礼淡声道“有来电显示。”

    “”

    在一阵沉默过后,冯问蓝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倒不是因为恶作剧失败而感到尴尬,而是为了孟斯礼居然存了她的手机号而感到意外和激动。她害怕自己笑出声,手动消音。

    不过冯问蓝没有兴奋太久。

    独自雀跃了一会儿后,她赶紧切入正题“对了,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啦,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听见他回了一句“记得”,冯问蓝又试探道“那你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我们一个小时以后在那里见面”

    问完,她心头升起一丝忐忑,拿不准他会作何回答。

    听筒那头的男人静默两秒,然后淡淡地说“好。”

    话音一落,冯问蓝跟着松了一口气,开心得弯起嘴角“好不见不散”

    冯问蓝今天的计划很简单。

    就是带孟斯礼去坐一坐城市观光巴士,双层敞篷的那种。

    等她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孟斯礼已经到了。

    她赶紧小跑过去,晃了晃手里的车票,笑吟吟道“走吧。”

    为了不被打扰,上车以后,冯问蓝把手机调了静音。

    而后,她和孟斯礼解释了一下这个安排的用意“上周俞奶奶出院的时候告诉我,再过不久,你就要走了。下次回来或许是今年春节,又或许是很多年后的春节。所以,在你走之前,最后再好好看一眼这座城市吧。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又变了个样。”

    闻言,孟斯礼侧头看她。

    七月的阳光和浓荫撒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上挂着笑,就像头顶那片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明媚得没有一丝阴霾。

    她没有想要留住他。

    这个认知打破了孟斯礼眼底的平静。

    他敛起视线,没再说话。

    耳畔却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没头没尾道“如果我现在和你表白的话,你是不是会拒绝我”

    她问得很突然,可语气听上去轻松,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

    更像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

    孟斯礼垂着眼睫,没有思考太久,回道“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冯问蓝没有问原因。

    这种感觉就像是终于完成了愿望清单上的最后一项,不管结果好坏,都没有遗憾了。

    冯问蓝重新望着天空,很有自知之明道“那我还是不自取其辱了。不过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啊,我这个人吧,做什么都三分钟热情,喜欢一个人应该也是,说不定很快就可以消耗光对你的热情。”

    等她说完,空气里只剩下路边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响起一句淡淡的“然后呢。”

    “啊”冯问蓝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他,“什么然后”

    孟斯礼靠着椅背,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只问她“热情耗光以后,再找新的人投入新的热情么。”

    “嗯”

    冯问蓝双手撑在椅子上,仰头看了看天空。

    其实她想说,她对人没那么容易产生热情,但又觉得这话可能又会给他造成负担,于是咽了回去,换了个答案“或许吧。”

    孟斯礼抚着腕间的珠子。

    眼底染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阴霾。

    冯问蓝当然更没有发现。

    正好这时候观光巴士启动了。

    于是她闭上了嘴巴,决定在今天当一个安静的听众,不说话,只听巴士向导的介绍。

    几个小时的车程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度过。

    等观光巴士再次回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本来冯问蓝打算在这里就和孟斯礼道别的,但最后还是被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分开的时候,她没有说“再见”,只和孟斯礼笑着挥了挥手,便独自转身朝医院走去。

    她知道,她的仲夏夜之梦到此结束了。

    住院部在门诊大楼后面。

    和孟斯礼分开后,冯问蓝没急着朝里走,想在外面听几首歌换一换心情再上去。

    谁知当她拿出手机,还没解锁,便看见消息栏上被好几通护士姐姐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占据,让她看见消息以后赶紧回一个电话。

    冯问蓝脚步一顿。

    霎时间,各种可能性从她的脑子里闪过,每一种可能性都和程蓝有关。

    冯问蓝的心蓦地往下一沉。

    她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加快脚步朝住院部走去。

    然而刚绕到门诊大楼后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突然迎面扑来。

    靠近花园的地方围满了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像是干枯的稻草。嗡嗡嗡的议论声也如同夏天驱不散的蚊虫,环绕在冯问蓝的四周,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是自己跳下来的吗”

    “是啊,刚才法医都来了,说是排除了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那这是有多想不开啊,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真是太可怜了,连脑浆都摔出来了。”

    “是不是病得太严重,不想连累家人,所以干脆跳楼了”

    渐渐的,冯问蓝听不见这些声音了,眼睛里只有不远处的人头攒头。

    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得见地上的血迹,顺着砖缝往外慢慢往外流,以一种具象化的方式记录生命的消逝。

    莫名的,冯问蓝的手脚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明明这些血不可能是程蓝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魔怔了一般,只一心想着要走过去,然而脚步虚浮,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浑身使不上力。

    在冯问蓝好不容易迈出去一步的时候,双腿忽得一软。

    可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冯问蓝怔住,抬头一看。

    是刚才就应该已经离开的孟斯礼。

    晚霞在他的身后热烈地盛开,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间的大喜大悲,带着一丝对命运的嘲弄。

    好一会儿,冯问蓝失神的眼睛才稍微重新聚焦。

    她没有问孟斯礼为什么折回来,也知道他阻止她的理由,牵起嘴角,笑道“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妈妈吧她这么爱漂亮,怎么可能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不对,她根本没理由跳楼,不可能是她,不可能你放开我,我要过去问清楚”

    冯问蓝的音量和情绪逐渐失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晃动手臂,想要挣脱开孟斯礼的束缚。

    孟斯礼却没有松开分毫。

    他垂眸看着她,眉眼间是不同以往的复杂情绪,大掌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哑声道“好,我带你去找她。”

    一听这话,冯问蓝奋力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冯亦程接到警察局电话的时候,正在外地训练。

    等他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推开病房的门,冯亦程看见冯问蓝出神地坐在病床上。

    惨白灯光下,她那张原本活力朝气的脸失去了光彩,眼睛红肿,很明显大哭过一场,但此刻的情绪很平静,和傍晚时那个直接在警察局哭晕过去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蒋真陪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窗台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眼里只有冯问蓝一个人。

    然而不同的是,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里仅存的一点光也没了,似乎被这沉甸甸的夜晚给没收。

    蒋真很快注意到冯亦程的存在。

    她是接到冯亦程的电话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好这件事,更别提冯问蓝了。

    见冯亦程终于来了,蒋真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扰到冯问蓝。

    而后,她朝冯亦程走去,在离冯问蓝稍远的地方,和他说了说现在的情况“蓝蓝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哭,可是,自从有一个护士姐姐来看过她以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哭也不闹,就连一句话也不说了。”

    冯亦程收回视线。

    他知道祝安来看冯问蓝的事,拍了拍蒋真的肩,声线被长途疲惫磨得有些沙哑“谢谢你过来陪她。”

    一听这话,蒋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流。

    她知道这件事对冯问蓝的打击有多大,很怕她承受不住,又不敢多问她什么,只能在冯亦程这里寻求安慰“蓝蓝会没事的,对吧。”

    闻言,冯亦程没说话了,视线重新投向病床上的小姑娘。

    今天下午,祝安从事情发生的时候就一直在医院等着冯问蓝。

    后来看见孟斯礼带她离开,稍微放心了一点,却没想到没多久就听说她哭晕过去的消息,赶紧请了个假,赶去警察局附近的医院看她。

    到的时候,冯问蓝还在不停地哭。

    祝安一看她这样,心也揪了起来,没打算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只走过去,心疼地抱住她。

    这种时候,除非人能死而复生,否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道冯问蓝一看见她,就好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马抓住祝安的手,哭着问“小祝姐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妈妈会突然跳楼,为什么”

    祝安害怕冯问蓝经受不住第二次打击,所以原本是不准备告诉她的。

    可是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祝安最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所有的事,先问道“你知道你爸妈要离婚的事吗”

    “离婚”一听这个词,冯问蓝止住了哭。

    见状,祝安心里有数了。

    她尽量弱化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今天下午两三点左右,你爸爸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你妈妈。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女人。进了病房以后,她先是哭,说你妈妈明明早就答应了要离婚,却故意出车祸一直拖着不签字,现在她已经怀孕了,是不是要拖到她把孩子生下来才愿意签字。后来你爸爸把那女人带走了,没有再回来。再后来”

    祝安每多说一个字,冯问蓝脸上的血色就失去一丝。

    到最后,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床上的被套,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敢相信道“你是说,我爸”

    冯问蓝没有说完这话。

    之前她一直没有细想过的奇怪之处突然间有了答案。

    在她的印象里,冯宏强一直很爱程蓝。

    不管他的工作有多忙,每天晚上一定会回家吃饭。可是,这一次程蓝住院,冯宏强来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还以为冯宏强是真的在出差,原来原来是因为有别的人要陪。

    难怪他今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

    祝安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度“其实,你妈妈有抑郁症。当初俞奶奶不对,应该叫孙奶奶才对,当初你妈妈刚住院,第一次尝试自杀的时候,是孙奶奶把她救了下来,还特意换到了和你妈妈同一间病房,又害怕家里人反对,所以换了个假名字。虽然你妈妈一直都有在积极治疗,不过效果不是太理想。也许,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呢。”

    冯问蓝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她设想了无数种程蓝自杀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

    那个时候的程蓝该有多绝望,该有多厌恶这个世界,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连一秒都不想再多待。

    走到病床边后,冯亦程没有说话,安静地把冯问蓝搂进怀里。

    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这样抱她。

    冯问蓝知道是冯亦程来了。

    她没有抬头,眼睛依然失焦地望着虚无的空气,语气很平静,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哥,是我害死了妈妈。”

    来的路上,冯亦程已经和当时勘察现场的警察沟通过了,了解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包括程蓝跳楼的原因。

    他知道冯问蓝在自责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别乱想。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冯问蓝低着头,眼神空洞无物,好像她现在留在这世上的只剩这一具身躯。

    她像是在回答冯亦程,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医院,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被冯宏强还有他的小三欺负了,更不会跳楼了。你说我明明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她得了抑郁症呢。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我的不专心。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再三心二意,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窗边,向来是众星捧月般存在的男人,这会儿却如同一道影子,再也没有得到她的半点关注。

    听了这话,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又往下沉了几分,像是湖底永远打捞不起来的月亮。

    冯亦程只有心疼。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拍着冯问蓝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你累了,先睡一觉,有什么等明天再说。”

    冯问蓝知道,冯亦程以为她说这些话是因为现在伤痛过了头。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现在有多清醒。

    第二天,其他亲戚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除了刚开始的情绪崩溃,接下来的几天,冯问蓝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她帮着安抚家里的老人,帮着处理程蓝的后事,帮着冯亦程接待来吃白事饭的亲朋好友们,也帮着用扫帚赶走了跪在程蓝遗照前哭着求她原谅的冯宏强。

    直到程蓝火化、下葬,冯问蓝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葬礼举行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盛夏的日头正烈,仿佛能将人像冰淇淋似的烤化。

    冯问蓝走在人潮最末端。

    在快要走出墓园之际,她的脚步蓦地一顿,隔着人群,看见了孟斯礼。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在这个几乎只有黑白两种色彩的地方依然显得格格不入,不知来了有多久。

    冯问蓝不自觉地握紧双手。

    她知道,这几天孟斯礼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却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他。

    因为一看见他的脸,那股好不容易才抑制下去的悔恨又会喷薄而出,将她吞没。

    她后悔那一天任性地跑出去和他玩,后悔错过了医院的电话,后悔没有在程蓝最需要她的时候陪在程蓝的身边。

    从孟斯礼身边路过的时候,冯问蓝脚步未停,只用从未有过的冷静口吻,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

    本来冯问蓝下定决心不再看他。

    可是,坐上车以后,她没有忍住,还是看了眼后视镜。

    镜子里,孟斯礼还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她消失。

    那一瞬间,冯问蓝的眼泪夺眶而出。

    坐在她身边的老人家见状,连忙把她拥进怀里,哄道“蓝蓝,搬过来和外婆住一段时间吧。”

    在这之后,冯问蓝没有再回过别墅,一直住在外婆家。

    蒋真隔三差五就去看她。

    只不过每次去的时候,她都在睡觉,连饭都不怎么吃。

    成天窝在房间里就是冯问蓝这段时间的生活。

    她倒不是故意闹绝食,单纯吃不下东西,对其他事也提不起劲,只想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可以再看程蓝一面。

    一开始,蒋真以为这是正常的,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又来找冯问蓝,推开门,看见她和往常一样,又在睡,可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瓶安眠药。

    冯问蓝是被蒋真的哭声吵醒的。

    她的眼皮还有点沉,喉咙也有点痛,虚弱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哭成这样。”

    听见这声音,蒋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立马扑到病床边,见冯问蓝是真的醒来,又哭又笑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冯亦程也走了过来。

    冯问蓝说了句“还好”“我想喝水。”

    蒋真又赶紧喂她喝水。

    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冯问蓝终于舒服了一点。

    在冯亦程的帮助下,她坐起身,盯着蒋真看了一会儿,奇怪道“不过咱俩不是一起吃的那野生菌火锅吗,怎么你没事啊你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这么强壮了。”

    “野生菌火锅”蒋真抹眼泪的手一顿,不解地看了眼冯亦程。

    冯问蓝没有察觉蒋真的异样。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想见的人,冲冯亦程问道“哥,爸呢。他女儿都食物中毒了,他怎么也不来看看啊。”

    一听这话,蒋真彻底懵了。

    冯亦程也神色微变。

    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如常回道“堵在路上了,应该快来了。我去打电话问问,顺便再找医生来看一下。”

    冯问蓝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急诊科医生以及神经内科医生在简单为冯问蓝做了一些检查后,和冯亦程一起走出病房。

    神经内科医生先说话“初步诊断,你妹妹过量吞服安眠药是因为对母亲的愧疚感太重,所以无意识地做出一些自我伤害的行为来惩罚自己。不过现在来看,她应该是丢失了部分记忆。但这种失忆又和普通的失忆不太一样。简单来说,这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大脑为了保护患者,选择性删除了造成痛苦的那部分记忆,并且编了一个新故事取代,这样患者才能活下去。”

    冯亦程听着医生的话,视线却一直落在病房里。

    冯问蓝正躺在病床上和蒋真聊天。

    这一个月以来的负面情绪已经快拖垮她的身体,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连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

    但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直到医生说完,冯亦程才收回视线。

    他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确实不好说,还得看患者的状态。”

    医生知道冯问蓝这次住院的原因,也知道冯亦程这么问是不希望她恢复记忆。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失忆对她确实是件好事,现在也不是恢复记忆的最好时机。

    医生理解道“如果你们想要她一直这样下去,平时就得多注意了。现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车祸去世,她住院是因为食物中毒,你们的家庭也没出任何问题,所以你们别表现得和以前不一样,也尽量别提和那段记忆有关的事,别让她靠近相关的地点,这样她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冯问蓝正在和蒋真讨论出院以后她们到底是应该抓紧时间学车,还是先玩完这个暑假再说。

    见冯亦程回来了,她先暂停了和蒋真的讨论,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怎么说,我应该没事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冯亦程还在想医生的话。

    办完葬礼以后,他见冯问蓝除了比之前安静,其他一切正常,还以为她的状态在慢慢好转,没想到她是生病了,心理上的病。

    冯亦程想抱她。

    但抱她的手最终变成捏她脸,冷哼道“这么想出院,当初怎么不知道管住你这张嘴”

    这力道一点儿不比平时轻。

    冯问蓝疼得直拍他的手,哇哇大叫道“有你这么对病人的吗你还是我哥”

    她本来是打算好好控诉冯亦程一番,可话没说完,便被一阵哭声打断。

    蒋真又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冯问蓝人都傻了“宝,被捏脸的不是我吗,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蒋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扑上去抱住冯问蓝。

    冯问蓝被她的反常弄得一头雾水,心想她应该是还在庆幸她脱离危险,于是反手抱住她。

    她想安慰蒋真两句,余光却瞥见门外走过一道陌生身影。

    腕间的黑色佛珠一闪而过。

    冯问蓝觉得有点眼熟,但最终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