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风气相当开放, 有容道远老家汉唐时期内味儿。
先帝的生母便是二嫁。
而皇子和公主和离再娶再嫁,虽然不多见却也不那么稀奇。
简而言之,太子若真是固执己见出面干预,令九皇子跟谢氏和离, 大概率办得到。
容道远扫了眼禾嘉文, 便清楚禾嘉文其实并不怀疑太子的能量,顾虑只在怕九皇子“事后”报复。
这个事后显然专指太子故去之后。
容道远经验丰富, 极擅察言观色, 太子固然比不上他, 却也对禾嘉文的小心思一目了然。
“太子就这一两年活头”有类似想法的人太多了,太子早不为这种事儿生气费神。
于是禾嘉文即使尽力隐藏仍旧外泄出的一点情绪, 太子也不打算拿此做什么文章,“你怎么说?”
禾嘉文知道此时不答不行, 他猛地抬头, 艰难地说, “臣……愿意。”
他想的是太子若是逼迫九皇子与谢氏和离, 那么太子与九皇子之间也不能善了。要是能趁着太子在世期间彻底压下九皇子, 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又能抱得朝思夜想的美人归……多是一件美事!
太子确实是不在乎禾嘉文这点小心思,继续笑着说, “和谢氏往来书信你还留着吗?”
禾嘉文再不犹豫,“是,臣这就把汇总收集一番呈给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三个就真吃起饭来。
太子得了喜讯, 胃口不错, 容道远怡然,唯独禾嘉文心事重重看着茶饭不思。
不过这个时候太子和容道远完全不在意禾嘉文的想法。
与太子道别,兄弟俩并肩坐上马车直接回家, 一路无话,但当哥俩才在自家二门处的地砖上,禾嘉文一把拉住容道远,“你都做了什么?!”
容道远笑眯眯地说:“跟太子告状啊。”眼见禾嘉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他顿时来了兴致,“向太子告状啊。”
禾嘉文一噎,旋即下意识回避三弟的目光,“我知道!可你趁我不在,究竟跟太子说了些什么?!”
容道远一本正经道:“九皇子算计到了咱们头上,大哥,弟弟郑重问你一句,你打算不战而降?你若是这回认了,信不信接下来九皇子就要你亦步亦趋事事处处以他为先了?”他故意停顿了下,给禾嘉文一点思考时间,“咱们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九皇子敢在太子大病初愈的时候威逼利诱你,看着似乎是他在借机欺负你,实际上何尝不是欺负太子时日无多?咱先不说太子如何打算……你觉得陛下怎么看怎么想?”
禾嘉文一时间如遭雷击。
片刻后他渐渐回神,依旧回避着三弟的目光,只左右瞧了瞧:守在他们兄弟左近的管事们……把三弟这番话全听进去了!
他止不住苦笑:他何尝不是把三弟的话听进去且深以为然!
于是又过了会儿,他才跟三弟解释,“我刚刚……真是忘了考虑陛下拳拳爱子心。”他面现羞赧之色,赶紧为自己挽尊,“因为我觉得太子走了,陛下总得在皇子里再挑一个出来。陛下……又年近花甲。”
容道远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大哥,有这么句话,叫‘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妃’。太子还在呢,咱们做臣子的凭什么比陛下还心急?”
禾嘉文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深吸了口气,“那我真就等着迎娶心上人吧!”
有这句话在,禾嘉文一定不会退缩,而是整理出相当分量的书信,来证明他跟谢氏你情我愿,甚至有私定终身之意。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来,容道远面得色,只是拍拍禾嘉文的肩膀,转头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也有事要做:开夜车“加班”,赶制一本药方汇编出来。
他已然和太子约好,明天早上“交货”。
只是交出一份单独的解毒方子必然不行——太有针对性,很难让人不带上点恶意怀疑他的动机。
而精妙药方大集合同样大可不必,这么多前所未见的好方子汇聚在一处,还不是让人无法不怀疑他的动机。
所以他要弄出一份全部有效但治疗效果不尽相同的药方汇编。
容道远奋笔疾书,终于在寅末,也就是凌晨四点搞定,他又检查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才整理好只有百来页的药方汇编,补眠去了。
他的神魂足够强韧,数月不休息也撑得住,但他的壳子可是个凡人。
一觉睡到天亮,饶是原主年轻,他照了照镜子,发现了原本就有的黑眼圈儿有加深的兆头。
他感慨了句,“原主身体不太好啊。”就起身洗漱去了。
早饭他和禾嘉文都是各吃各的,今天也不例外……经过“公堂上”以及“包间里”,哥俩称不上撕破脸,但基本明牌哥俩只是为了侯府而联手,除此以外,自然是各有各的行事风格。
简而言之,哥俩合不大来。
既然如此,哥俩也就没必要在家里也演什么兄弟情深。
吃完早饭,太子身边内侍掐着点儿到来,而且这位内侍身边有足足二百禁军护卫。
二百骑马的禁军往靖武侯门口一停,周边邻居不瞎又不聋,自然好奇出了什么事儿。只不过内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邻居便知道这次一准儿不是靖武侯府里那哥俩犯事儿——靖武侯的李姨娘和谭姨娘搞出的“换子”乌龙经过几天发酵,断断续续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说实话挺期待后续的。
然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后续,难免让他们有些许失望:就这?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失望得有点早。
两天后,太子在早朝时奏请陛下,请陛下准予九皇子与谢氏和离。
太子把折子和部分书信证据递了上去,没有当堂再多说什么。
陛下看完折子便金口玉言准许和离,甚至都没问过当事人九皇子的意思,因为九皇子当着一众官员直接表演了个一脸懵逼。
官员们下朝后忍不住津津乐道。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时候因为贵妃和谢氏的缘故,九皇子也捎带着人缘……很是一般。
九皇子遵照陛下的旨意,先行处理和离事宜,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让泪流满面的谢氏撞了个满怀……
谢氏说话带着浓浓的哭腔,“殿下,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还不是得照办!
九皇子反应够快,想到是自己威逼太过,禾嘉文大概过于担惊受怕也不想早早受制于他,干脆找太子告状去了……
偏偏人证物证俱在——他可没忘记自己安插在靖武侯府谭氏身边,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嬷嬷,也就是说威逼利诱靖武侯嫡长子,他无从抵赖……
他此时并不敢深想父皇怎么看他。
原本他总觉得太子宽仁,睁一眼闭一眼的事儿不会较真,可他却没考虑过万一太子较真了,又该如何收场?
谢氏此时埋在他怀里,低声抽泣,“太子……这不是在欺负人吗?”
九皇子猛然醒悟: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这在父皇与太子看来,何尝不是在欺负太子行将就木?!皇后都罚贵妃去吃斋念佛抄经去了,他凭什么觉得皇后不是在他敲打他?
所以他为什么失了分寸,如此自以为是?!
他不由看向了哭个不停的谢氏。
饶是谢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忍不住心生厌恶。不过他已经失过了分寸,不想再次落人口实,哪怕谢氏注定要舍弃。
“唉,皇命难违,你……收拾东西吧。”
谢氏也知道皇命难违,更知道这次他们夫妻俩……搞砸了。
说她不怨九皇子,纯是假话,家里费了这么人力物力图的只是个王妃?谢家再怎么大不如前也不至于目光短浅!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一笑:自家这次不是目光短浅,而是看错了真龙!
所以和离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时间她也迷茫了起来,但她心里迷茫不耽误她泪水不停歇。
总之谢氏一直哭到了随身行李收拾妥当,直到皇后身边的大总管专门来请她去坤宁宫,她才不得不止住泪水。
匆匆赶到坤宁宫,见到上首并肩坐着的帝后,以及帝后手边分列左右的太子与太子妃……尤其是太子妃微露喜色,谢氏直觉非常不妙!
等她行礼后站起身来,王皇后便说,“你既然跟靖武侯家的大郎许下终身,我便成全你们,再续前缘了吧。”
谢氏瞪大眼睛,人都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坤宁宫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娘家,终于回神时对上的便是满面忧色的祖母,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次她可是真哭了。
她不仅委屈更是害怕,在她想明白自己缘何先跟九皇子和离,又在同一天里让王皇后许给了禾嘉文之后,“祖母,可能知道了,信,那些信!”
孙女语无伦次,谢老夫人一样听得明白,毕竟孙女“招蜂引蝶”是在她的提醒和允许之下。
谢家想要维持住八大世家之一的名头,在这一代无人支撑门户的时候必须依靠联姻,也就是指望谢家的女人。
只是谢老夫人万万想不到形势急转直下,以她目前探听到的情况是:九皇子冒进,想要拿捏禾嘉文,反被禾嘉文告到了太子面前。
老夫人搂着痛哭流涕的孙女,懊恼自己这次也看错了人,还是接连看错了两个:她高看了九皇子,也低估了禾嘉文。
幸好皇后为禾嘉文与孙女指婚……虽然难免惹来一阵子闲言碎语,但靖武侯侯府主母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今摆在眼前的是,尽快跟禾嘉文修复关系。
老夫人低声哄了孙女几句,便让心腹去把儿子儿媳妇以及成婚的孙子们全都叫过来,大家坐在一起集思广益,好生商量一番。
却说谢氏与九皇子和离的当天就被指给了禾嘉文,消息当晚便传遍了大半京城权贵圈。
不止当事人九皇子与谢氏深受刺激,在娘家吃喝玩乐乐不思蜀的女主阳氏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摔了手里价值连城的前朝斗彩高士杯。
这回她是无论如何也在娘家待不住了,让丫头们收拾行李,她则风风火火坐上马车回靖武侯去了。
也由不得她不慌,因为上辈子完全没有这档子事儿:她家破人亡的时候,九皇子和谢氏依旧恩爱存心!
八大世家排名第一的阳家距离靖武侯府一点也不远,她匆匆赶到侯府,摔碎前朝斗彩高士杯飞溅到裙子上的茶水尚且没干透。
她一路横冲直撞直接闯到了禾嘉文的院子,进门就柳眉倒竖,大声质问,“你好得很!这就把谢氏要了回来!”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惊慌起来,“难道你也……有了奇遇?!”
禾嘉文眉梢轻挑,“什么?”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