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仍旧开着,在客厅明亮刺眼的灯光下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噪声。我站在门口,面对那个戴兜帽的女人,突然有了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几乎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我哆嗦了一下,张开嘴,又闭上。当我从震惊与怒不可遏中挣脱出来之后,我突然明白了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或者至少我以为我明白了。
“你为什么打扮成古一法师这里要举办什么漫展之类的活动吗”我上前一步,“刚才是电视上唠唠叨叨什么钢铁侠,现在又是奇异博士的戏码是我错过什么重要日期了吗今天是漫威愚人节”
我气势汹汹地看了那两个穿着深红色长袍的人一眼。他们都保持着静默,但的确因为我的话而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在我面前,那个女人抬起手,把兜帽往后拉了下去,露出光头。
“我就是古一法师。”她对我说,微微侧头打量着我,仔仔细细,目光中充满好奇与凝重的神色。
我能感到冷笑从喉咙里涌上来,再滑下舌头、跌出嘴巴,仿佛不受欢迎的冰块。但恍然大悟的感觉却以某种糟糕的形式冷不丁袭击了我。
我发现这个女人的确不只是打扮成了古一法师,她的的确确长得很像古一法师,那种特有的神情,和电影里似乎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我听到自己冷漠地说,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扫视着,防卫般举起双手,“我、我受够了。你们是什么人我姐姐在哪儿别再重复你是古一法师的蠢话了,我不会相信的”到最后,我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
“纽约今天遭受了意想不到的灾难,但她并非毫无防备。艾比盖尔作为圣殿法师,和大家一起守护了地球。”这个自称古一法师的女人说,“她的牺牲会被同门铭记,她的亲人们”她看了眼沙发上的一动不动、表情空白的女人,继续说道,“应当知道事实真相。你姐姐很勇敢。”
我抬起双手,然后抓住脑袋两侧的头发用力拉扯,“你在胡说,根本就没有法师这种存在都是骗人的”为什么我还在听这个江湖骗子胡言乱语
“恐怕并非如此。”古一法师的语调仍旧冷静沉着,她的眼睛仍看着我,仿佛洞悉一切,“你看不出吗”
“我看得出,你们是一群卑鄙的、穿着拙劣制服的骗子,到我家来”我深吸一口气,“到我姐姐家来胡说八道”
“哦。”古一法师喃喃说道,“我明白了。”
我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刚才的叫喊让我筋疲力竭。然而她问我“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
“什么”我问。
古一法师看着我,表情像是混合了悲伤、庄严,“你可以简单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不是吗”
“2019年。”我回答。
“不,”古一法师摇头,“今年是2012年。”
“你”我一边说一边从兜里猛地拽出手机,“我给你看,我给你”手机屏幕亮起来,时钟下方,年份日期那里显示着ay,4th,2012。
“这是”我抬起头看着古一法师,本想咄咄逼人一些,但话说出口却如同祈求,“这是你们骗人的把戏吗因为如果是的话,你们可以收手了,我已经大开眼界了。”
“你的时间线出了问题,”古一法师又上前一步,离我更近,鼻尖几乎贴了上来,她身上有淡淡的檀香,“但我看不清楚是什么问题。”
我用力闭上眼睛,伸手按压着太阳穴,“我不明白,”疲惫、恐惧、悲伤席卷而来,“我想要我姐姐。”
古一法师没有说话,她抬起一只凉冰冰的手,用拇指按住了我的额头。我哆嗦了一下,在她碰到我的那一刻,眼前仿佛涌起无数晦涩的金色符号,但转瞬就消失了。
“她给你画了这些。”古一法师低语,“守护你的平安。”
“我不明白。”我麻木地重复。
“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古一法师说,神情近乎温柔,“一种是你的过去发生了某种扭曲,导致你现在对现实的认知产生混乱。”
“我没有混乱。”我说。
古一法师说“另一种可能,是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在你脑海中看到另一个宇宙存在的痕迹,但模糊不清。”
“你们都是一群骗子。”我说,想要就地躺倒,闭上眼睛,直到姐姐叫我起床,“我们本来在大都会博物馆,我们商量好看完那个地方,就开始体验正常生活。这本来该是度假,是我的假期。”
“我很抱歉,”古一法师说,松开了我,“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我问,“如果你真是古一法师,难道不该神通广大吗”
“我是守护地球的至尊法师,我必须优先考虑这颗星球,这个宇宙。”古一法师对我说,“无论是逆转未来,还是打破多元宇宙的界限,都远远超出了我的职责所在,甚至是亵渎。”
“你在说话,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终于被疲惫压垮了,“你们是一群疯子。”
我拖着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在身后紧紧关上,但当我抬头的时候,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屋里的景象让我不禁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曾经被姐姐布置得温馨简洁的客房变得乱七八糟,墙上贴着海报,陌生的衣服在地板上堆着,一副耳机挂在椅背上,上面贴着一张笑脸贴纸。
这不是我的房间,却又是我的房间。没有什么是正确的,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客观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都只是原子、分子组成的有灵魂的幽灵,在这个世界中存在,又在这个世界中消失,而它则亘古不变,任由自己最终被时间摧毁,并连带时间一同毁灭。
我的世界出了一点问题,但我却仍旧存在,呼吸、生存、活着。谁能说出疯的究竟是谁清醒的理智和幻灭的疯狂之间,界限究竟在哪儿
我再一次拨打姐姐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而我不敢再去拨打另外两个号码。今天的打击已经足够沉重,我需要时间来缓冲激荡的情绪。
但即使是那时,我也并不相信一觉醒来世界就会恢复正常。在当时,我清楚地感受到现实的存在,不可动摇。无论是什么扭曲了我的世界,它都已经结束了。
我被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