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门”
“开门,开门”
“”
沈清凌大口喘着粗气,拼命拍打着各家各户的大门,连躲藏在隐蔽之处的流民也不放过,他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难以呼吸。
没有人回应他。
流民一把将他推倒,蓦然的瞪着他,“你干什么要死啊”
沈清凌跌倒在地,浑身被汗水浸湿,身后是惨烈的打杀声,城要破,家不在
而面前的却是冷血的百姓,从小到大都未经历过如此挫败的沈清凌,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援的绝望。
他倏地仰天长啸起来,似疯魔了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武威的儿郎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你们以为躲在家中便一切无忧了你们以为城门破了,你们还能待在家中,城墙上的守卫守不住被杀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们与其都是死,为何不愿搏一搏你死了,你的家人就活了你们你们”
沈清凌心痛到眼眶通红,惨白的脸色在月色下更是难看,像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能一脚踏进鬼门关。
偏他还那样屹立不倒,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要将武威躲起来的百姓给骂醒
周围静得可怕,城墙之上的守卫倒下了又爬起
就是死也要带走一个敌人。
空气里弥漫着作呕的血腥味。
终于有第一个人开了门,是个杀猪的屠夫,他操着浓重的武威口音喊了句,“欸,我能做什么”
沈清凌悲绝的双目灼烈,如夜色里蛰伏已久的野兽,他愣怔了下,“能能搬石头么匈奴人不断地在爬梯子上城墙,咱们没有兵器,搬石头砸总是可以的。”
“好我知道哪里有石头,这儿有座石
坊。”
“孩子他爹。”那男人迈出了一步,身后便有妇孺喊他,眼睛里含了泪花。
男人朝着妇孺看了几眼,就阔步迈了出去。
“等等,朝哥,算我一个。”另一个男人也加入进来了。
“还有我。”
“还有我”
“我”
“”
沈清凌就一白面书生,当真没忍住,眼圈突然就红了,泪水瞬间挂了满脸,模样狼狈又难看,吸着鼻头说“走走走,刻不容缓,去石坊。”
“县令,这是要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给我顶着”江余淮被逼得额间青筋凸起,双眸狠狠地盯着不断上涌的匈奴人,“兄弟们,今日若是战死,来年我与兄弟们在忌日之上喝酒”
今日城要破了,他们做了俘虏,新帝降罪他们守城不利到时不死也是治罪。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江余淮已是报上了赴死的决心,更是杀红了眼,鲜血浸染了他一脸,如地狱而来的鬼魅。
“江县令江县令,我们来帮你了”
突然身后传来沈清凌的叫喊声。
江余淮浑身一怔,朝着沈清凌看去,便见他身后青壮们搬着巨石上了城墙,足有百来个青壮,再朝城里看去,便见身后的妇孺们亦是在搬石头,在城门之后又架起一道护墙。
城墙破了又何妨,城内还有石墙
江余淮眉心紧蹙,心脏如被扔进了油锅里在煎,脑袋一片空白。
沈清凌快步走来,拍拍江余淮的肩膀,“江县令,干什么呢傻了”
江余淮猛然回过神来,狠狠瞪了眼临阵脱逃的沈清凌,一掌拍过去,差点将沈清凌的肩膀给拍塌了,兴奋喊道“你才傻了,快快,快
来,从这儿扔下去”
这场突袭有了城中青壮的加入,守卫们的压力顿时减轻。
江余淮他们以站在城墙之上的优势,大大小小的砸下石块,匈奴人到底是没将城门攻下,在临近天亮之时撤出了武威。
江余淮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立即下令底下人检修城门,对战死家属逐一安抚。
整个武威被战乱后的低迷笼罩,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一层愁容和迷茫,谁也不知道匈奴人会不会再来,也不知道他们能扛到什么时候
俞诚安一路回到坞堡,第一件事就是面见温情。
“什么武威现下如何”温情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地看向俞诚安。
俞诚安说“夫人放心,昨日江余淮带着武威百姓算是顶了下来,本来武威百姓全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你可知百姓是谁召集的”
“谁”
“沈清凌,”俞诚安说到这儿满脸惊喜,“真是没想到,这沈清凌长得那般瘦弱,倒是个有担当的,竟然连夜召集百姓抗匈奴。”
“真的啊”温情也惊讶了下,想起之前两人的相处,唇角轻轻一勾,刚开始还担忧沈清凌品行如何,怕闺蜜吃亏,现下倒是可以放一百个心。
沈清凌这小身板里藏着一颗坚强的心
“只不过匈奴人虽暂退,但武威也是险胜,怕也是人心惶惶。”
温情听后,微一凝眉,若是武威破了,那必定压近潘禾,到时候潘禾顶不住,那就是打到家门口了。萧庭深把守着边境,怕是实在抽不开身再派兵力前往长河附近,而新帝远在北凉,扣着郡公,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
温情想了想,说道“俞别驾可有何想法。”
俞诚
安忙道“夫人,之前世子暗中训练农兵,此刻正巧派上用场,我带上五千农兵前往武威增援。”
“好你带五千农兵去后,若是匈奴人不来,便着手修建堤坝。”
俞诚安微微一愣,“修建堤坝”
温情略一沉吟,“是。庭深留沈清凌在武威,实则便是为了收揽流民,开垦荒田,咱们坞堡的一系列照搬至武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修建堤坝。夏季多水,长河那边地势又低,只靠开垦荒田就怕遇上洪涝,到时照样留不住流民,所以修建堤坝是势在必行之事。”
俞诚安没想到世子和夫人想得如此深远,顿觉身上胆子又重了一些,连忙作揖道“是,此事夫人放心,我这便前去整队。”
“好。”
俞诚安阔步正要离去,却生生停住了脚步,他自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温情,“哦,夫人,差点忘了,世子的信。”
温情双眸亮了亮,从俞诚安手中接过,哦了一声。
俞诚安未再逗留,转身离去。
俞诚安一走,温情便拆信一读。
信件开头便是萧庭深的一段深情告白,无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念云云之类的话,看得温情心中如装了蜜,甜甜的,唇角勾起的弧度就没掉下来过。
信中谈起棉花之事,他已将此事托付给萧庭贺了,萧庭贺在军中乃是游击,专做深入敌军探路之事。此事他与二伯商议人选之时,乃是二伯亲自提起,他看在二伯面上,也不好推却,便将此事交由萧庭贺。
萧庭深在信中写道不过夫人也不必忧心,我已与萧庭贺说好,棉花事宜必定在半月之内谈妥,若是无法完成任务,我便令派马将军前往。
写到往字时,明显有一滩墨迹。
温情蹙了蹙秀眉,想到书中俩兄
弟的结局,再看如今的发展趋势,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穿错了书,剧情走向早已变了味。
书信快要读完时,岑夏匆匆忙忙自外边跑了进来,喊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药坊着火了”
温情弹坐而起,手中的书信放在书桌之上,拿了个竹简按住,便慌忙朝着岑夏走去,“怎么回事”
岑夏几步引路,“奴也不知,只听下人来报,说是药坊那边轰地炸了一声,然后就一团烟雾,火就烧了起来,嵇大夫正派人全力救火。”
温情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只苍蝇,“嵇四在制什么药呢,就炸起来了”
岑夏和温情顾着前往药坊,沈清丽和她女奴迎面走来都没在意到,直到沈清丽唤了一声,“欸,温姑娘,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哪儿”
温情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她也没工夫和沈清丽说话,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快,嘴里说道“沈姑娘,我现下有急事,你晚点再来。”
说完,便和岑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清丽明媚的面色倏地黑成了锅底,身旁的女奴见状,连忙上前,“姑娘,就是个乡村野丫头,不足为惧。”
沈清丽喉间发出了一道轻哼声,“笑话,我惧怕她做什么庭深毕竟是世子,不过是和这野丫头有了苟且之事,没名没分算得上什么夫人,奶奶那边也不会承认。”
女奴说道“姑娘说得是。”
沈清丽咬着唇,嘴里这么说,可来到坞堡后却发现了不寻常,别人她不大认得,可梁麽麽是老相识了,如今梁麽麽对她也变得不若从前那般热络了,梁麽麽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这个温情,口口声声喊着温情夫人,更是妥帖照看温情的饮食,起居,什么都是顶好的。
这些她从前都没有的待遇,这个和永安侯府
同名同姓的温姑娘全占了
她看到了萧庭深的跛脚,这两天又拼命做了心理建设,不管如何是站起来了,就是看在郡公的名头上,族里应当不会反对。
她还是愿意要萧庭深的,她更相信就是看在家族利益来讲,萧庭深也会更愿意选择她
沈清丽双眸里含了阴鸷的光,朝着温情居住着的正房多看了两眼,随即转身道“我们回去”
温情和岑夏赶到药坊,嵇四带领药坊的人已经差不多将火给灭掉了。
虽然火势不大,但终归是烧掉了一部分草药。
嵇四觉得自己一颗心简直就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
说多都是泪。
温情找到嵇四,关切道“究竟怎么回事啊”
嵇四脸色乌黑,郁结道“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研发什么新药”
“什么新药啊,要炸了药坊啊”
“新药,名字都还没起呢这么容易着火,我看直接就叫火药算了”嵇四双手叉着腰,一张脸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随口道。
火药
温情神情一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看看烧得只剩半壁的药坊和一脸颓废的嵇四,迟疑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嵇四正心疼他辛辛苦苦寻来的草药,哪有心思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啊。”
“你刚刚说你在制新药。”
“别说新药了,这新药我再也不研制了,炸了我的药坊还不够”嵇四满肚子牢骚。
“不不不,”温情眼睛里都是光芒,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急急说道“不,怎么能不制新药呢嵇四,你听师父说,这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只有无数次的失败才能创造新的成就。不就是炸了
个药坊嘛,你要把这新药给制成了,我给你造十个药坊也无妨”
嵇四
看向温情的眼神似在看个神经病。
温情完全不在意嵇四怎么看他,又问“你刚刚说在制火药”
“暂且就叫这名字。”
温情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在,火药的出现就是与炼药有关啊,神农本草经里就是将硝石作为上品药来着的,本草纲目里说火药的发明来自制丹配药的实践中。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掉一个准啊
她温情这金手指开得也太够意思了
她缺什么就立马来什么这个朝代是架空的,又是冷兵器时代,她才想着要是能有个炸药看谁还敢随意进犯边境,这现成的就在眼前了
但是她现在有个更苦恼的事情,她该怎么把嵇四带偏,专门研制火药将其用于军事之上呢
脑仁疼
底下人趁着火势扑灭,快速将能用的草药都搬到院子里来,嵇四正要去帮忙,却被温情给拉住了。
“嵇四,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来。”
嵇四心中正烦乱,语气不算太好地回了句,“你说。”
温情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听下人说,你刚刚那轰地一声,威力挺大的。”
又说到嵇四的痛楚。
嵇四冷不丁抽了抽唇角,“”
温情说“我突然想到武威那边正受匈奴人的强攻,你说这么大威力的东西要震慑震慑那帮子野蛮的匈奴人”
嵇四身形一僵,灼热的双目猛地看向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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