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寂看向那张精心打扮,过分明艳的芙蓉面,肌肤胜雪,清澈明亮的含水眸和莹润红唇成了点睛之笔,细看才发现她眼皮上沾了细碎的浅金色粉,随着睫毛轻眨,仿佛藏了一缕落日余晖,叫人看得错不开眼。
他目光没挪开,别有深意地说“你一出现,他们就会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他稍作提点,孟回便迅速反应过来,“他们”中必然有在会所总统套间安装窃听器的幕后黑手,所以当沈寂一带她露面,她什么身份,岂不昭然若揭
沈先生的小情儿呗。
原来他今晚带她来参加的是鸿门宴,可不是吃吃喝喝打打牌这么简单,孟回倒不怕暴露身份什么的,顶着沈先生情人的名号,反正清白是不保了,这点昨晚通过窃听器全程“围听”的人都可以证明,不管江献愿不愿意,他都得接受人在医院病床躺,绿帽从天降,妥妥地戴稳在他头上的事实。
那场戏真是一举两得,不枉她倾情出演。
沈寂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内里关系,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孟回又想到什么,轻揪住他袖口“最高标准的时薪不行,得加钱。”
说完,她没忍住笑了。
沈寂盯住了她抓着袖口的手,指甲独出心裁地涂成了浅绿色,加上细白的手指,葱段似的水灵灵,有几分春日的明媚。
他明知她在开玩笑“得看你表现。”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沈寂微曲起小臂,孟回会意,右手穿出外套的袖子,轻轻地挽住了他臂弯。
柔软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沈寂配合她的节奏,走得不疾不徐,孟回把声量压到最低,只有彼此能听见“沈先生,如果输了怎么办”
她只学了不到一天的麻将而已。
既然设宴目的不单纯,牌桌上必然又是一番暗潮汹涌,可不是他说的随便玩玩就行,如果不赌钱的话,那么会以什么作为筹码孟回暂时猜不出来。
“没关系,”沈寂轻描淡写道,“我们输得起。”
他说的是,我们。
简单一句话就打消了孟回的后顾之忧,他不提前跟她透底,明显有十成十的把握,说不定就是想借她的手搅和这场鸿门宴,她心里大概有底了。
明面是赴局之人,实则掌控全局。
拐过弯后,两人来到一个包间前,候在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打开了门“沈先生,请。”
包间内一派金碧辉煌,华丽的水晶吊灯,巨幅浓墨重彩的欧式油画,连桌椅沙发和铺在地上的羊毛毯都透出纸醉金迷之感。
里面没有烟笼雾绕,也没有环肥燕瘦左拥右抱,冷气温度确实偏低,外套穿着正合适,孟回抿唇笑了,为他这份体贴。
几乎他们一出现,众人的说笑声骤止,毫不夸张,就像寒鸦突然被掐住了脖颈,静得异常突兀,坐在沙发中间稍年长的男人钱坤先站起来“沈先生,你们来了。”
其余人也换上笑打招呼。
沈寂礼貌性地颌首致意,态度说不上热络,但也并不显得冷淡。
孟回默默地观察面前的6个男人,他们并非是想象中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泡妞的纨绔败家公子哥,相反,个个出类拔萃,一举一动,进退得宜,摆明了就是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有过留学深造的背景,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
容貌更不用说,富n代们很少有丑的,要么靠遗传基因不断优化,要么靠后天手段重造。
但孟回还是觉得,在场的人中,没有一个能在相貌气质上胜过沈寂,并非先入为主,或者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事实。
光是从容沉稳,运筹帷幄的气度,就远甩他们一大截,这是时间和阅历赋予的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其实从他一进门,全场静默,他们就输了。
钱坤等人也在暗暗打量孟回,灯影流转下,她半披着男式西装外套,红色纱裙掩到膝盖下方,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脸,眉眼滟滟如画,乍看清纯无害,实则她的美是带着侵略感和攻击性的,如同长在高山之巅的红玫瑰。
难怪之前家里想方设法往沈寂身边送人都没成功,和她比起来,确实淡了,准确地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有灼灼珠玉在前,又怎么会看得上一般颜色
钱坤开口问道“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他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但一无所获,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寂存心要护着的人,自然全方位护得滴水不漏。
“你好,”孟回并不怯场,露出清浅笑意,落落大方地回道,“我姓沈,名迦迦,沈迦迦。”
对于她故意用了沈姓的行为,沈寂以默许表明了纵容之意。
钱坤并不在意她名字真假,但她是沈寂带来的女人,怠慢不得,他笑道“沈小姐,请坐。”
等沈寂孟回落座,大家跟着依次坐下,服务生敲门进入,在桌上摆好了晚宴,菜单很有讲究,大多是霏市名菜,且符合沈寂口味,觥筹交错,边吃边叙旧,气氛不至于冷场。
孟回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这些人和沈寂都是旧识,有的还是同学、朋友,年少时意气风发,也许志趣相投,秉烛夜游,有过共同理想,后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如今他们却生疏地喊他沈先生,甚至不惜为了家族利益,联合起来算计他。
她怔愣地偏过脸,男人侧脸沉寂,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有淡笑,然而笑意未到达眼底,那处光影俱灭,深如寒潭,明面是锦绣繁花做堆,谈笑风生,实际桌下暗影沉沉,埋伏着诸多算计。
他此时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也许好似落在深山的雪,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落着,叠了一层又一层,你不知道雪什么时候会停,但一定知道,被它覆盖在底下的一切都是寒凉的,即使它们曾经温热过。
他是坦然磊落的正人君子,之所以来赴这场宴会,是看在过去相识相交一场的情分上吧。
孟回颇为感慨,沧海桑田,物非人非,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沈寂察觉到她对着自己失神,凑近去,当着众人的面,同她耳语“怎么”
孟回收起异样情绪,语气听似抱怨实则撒娇“沈叔叔,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每次我只顾着看,都忘了吃东西。”
沈寂夹了块翡翠白切鸡,沾好秘制酱料放在她碗中“多吃点,你太瘦了。”
“人家哪有你昨晚不是还”孟回像是意识到场合不对,轻咬红唇,不再往下说了,娇羞低头。
她是故意话说一半藏一半,既粉饰了她的走神,又往暧`昧方向引,继续向围观群众们坐实他们的关系。
整桌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完,稍作休息,终于来到了重头戏。
包间偏厅摆了张自动麻将桌,主位原本是为沈寂预留的,孟回装作什么都不懂,主动请缨“沈叔叔,我可以玩两盘吗我手气很好的。”
沈寂没说什么,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直接表明了予取予求的宠溺态度。
钱坤见状,略作琢磨,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笑着上前,邀请沈寂到隔壁茶室喝茶。
于是,孟回在牌桌上一对三,对面坐着的是钱坤,他长了张酷似当红影视小生的帅脸,城府却深得多了,好像戴着面具,皮笑肉不笑的,可她没有在怕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孟回拿到的第一把牌鸡零狗碎,完全凑不成堆,是张老在现场看到都会摇头,劝她保守着打,宁愿放弃听胡机会,也不要因小失大的那种天残牌,她谨慎地挑着牌桌上出过的牌打,好在有惊无险,最后以钱坤的小鸡胡结束战局。
从第四盘开始,孟回观察下来,确定其他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放水,比如钱坤,他有三条红中,却不杠她打出的红中,还拆了三四五万里的四万让她碰,钱坤的下家更是夸张,明明摸到了自摸牌,却丢出来,不要了。
简直手段百出,变着法儿地给她赢。
这就很有意思了啊。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是什么目的,孟回动起坏心思,他们不是想让她赢吗她偏偏就不赢,打乱他们的计划,气死他们。
接下来,孟回非常谨慎地乱打一通,有样学样,三条的也拆了丢掉,该碰的不碰,该胡的不胡,他们喂的牌一概不收,这可比自摸容易多了。
“赢了吗”沈寂悄然出现在她后面。
立刻有服务生搬来椅子,摆在孟回旁边,沈寂坐下,随手搭上了她椅背,去看她的牌,扫一眼便知,她心如明镜,将他没有提前告知的,全部弯弯绕绕的底细全摸清了。
孟回刚要回头,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个姿势好像被他从后面拥着,她不禁心如擂鼓,跳得重而急促,面上露出沮丧之色,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输了一点,我手气好差哦。”
“是吗”视线对上,沈寂轻易就看穿她心思,微挑眉峰,低声笑道,“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牌桌上的三人“”
简直无言以对,牌都快喂飞了,她一次没胡,他们有什么办法
赴宴之前,他们被自己父亲耳提面命,筹码输得越多越好,沈寂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不会白白承下这份情面,往后好处多着呢。
不就是输吗多难的事谁能想到会败在他小情人手上,根本输不出去呢
因为有身后的男人干扰,孟回不小心听牌了,单叫七条,她知道钱坤手里就有一对七条,胡牌概率偏低,等桌上的牌所剩无几,她提议道“沈叔叔,要不要试试你的手气”
“好。”
孟回算准他的动作,在他往前倾身时也转过身,他手臂果然挨着她肩侧轻擦而过,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鸦羽似地垂落,呼吸跟着掠面而来,和她的交融在一起,她心跳更快了,从砰砰跳成了咚咚。
等他取了牌回来,孟回直接覆上他手背,明目张胆地吃豆腐,占便宜“让我看看。”
他手气极好,牌面一开,赫然是自摸的七条。
这
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寂不露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孟回会意,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摸牌丢掉。
看来他们的想法果然不谋而合。
孟回有些口渴了,往后靠向他胸膛,吐气如兰“茶好喝吗”
沈寂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不在焉地问“想喝”
他一个手势,服务生立即手脚利索地把小茶桌搬了过来,沈寂提着紫砂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孟回按顺序整理好牌,潋滟眼波流转,决定彻底行使情人的权利“你喂我喝。”
沈寂端起茶杯,送到她唇边。
孟回浅酌了口“什么茶”
“洞庭碧螺春。”
此情此景落入钱坤等人眼中,无一不惊讶,沈寂注意力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眼神专注又暗藏深情,毫不掩饰对她的着迷,作为风月场老手的他们,怎会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沈寂少年时已是沉稳心性,行事低调,可顶着张招摇的脸,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追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可他似乎无心情爱,每每避而远之,不仅落了个不近女色的名头,甚至一度被怀疑性取向。
见过百般讨好他的女生,但能让他放下身段哄的,配合秀恩爱的,倒是头回见。
这无疑是把人摆在心尖尖上了。
“东风。”孟回喝完大半杯茶解了渴,投入到新一轮的牌局中。
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沈寂往她喝过的杯里注入了新的茶水,白瓷杯口沾着她留下的口红印,显眼得很,但他像是没看到般,薄唇正好含住了口红印的位置,茶水入喉,喉结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寂寂嗯,我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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