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心头大石落地,到家后,蒲嘉念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拉着孟回一起回房间补回笼觉,不知怎么躺到床上,大脑皮层异常活跃,人就精神了。
也许是作为家里的独女,体弱多病,无比渴望别的孩子有兄弟姐妹陪着长大,加上屡次得到帮助和保护,蒲嘉念心里早把孟回当做姐姐看待,戏剧性地如愿以偿后,她很快就适应了两人的新关系“姐姐,妈妈昨晚给我看了小时候的照片,我们长得好像哦,就像双胞胎。”
蒲嘉念说着,努力睁大眼,细致地打量姐姐好一会儿,撇撇嘴“现在不怎么像了。”
当年高烧失忆后,妈妈把家里和姐姐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了,估计是怕睹物伤情吧,虽然妈妈说得云淡风轻,但她能感觉得到,妈妈很难过。
好在苦尽甘来,如今一家人算是团圆了。
“姐,”蒲嘉念思维跳脱,“妈妈说你以前叫叶迦,而我叫蒲嘉音,后来才改名蒲嘉念,怪不得上次在卫生院,外婆居然对着你喊jiajia,原来是迦迦,而不是嘉嘉。”
外婆看似糊涂,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蒲嘉念又想到,妈妈的名字是叶相思,她叫蒲嘉念,加起来就是思念。
还有,叶迦,孟回,是回家啊。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蒲嘉念又想要哭了,她翻了个身,伸手抱住身侧的人,哽咽着笑道“姐姐,欢迎你回家哦。”
孟回眼尾渐渐泛红,半晌后轻轻地“嗯”了声,情绪满涨,喉咙发涩,无法言语,她默念着我、回、来、了。
曾以为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所以要他陪着,现在看来,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由此验证了那句亘古不变的真理,靠人不如靠己。
蒲嘉念靠在姐姐肩上,闻到了由内散发的幽香的气息,催眠效果显著,她止不住地打呵欠,咬牙强撑着,不想就这么睡过去,害怕醒来发现是梦一场。
孟回指尖轻点她眉心,柔声说“睡吧。”
分别前一晚的睡前故事,她还没有讲完,迟到了十八年,是时候该让它有个结局了。
“小美人鱼的姐姐们用头发从巫婆那儿换了一把刀,告诉她,只要你把刀插进王子的心里,你就可以恢复人鱼原形,回到我们的身边。可小美人鱼太爱王子了,她舍不得伤害他,于是她亲了亲他,丢掉刀子,纵身跳进大海,慢慢地化成了泡沫。”
蒲嘉念睡意朦胧,喃喃道“那,她最后也算是回家了吧。”
孟回没有回答,轻声哼起了熟悉的旋律,蒲嘉念听出是在月见岛音乐比赛中的哼唱,她的思绪随着缥缈乐声飘远,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沉沉地睡着了。
等呼吸声渐趋均匀,孟回垂落视线,怀里的小姑娘睡颜甜美,日光描出颊边细细的绒毛,像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孩童。
清晨温度适宜,木窗正对着花团锦簇的小院,凉风阵阵吹入,满室浮动着淡淡香气,灰白的墙上有光影轻晃。
临近中午,送完水果从桐城返回青塘的蒲东听妻子说起孟回回来了的消息,顿觉欣喜若狂,一个大男人,没忍住红了眼眶,蹲在天井连着抽了两根烟后,抹干眼泪,钻进厨房忙碌去了。
蒲东生性内敛,寡言少语,习惯性做的比说的多,他对继女是真心疼爱,也满怀愧疚,不顾路途奔波,做了满桌她爱吃的菜,累得满头大汗,但他是真高兴,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
要不是妻子制止,他都想喝杯小酒庆祝下。
无需寒暄,一家人只要往桌边一坐,热闹的烟火气萦绕,多年分离的隔阂仿佛自动消失,气氛和乐融融。
外婆看着一对如花似玉的外孙女,笑纹深深,漫出一层层的慈爱“迦迦,吃完饭,你就得去写作业了,音音,你可别去吵姐姐。”
孟回和蒲嘉念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答道“知道啦,外婆。”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
这一幕看得叶相思心里甜酸相交,翻涌不休,她扭过头,用力眨眼,蒲东在桌下轻握住她的手,传递无言的安抚。
饭后,休息片刻,蒲东从水井里捞起一个大西瓜,用刀切开,每人拿了一块,凉丝丝,沙沙的质地,用来解暑再好不过。
蒲嘉念笑得身下的木椅直打颤,孟回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瞥见了她胸前斑驳的手术刀痕,眸色不由得微黯,低头咬了口西瓜,甜滋滋的。
木门突然被人推开,闻讯从县城火急火燎赶来的蒲信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不敢置信地盯着孟回瞧了又瞧,顾忌着有长辈在,他把路上反复念了n遍的“卧槽”二字吞了回去“你真的是叶迦”
孟回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蒲信南渴得不行,猛吞口水,从桌上拿了块西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暗暗琢磨着,难怪在月见岛那会儿他看她的侧脸有些面熟,总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
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童年阴影,小魔女叶迦。
他只比她小两个月,可没少被她欺负,被拳头打,被飞旋腿踢,被按在地上摩擦要不是她跟她爸走了,他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自那以后,蒲信南被妈妈耳提面命,千万不能在蒲嘉念面前提起她姐姐,所以慢慢地,他也就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可怕的是,蒲信南后背蹿起一股凉意,他居然对她有过非分之想,卧槽简直不要命了的节奏啊这是要真付诸行动的话,得闹出多大笑话
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始终冷眼旁观,等着看好戏,想看他出丑,太过分了
蒲信南的心理活动精彩纷呈,蝉鸣在树上聒噪不停,墨绿色的叶影投进水井里濯洗,墙角的角梅迎着烈日生长,水泥地面泼着淋漓的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盛夏,自由自在,来去如风。
然而对孟回来说,她的夏天已经提前结束了。
某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夏天。
下午天气转阴,没有要下雨的迹象,蒲嘉念便跟姐姐提议去荷花湖泛舟,顺便钓鱼,蒲信南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被她拉去当了苦力。
经过停车场,孟回漫不经心地多看了一眼,那部黑色保时捷已经不在原地了,她的心尖轻轻地揪紧了下,浮光掠影般,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受。
其实他走了,也好。
孟回无法否认,他的存在会动摇她的意志,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小矛盾,几乎没有调和的余地,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只能往前走,不要回头。
蒲嘉念熟门熟路地跟工作人员租了条小船,省下一百块的人工费,免费劳动力蒲信南只得认命地划起桨,将船撑到了荷花湖中心。
湖水呈现青绿色,并不清澈见底。
孟回清空思绪,惬意地倚着船头,闭上了眼,微风吹拂发丝,将流逝的时间拖慢,四周安静极了,隐约能听到巷子深处传来的狗叫声。
蒲嘉念瞅准位置撒了把诱饵,可鱼儿大都藏在水下,不肯出来咬钩,白忙活了个多小时,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蒲信南正要笑话她,收到孟回的一记眼刀,嘴唇抿得紧紧的。
见状,蒲嘉念得意地笑了“以后我可是有姐姐撑腰的人了”
蒲信南“”
回去路上,蒲嘉念特地绕到市场买了条鱼,当做是自己钓的,进家门前再叮嘱不许说漏嘴,两人都口风紧,蒲东对小女儿的话深信不疑,当晚就做了道酸菜鱼。
月落日升,不知不觉孟回在蒲家住了一个星期,蒲嘉念每天带她出去玩,美其名曰重温儿时回忆,姐妹俩走遍青塘镇各处。
孟回彻底平复了失恋的心情,拨了爸爸的电话,没人接听,她继续拨,第遍快自动挂断时,终于接通了。
孟回靠着灰色的墙,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地面,犹豫了好几秒后,她先开口“爸爸,我和沈寂分手了,不能带他去见您了。”
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默,孟回把手机拿远了点,还是通话状态,她眉心微蹙“爸爸您还在听吗”
一记压抑而沉重的呼气声后,那端传来王助理沉急切的声音“二小姐,你快回来吧,孟总他、他还在抢救,情况不是很好”
孟回呼吸猛地一滞“我爸爸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