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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孟回咬紧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勉强冷静下来,这个时间点,能出入青塘镇的交通工具只有私家车,她冲进客厅,敲响了蒲东夫妇的房门“蒲叔。”

    正准备睡觉的蒲东听到她有急事要赶回霏市,二话不说换了衣服,捞起车钥匙往外走。

    叶相思见女儿脸色发白,连忙问出了什么事,孟回脑中一片空白,只对她摇摇头,转身跑出门,穿过小巷,坐上了小货车。

    一路上惊起接连起伏的狗叫声。

    车子上了高速没多久,暗沉的云层再承托不住沉甸甸的重量,倾盆大雨降落人间,雨珠钢针般砸着车顶,雨刮器调到了最高档,仍刮不尽层层叠叠的雨水。

    深夜,凄风苦雨,孟回如同被绑缚着沉没在河流下,忽然间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她呆呆地盯着前方出神,能见度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白茫茫,有的车加开了双闪灯,在朦胧雨幕中一闪一闪的,她像奔赴在一条不归路上。

    路况不佳,蒲东半点不敢分神,又担心她的情况,内心焦灼不已。

    照着导航的指引,抵达霏市郊区私人医院已是凌晨一点多,这里没有下雨,夜空不见月亮,只零散地挂着几颗星星,高挂在楼顶,可与星月争辉的红色“十”字灯牌格外显眼,让蒲东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孟回推开车门下车,跑上台阶,踉跄着,单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发丝纷飞,膝盖被震得生疼,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蒲东马上冲过去,将她扶起来,这孩子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早已天翻地覆了。

    能让她这么反常的蒲东猜到了某个可能性,不寒而栗。

    果然不出所料,蒲东跟着来到5楼,走廊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和医生说着什么,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飞快跑了过来“二小姐,孟总抢救成功,刚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今晚”

    王助理还没说完,孟回就被跌跌撞撞冲来的孟昔月抱住,冲击力太大,她毫无防备,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墙才稳住身体。

    孟昔月哭肿了眼,紧紧地抱着她,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声泪齐下,语无伦次地说“孟、孟回,爸爸他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们该怎么办”

    尽管王助理不停地安慰她爸爸一定会没事的,但他再怎么尽心尽力,始终是隔了一层的外人,这世上能真正和她感同身受的,能给她安慰和依靠的,只有孟回。

    她们都是爸爸的女儿。

    “孟回,我真的好怕”

    孟回又何尝不害怕,天塌了,整个世界摇摇欲坠,风雨肆虐,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乱,透过玻璃,她看到了被复杂仪器围住的熟悉身影,感觉心尖有如钝刀在割,监测仪上那条起伏的线模糊了几分,她用力一眨眼,又变清晰了。

    夜渐渐地深了,月亮从云层后出现,洒落温柔的光辉,孟昔月哭着哭着就趴在孟回肩上睡着了,眉头蹙着,泪痕未干,睡得不太`安稳。

    孟回简单调整了下,让她的头靠到椅背。

    蒲东心情复杂地看着重症监护室,躺在里面的男人曾经是他的噩梦,曾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担心他会抢走妻子,拆散好不容易才得到圆满的家,但最终他却成了小女儿的救命恩人。

    这份恩情,蒲东至今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默默地祈求上苍。

    蒲东的视线落到孟回失去血色的脸上,她没什么表情,更没有哭,他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但能感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难过。

    他宁愿她像她姐姐那样哭出来,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

    蒲东心疼得不行,眼神变得越发动容,生离死别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住的,他站起来,走到她身侧,轻拍了拍她肩膀“迦迦,吉人自有天相,你爸爸会好的。”

    好一会儿后,孟回轻轻地“嗯”了声,沙哑道“蒲叔,您先去休息吧。”

    蒲东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事,我陪你一起等。”

    孟回点点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助理神情凝重地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孟回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风有点大,裹夹夜的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助理轻按酸疼的太阳穴,压低了声音,把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告诉她“孟总五年前就做过一次根治性切除手术,术后恢复得还不错,他一直也有注意调理身体,可五年后的存活率仅有11”

    他语气微顿,又接着说“在你逃婚前夕,孟总病情复发,癌细胞扩散,只能被迫待在医院静养。”

    “他再三叮嘱我,不能向你透露任何消息,也以在a市出差为由隐瞒了行踪。后来,你坚持要和孟总见面,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于是铤而走险试用了n实验室新研发的特效抗癌药,加上在度假山庄的那段日子有你陪在身边,孟总每天都心情愉悦,治疗效果比预期的好。”

    “我们都以为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前两天例行检查,报告显示癌细胞又有向脏器转移的迹象,今晚孟总的心脏突然停跳,被送去抢救”

    孟回对此毫不知情,她听到这里,身形微晃,手臂撑在栏杆上,白皙手背清晰浮现出青筋,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悲痛笼罩住,心痛如绞,疼得她喘不过气,更说不出一个字。

    “二小姐,请你一定要振作。”王助理抹掉眼角的泪,即使心有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医生说,孟总的情况很不乐观,即使熬过今晚,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好好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算是成全了今生今世的父女情分。

    “我知道了。”孟回转身,拖着僵硬的双腿,坐回原位,椅子是连在一起的,孟昔月本就睡得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仓惶惊醒了“爸爸”

    恢复意识后,孟昔月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泪水先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压抑地啜泣。

    孟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味,不算浓,但很刺鼻,周围的一切消失了,或者说被屏蔽掉,她置身虚空,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尤为缓慢,然而夜再漫长还是走到了尽头,东边的天空,一点点地亮了。

    一缕和煦的晨光透出蓝灰色云层,穿过树梢,整座城市开始苏醒。

    孟回偏过头,两眼红通通的,望向那轮初升的红日,她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那只梦中翩翩起舞,预示着会有生命消逝,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黑色蝴蝶,以及那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名字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