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见到叶柠的时候，杨歉就注意到他身上那个弹壳了。

    这种挂饰比较小众，按道理是前两年流行的风格了，它初始应该是通体金黄的，经过岁月的浸洗，已经开始出现斑驳，弹壳的边缘有些发黑和暗沉。

    如今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弹头像是个盖子，应该能打开。

    这挂饰究竟是干什么用的，杨歉不知道，可是叶柠这样一双手不应该被划成这样。

    他应该是拿着笔，指尖轻轻握着，经过印刷好的纸张与试卷。

    这么好看一双手被划伤了就有些可惜。

    杨歉垂眸看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你跟我来。”

    他不容分说，拉着叶柠穿梭在巷子中间，白溪街的巷子弯弯绕绕，中间交错的小路很多，一般初来的人不被本地人带着都找不着路。

    暗夜沉沉，月色正朦胧，洒在小镇的四处，巷子中心有片湖，粼粼的波光在闪烁着银色弯月，有只棕色的雀飞过湖面去，带动起小圈涟漪。

    离湖不远的小卖部的灯簌的亮了。

    “进来。”

    杨歉拉开卷帘门，带叶柠走进去。

    小卖很干净，东西整洁也齐全，在这样一个老旧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现代化。

    “你坐这儿等一下，东西先”杨歉下意识想去帮叶柠拿手里的袋子，他回过头看过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叶柠手里拿的居然是一袋金色的纸元宝。

    他蓦地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白溪街这一片对这些东西比较忌讳，平日里一般没有人会买这种东西。

    如果家里没碰上什么白事或者祭日，谁也不会去香火店买根冥币搭边的物件。

    大晚上过来买什么元宝

    叶柠把袋子放到门口，靠着移门玻璃的门边站着，杨歉看了他一眼，叶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淡淡的看了过来。

    “放那儿啊，也也行吧，你等我一会儿啊，我进屋里去拿下药箱。”见叶柠不说话，杨歉转身去里屋房间里翻找药箱。

    叶柠看着他进去后，收回视线，垂眸盯了一会儿袋子里的纸元宝，随后抬头，慢慢打量这个小卖部。

    店铺不大，大概六十平米左右，他旁边是一个收银台，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还有各式各样的套。

    叶柠偏开头。

    种类还挺丰富。

    “你坐旁边那木椅子上吧，”杨歉抱着箱子从里屋出来，朝小马扎偏了偏头，等叶柠坐下之后，他自己拉过一张小马扎撑开坐下去。

    叶柠从近处看，发觉这个叫杨歉的长相十分精致。

    精致漂亮，却不娘，银色链子因为他的动作垂了下来，衣服也空了一些，露出里面的皮肤。

    杨歉把药箱打开，翻翻找找一会儿，找到了一瓶透明的小药瓶和一管凝胶。

    他拿过叶柠的手看了看，皱了皱眉“伤口挺深的，我给你先消个毒，然后用凝胶涂个表层，成吗”

    对面没出声，他抬眸，发现叶柠正在看着他。

    杨歉道“怎么了吗”

    “没事。”叶柠视线又落到杨歉的手上，“你随意。”

    杨歉觉得这个人大概是不太愿意说话，话有些少，不爱攀谈。

    杨歉自顾自地旋开瓶盖，用镊子夹了棉球浸入酒精，再拿出来的时候他挤了挤里面多余的水分，浓烈的酒精刺鼻气息蔓延开来。

    “可能会有些疼，”杨歉拿着棉球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我尽量轻一点儿啊。”

    他知道叶柠不会回答他，所以他也没指望着他说什么，拿着棉签先从沾着血迹的周边皮肉开始清理。

    那个伤口不深，但是有些皮肉被翻出来了，看着有些骇人。

    消毒的时候从始至终叶柠都没吭过一声挣扎过一下，甚至到后面杨歉稍稍用了些力，把棉球里面的酒精挤出来了一些渗到伤口里去，叶柠都没有说过话。

    “疼不疼啊”杨歉真的很没有底。

    叶柠道“还好。”

    杨歉还握着他的手，给他上了一些凝胶，他狐疑道“这么大个伤口，消毒还不疼”

    他眨着眼睛，头顶的碎发在额前撒下一些浅淡半透明的阴影，眼眸沉沦在这一片半透明的虚影之下，却愈发显得明亮。

    耳垂上挂着的小银钉蓦地闪了一下，紧紧锁在耳朵上。

    可能是因为皮肤白的原因，衬得嘴唇粉嫩，杨歉本身就有些花瓣唇，嘴唇不算很薄，说话的时候有些嘟嘟的。

    叶柠视线往下，盯着他一张一翕的唇。

    “喂。”杨歉身子往下一矮，故意比叶柠低了一个头，然后仰头去看他。

    他有些迷茫地顺着叶柠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道“你看什么呢”

    叶柠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近。

    杨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些，可距离还是很近，突然闻到了他身上有些淡淡的香，比香水好闻，像是沉浸在叶柠衣服里面的香，由内而外的清爽。

    杨歉愣了一下，有些傻不拉几地问道“你是香妃转世吗”

    大概是杨歉问的时候表情真的有些呆，叶柠总算是听得笑了。

    莫名其妙的，杨歉觉得脸有些发烫，他又往后移了一段距离。

    叶柠看了看自己手掌心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周围的血迹也都被杨歉擦拭得很干净。

    “你的那个”杨歉指了指叶柠的脖子，试图去触碰那个弹壳，“挂饰上还有血。”

    叶柠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躲过杨歉的手道“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行。”

    “哦。”杨歉又收回了手。

    似乎叶柠对这个弹壳很宝贵。

    乐乐说新转来的那个学生成绩特别好，能够在这个点转来市一中，那大概也都是有门有路的，成绩好，家里背景又强，怎么会沦落的到被这里的人欺负呢

    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叶柠的手。

    叶柠好像没有多留的意愿，他站起身。

    “回去以后你那个伤口不要沾水啊。”杨歉对叶柠说了一句，“听乐乐说”

    他似乎觉得叶柠应该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又改口道“你是好学生，以前肯定没处理过伤口吧记得这两天也少吃一些重口味的东西。”

    店铺的灯不亮，暗黄沉沉的，浓郁的夜色阑珊又勾人，月亮照进了杨歉的眼底，盛了一汪湖水。

    叶柠顿了顿，伸手在杨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不重，像是一种安抚。

    杨歉愣了愣。

    他从来没被人拍过脑袋，他没这么脆弱过，再者也没谁敢，可是叶柠这样的力道让他感觉有些奇怪，还莫名的很舒服。

    大概小狗狗喜欢被主人摸脑袋应该也是因为舒服吧。

    杨歉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杨歉愣神的过程中，叶柠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受伤的那只手扶着门边，回头的时候，杨歉还维持着刚才呆呆傻傻拿着凝胶的模样。

    他笑了笑，眼睛随着微笑很轻地弯了一下，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整个人都没入了月色里。

    小卖部里的灯泡电流不稳，簌簌闪烁了两下，重新又亮起来，杨歉手指摩挲着凝胶的膏管，低头，视线似有似无望着地面。

    耳边噪了一天的耳语此刻全部清净下来，胃里喝的那些酒水混着三两分倦意，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脑袋里回响着叶柠方才淡淡的一句。

    谢谢。

    他抬手用手背摸了摸脸，许久，他抄起刚刚叶柠碰到过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带着红晕的脸颊。

    他可能醉得有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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