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看着上早膳的小丫鬟但凡端着碗碟进屋都要忍不住悄悄看他们两人一眼,而陆陵天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只关注自己是否能少睡一天书房。
下人们是万万想不到,回京后从来沉默寡言气势迫人的王爷此刻最关心的是与书房作斗争,还在跟王妃讨价还价
沈梨终于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却摇摇头“王爷,不可以。”
说完她低头坐到了桌前,又轻声道“怎么说也要罚到七日吧,长云哥哥可是瞒了我好几个月的。”
陆陵天听着她话里还有些委委屈屈,当下便什么也不说了,坐到小姑娘身边把粥给她递到身前,然后点头“嗯,说的是,夫人想罚几日便几日。”
左右就是睡个书房,小姑娘心情好便行。
沈梨听着他的话,端起他递过来的粥小口的喝,想起在澍水时,她缠着陆陵天做这做那,有时候被他捉弄哭了,他也是这般哄她。
说只要她不哭,想做什么都行。
沈梨想着想着,突然看向陆陵天,问他“长云哥哥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我我都没有认出你来。”
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十七岁,她还有三个月才满七岁,十年过去,应当都变了模样。
她在澍水遇见长云哥哥时他眼睛好像有伤,一直包着纱布,而她年幼,还只是个小丫头。
但是陆陆陵天回到京都后,却一眼就能认出她。
迎着沈梨好奇的眼神,男人低笑一声,终于柔声道“我离开澍水时在你身边留了一个暗卫,每年,他都会交给付青一副你的画像带到北境。”
他能看到沈梨每年长大一点的模样,就连她指尖的痣画上都细细还原了,等陆陵天回了京都,自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沈梨惊讶“为何”
陆陵天竟然会给她留下暗卫,她以为小时候他只当她是个爱粘人的小丫头,答应给她写信都是因为她几番哭闹不要他走,为了哄她才应下的。
最初那几年,沈梨用自己一手歪歪扭扭的字给他写信,他也的确是隔了许久才会回一封。
但她那时候已经回了京,只有长云哥哥一个朋友,所以也不管他回得慢,就是想给他写。
陆陵天替她轻轻将衣襟上的流苏拨弄好,浅笑“在澍水初见你我便从你身边的嬷嬷那里知道了你因为是庶出,在侯府不受宠,又离了生母跟在老夫人身边,小小年纪便出了远门,其实与我有些像。”
只是皇上和皇后给了他足够的关爱。
“那时我把你当小妹妹,去了北境初时并不安定,给你的回信便少,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动了想娶你的心思。”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看着她从一个小丫头渐渐长成娉婷少女,在信里却依然什么都与他说。
她对他的依赖,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
不知不觉,便将人放在了心上。
他期待她每次的来信,想得知她的近况,听她说那些琐碎的小事。
也想与她分享自己在北境的日夜,甚至在尝到一味小吃,看到一只风筝,都想买下来给她。
只是暗卫尽管跟在她身边,但也只能护她免受皮肉伤害,而永昌侯府最磨人的却不是这个。
所以他的小姑娘还是受了许多委屈。
他早前不知道沈梨的“不受宠”竟是被这般对待,不然该找个人在京都给她撑腰的。
陆陵天摸了摸沈梨的头,低叹一声“我若是能早些回来便好了。”
沈梨静静听他说这些,连渐渐有些红了,最后连耳根都温热起来,叫忍不住抬手自己捏了捏。
其实她不知道长云哥哥的这些心思,她喜欢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只是一直默默地,害羞地,不叫他知晓,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应该要含蓄一些吧
于是沈梨只敢在信中隐晦又小心翼翼的打听长云哥哥有没有娶妻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她还记得那几封信叫付大哥带走时自己心里有多忐忑,甚至都做好了长云哥哥已经说亲的打算,毕竟她小了他那么多。
天知道收到他那封带着玉佩的信时她有多开心,看着信中他隐晦的提及爱意,初时她还不敢相信,甚至去了信偷偷的试探。
当得知他是喜欢她的,想娶她的,沈梨便觉得一整个心都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甚至在那天,盈满的幸福感叫她晚上都失了眠,只一个劲儿的傻笑了。
但这些事沈梨准备一个人偷偷藏好,不叫王爷知道了,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她赶紧朝周围看了一眼,好在桃枝和菀姝已经很有眼力见的退到屋外头去了。
沈梨微微抿唇,脸色绯红的放下了已经喝完的那碗粥,然后看向陆陵天,骄矜道“王爷可以少睡一日书房了,就,六日吧。”
陆陵天竟突然有这等好事
他轻笑出声,纵容地摸摸小姑娘的脸“嗯,谢夫人开恩。”
待两人用完早膳,陆陵天看了一眼外头的晴天朗日,想起之前说要找一天带小姑娘去东郊马场,正巧今日天气好,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他也不去书房了,问身边的沈梨“一会带你去马场可好”
沈梨听后惊喜的睁大眼“今日就去么”
陆陵天“嗯,今日天气好,换身衣裳我们就过去。”
沈梨心里雀跃。
这是她第一次去马场,如今又与长云哥哥说开了,哪怕外头还有些风言风语,但她心里没了半点包袱,觉得自在许多。
现在跟长云哥哥一起去骑马,一定会很愉快吧
当下沈梨便进屋重新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跟着陆陵天出了府。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到了东郊马场。
东郊马场比沈梨想象中的要更大一些,她被陆陵天扶下马车后很快便有马场的马夫来将马车牵下去。
沈梨身边跟着来的是菀姝和桃枝还有红羚,陆陵天身后惯常跟着竹一。
一行人没有直接进马场,而是先去了马房,陆陵天带沈梨去挑马。
东郊马场的马都是提前训好的,夫人小姐们来了会专门让他们挑些性子温和的,有专门一个马房供选。
沈梨一眼便看中了一匹白马,额间有一撮灰色的毛,陆陵天引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马儿,与它熟悉,然后便让马夫将这匹牵了出来先带到马场去。他则又带着沈梨去了另一处马房里,那里有他少年时经常骑的那一匹黑马,也是他的第一匹马。
只是在马房门口,碰见了一个不那么想碰见的人。
陆倡浩依然是一副笑脸看着陆陵天,目光又从沈梨的脸上掠过,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这么巧,又碰见耀王与王妃了,说起来本王也是近日听了外头的传闻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我都认错人了,将三小姐认成了四小姐,实在是对王妃多有冒犯。”
陆陵天冷淡的勾唇,什么也没说,一句“有事,失陪”将陆倡浩的话都堵了回去,沈梨站在他身边,眉目潋滟却神色清冷。
她朝陆倡浩微微点头,便算是礼数到了,然后就被陆陵天牵着进了马房。
陆倡浩看着沈梨点头时微微露出的一截洁白后颈微微眯了眼,片刻后才端着那副笑脸离开。
他没注意到,沈梨身后那位气质温婉的婢女在跟着主子进了马房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菀姝微微蹙着眉,跟在沈梨身后好像是想着什么。
沈梨正在看陆陵天的那匹黑马,听陆陵天说它已经二十五岁了,在马里已算是老龄马。
但它还记得陆陵天,当他摸上它的额前,它便也会亲昵地蹭蹭。
陆陵天看着它难免忆起过去在京都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日,面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来。
沈梨仰着小脸看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王爷现下也不输当年。”
陆陵天听后低笑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走吧,教你骑马。”
沈梨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发现身后菀姝没有跟上来,她不禁叫了一声“菀姝怎么了”
菀姝回过神来,赶紧告了罪小跑过去。
见沈梨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轻轻摇头“我没事夫人,就是,刚刚门口与王爷说话那位贵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陆陵天原本就牵着沈梨站在她旁边,听了菀姝说的话不禁轻轻扬了一下眉。
“你说,觉得他眼熟”
当初买下菀姝时他们就问过,她是南郡澍水人士,而陆倡浩从未出过京都,按理说她不可能见过。
沈梨也觉得奇怪,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记错了平王似乎没有离开过京都。”
菀姝微微蹙着眉在回忆,片刻后还是没想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那个男人,但是那种眼熟的感觉总是叫她有些在意。
沈梨见她没想起来,倒也没有在意,只当是一件小事,陆陵天却多留心了一些,敛眸对竹一轻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竹一点头应下“是,我晚点就让他们去查。”
而后两人向马场的方向走去。
等陆陵天和沈梨一行人到了马场时,才发现今日来马场的人竟然还挺多。
大抵是快要进入初夏,天气晴好,是最好骑马看景的时候,有好些小姐们都相约着到了马场来消遣。
寿宁郡主贝萦雪也在。
看见他们后她特意骑着自己的大红马跑了过去,在沈梨面前跳下马来,高声笑着朝她打招呼“小表嫂你终于来啦”
然后走近了又凑近沈梨的耳边,悄声道“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啦。”陆陵天成亲的第二天,他从宫里送了沈梨回去之后去了东宫,后脚贝萦雪就去了皇后宫里,然后被太子妃和皇后一起告知了沈梨的事。
她当下大吃一惊,将个中缘由咂摸了半晌,最后大叹一句“没想到陵天表哥还是个情种”
她倒没觉得一个庶女做她的小表嫂有什么,反正是她陵天表哥乐意的事,这性子大抵也与长公主从小随性的教养有关。
只是这样一来她对沈梨就更加好奇了。
后来陆陵天又因为她生辰宴那日沈梨叫四皇子看到的事找过她。
那日沈梨是以沈念筱的身份去的生辰宴,旁人并不会知道她当时的真实身份,只有四皇子是其中一个变数。
而这个变数很可能会影响到的陆陵天日后的说辞,从而影响到沈梨。
他与贝萦雪沟通了一套说法,确保她不会露馅儿。
为此还被贝萦雪打趣;“表哥,你为了小表嫂可真是耍尽心机”
陆陵天轻轻一拍她的头“口无遮拦。”
今日她也是知道了陆陵天要带沈梨来京郊骑马后特意过来的,为的就是跟她的小表嫂多增进增进感情。
沈梨其实很喜欢这位郡主,见她过来便笑着拉了一下她的手,小声道“对不起呀,上次生辰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贝萦雪潇洒摆手“都是小事,小表嫂别放在心上,皇舅母和太子妃表嫂都很喜欢你,所以别听外头的人瞎说。”
沈梨
所以还真如陆陵天说的那般,皇后和太子妃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沈梨又幽幽看了陆陵天一眼,陆陵天轻咳一声,似是自知理亏,默默移开了眼。
贝萦雪没有注意沈梨有些微妙的神色,她想起沈梨是庶女的身份,小心翼翼问“小表嫂是不是还不会骑马快让我陵天表哥教你呀骑马可好玩了等你学会了,夏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骑马”
沈梨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反正王爷罚都罚了,还要睡六日书房,今日出来骑马自是要开开心心才对。
她之前挑好的白马已经被牵了过来,即便是性子再温顺,可也是一匹高头大马,沈梨看着高高的马背,一时有点无措地望向陆陵天。
她,不知道怎么上马
陆陵天看着小姑娘站在一旁纠结的神情,低笑一声,突然一把握住她的腰,轻声道“扶住我的肩。”
沈梨下意识伸手扶住,然后下一瞬便突然感觉身子腾空,陆陵天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马背上。
等她再一定神,人已经在马上坐好了。
但因为马背实在太高,她有些怕,不自觉握紧了陆陵天的手,脸上神色忐忑,小声叫他“王爷,我有些怕”
陆陵天一只手任由她握着,另一只手握住她这一侧的脚踝,将她一只小脚放进了脚蹬里,然后抬头耐心的给小姑娘示意“另一边也如此踩着。”
沈梨照做,腰却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不自觉弓着背,连唇都抿了起来,好像怕一说话就要惊了身下的马似的。
陆陵天捏捏她的指尖安抚,又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腰后将人扶着,低声道“将腰靠在我的手上,不怕,我会护着你。”
他本就高,站在马边倒也没有比坐在马上的沈梨矮太多,有他这样护着,给了沈梨很大的安全感。
她慢慢地照陆陵天说的做,将腰直了起来,靠进他温热的掌心里。
男人的手遒劲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就这样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护在她腰后,让马夫牵着马在草地上慢慢走。
全程围观的贝萦雪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羡慕的嘟囔了一句“陵天表哥对小表嫂也太有耐心了吧真是羡煞旁人呀”
“那可不花了多少心思才娶到的媳妇儿啊”
韩叙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冒出来,叫贝萦雪吓了一大跳,横他一眼“韩少将军你不要每次都出现的这么突然,会吓坏姑娘家的”
往常韩叙都会不服气那么一两句,这次却老实的“哦”了一声,当真压低了一点声音“郡主说的对,郡主你看我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贝萦雪好像见鬼了
不过今天主角不是这位少将军,贝萦雪只顺嘴跟韩叙聊了两句,目光还在盯着她陵天表哥和小表嫂。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整个马场,那些在一旁或骑马或聊天的官家小姐们目光都若有似无的落在那两人身上,间或低语两句什么,神色间羡慕有之,嫉妒有之,轻蔑有之。
说五花八门也不为过。
贝萦雪皱了皱眉,轻哼一声,刚准备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结果没成想又看到了几个十分微妙的人来了马场。
不远处跟在马夫后面走过来的是瑞恩侯府孙家两姐妹和沈念筱。
贝萦雪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慢悠悠学骑马的表哥表嫂,尴尬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嘶,怎么在这儿还能正面遇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了
四皇子就是我们这本书最终要被绳之以法的反派
而永昌侯府,他们还在挣扎,不想轻易狗带狗头jg感谢在2022051515:51:462022051616: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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