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萦雪的话出乎沈梨的意料,与刚刚发现的事情放到一块儿看,这丫头好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梨的脸色又凝重了一些,贝萦雪看着都忍不住自己也紧张起来,低声问;“表嫂,怎么了对了,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我表哥呢”
刚刚竹二也没有与她细说,贝萦雪觉得在这儿碰到沈梨当真是也太巧了。
于是沈梨便也把昨日他们大雨中被袭,马车翻了的事跟贝萦雪说了,换来她瞪大了一双眼紧张的一下想碰她又不敢碰。
“那你跟我表哥走散了啊,你要不要紧啊表嫂头还疼么是不是我不要打扰你比较好了”
她喋喋不休的念叨,沈梨轻轻摇了摇头安抚“没事,秦夏小师傅已经找村里的大夫来给我看过了,除了撞到头,都是一点皮外伤,竹二也给了药给我,应当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贝萦雪这才放心了一些“不严重就好,不过找不到你我表哥应该急坏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他啊”
“没事,”沈梨笑笑,“竹二应该能想办法与他联系上的,倒是你,你追着痕迹找到这里原本是要做什么打算呢”
贝萦雪愣了一下,呆呆道“没什么打算啊,我就是好奇而已,信也让人带回京里了,那还能干嘛呀我是准备摸过来看看到底是哪里的人马,然后就再转道去潭州看我堂姐妹们呢。”
沈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又胡闹,万一找过来有危险怎么办你爹娘要急死了。”
“现在想想也是有些冲动啦,”贝萦雪摸摸鼻子,“但我身边也跟着好几个暗卫呢,真遇上什么事应该还是能跑的吧”
沈梨有些无奈,还是叮嘱了两句“日后记得三思而后行知道么”
若这榆红村真的有点什么不寻常,贝萦雪一个姑娘家独身到此也不稳妥。
贝萦雪别的不行,点头认错是第一名。
她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又想起刚刚在隔壁小屋看到的那个稍纵即逝的画面,突然一下莫名红了点耳尖,眼神飘忽着向沈梨问起了秦夏的事。
沈梨还在想她刚刚说的林中有大队人马行过的事,没注意到贝萦雪这点扭捏的神色,只将秦夏说他是佛门俗家弟子的事与她简单说了两句。
“啊”贝萦雪轻呼,然后没了声。
还真是个小师傅啊
长得那么好看,当个小师傅可惜了啊
她突然替人家可惜起来,心里一股子怅然若失的劲儿,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沈梨听到她声音里的那点失望,轻轻抬眼看她,不觉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贝萦雪敷衍摆手,恰好这时候院子又响起门开的声音,她连忙跑了出去,然后便看见竹二和秦夏一起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提着菜,看起来应该是刚刚在集市上碰到。
贝萦雪多看了秦夏两眼,叫秦夏察觉,他也望过去,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见这姑娘赶紧手忙脚乱的将眼睛移开,好像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夏也没有说什么,他与沈梨打了声招呼“夫人,小僧虽是佛家弟子,但一直恪守戒律,不曾食荤,是以不会做肉菜,这几日可能要请几位与小僧一起食素了。”
“不要紧,是我们麻烦小师傅了。”
沈梨不娇气,虽然若是真要吃他们也能借用秦夏家里的灶台炒几个肉菜,但总归是不好。
秦夏见她不介意,便提着菜到了院子里搭着棚子的灶台边,准备开始做晚饭。
沈梨又看向贝萦雪,问她“你到了这处要住哪里呢这村子里有客栈么”
贝萦雪想起这个又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呢,这个村子当真就是连个客栈都没有。
她今日到了这里转悠一圈发现这个事实,就差两眼一黑,这年头竟然还有地方没有客栈啊
是她失策了
原本若是没遇见竹二不知道沈梨在这里,贝萦雪是准备赶紧坐马车往前跑跑看能不能赶到下一个小镇或驿站的。
现在遇到她表嫂一个人在这村里,还受了伤,身边只有一个竹二,那她当然是要留下来啦
只是住哪里这件事确实让人头疼
最后还是在晚饭时秦夏听说之后帮忙解决的。
秦夏道“这位姑娘既然与夫人近亲,如果不介意可以与夫人一起住我这间屋子,至于其余其他的人,我可以去问问小莲家,她家的院子大,有几间空屋子现在无人住,离我这处也不远。”
贝萦雪听后猛点头“嗯嗯我们可以给银子,不会白住的”
于是住宿的事情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吃过晚饭,沈梨因为身上有伤需要多休息便回了屋里,贝萦雪怕她躺着无聊,在一边陪他说话。
剩下的下人由竹二领着,跟秦夏一起去了旁边不远处小莲家,等沟通好大家都安顿下来后,竹二又回来了。
路上秦夏好奇的问了一句“侍卫小哥不跟他们一起住那边么我的院子可能没有屋子了。”
竹二只道“小师傅不用管我,我晚上搬张椅子坐院里就行。”
其实他睡树上也行,毕竟郡主身边的几个暗卫现在就在那小院旁边不知道哪根树杈子上待着呢。
秦夏听后点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回了自己临时的小屋子里继续看经书去了。
而竹二则敲响了大屋子的门,得了沈梨的应声后才走进去。
他掩上门,走过去对沈梨道“夫人,今晚我会试着联络王爷他们,要去到榆红村另一头的山里去放信号,这边不知能不能让郡主的暗卫看顾一二”
说这他又看向贝萦雪。
贝萦雪小手一挥“你放心,我也会寸步不离表嫂身边的。”
“嗯。”
沈梨轻轻应了一声,想起陆陵天心里边越发觉得想念起来,明明分开尚还只有一天,她却觉得好像别了很久。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她又叮嘱一句“你自己也小心些,到了山里多留心。”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贝萦雪的影响,总觉得这处的山里有什么似的。
不过有贝萦雪在,她换药的事情倒是方便了很多。
只是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沈梨皮肤白皙,贝萦雪帮着她拉下右肩的的衣裳时,看着那大片的伤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一时竟然都有点不敢下手了。
贝萦雪皱着眉“阿梨,这我现在给你上药,你是不是会很痛啊”
沈梨知道从小被娇养着的郡主应当是没给人上过药,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伤,便笑着扭头看她“没事,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竹二的药很好,擦上去很快就不会怎么痛了。”
听她这么说,贝萦雪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嘴里嘀嘀咕咕“哎,若是我表哥见了你这伤,都不知道要如何心疼了。”
沈梨看着屋里微微跳跃的烛火,也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王爷呢他这两日一定很着急吧
陆陵天其实已经快要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他们现在是在荣家村村头一个无人的废弃农家院里暂时落脚,三个姑娘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沈梨也还没有找到。
陆陵天的眼里已经布满血丝,眼眶彤红,他明明现在一身还算仪容整齐,但脸却透出一种疲惫,连一向凌厉的眉眼都好像木然了几分。
他负手站在院里静静看着那轮时隐时现的月亮,一言不发。
从昨天沈梨翻出马车到现在,两天了,还没有找到她。
因为人数少,他只能带人从马车翻下的那个山坡慢慢扩大范围往外找,又怕错过什么,一路上都得仔细。
昨天夜里陆陵天甚至没有回来,他找了一整个雁道坡,走的离马车出事的地方越远,他心里就越凉,立刻又放了消息回去让竹六潜上雁道山,他怕她是被那些山匪掳走了。
但今日傍晚竹六终于回来,他只摇了摇头,没看见沈梨的身影。
陆陵天也不知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他紧抿住唇角,沉默着去了院里。
这两天找不到沈梨,他的心里沉闷的像是透不过气来。
只觉胸口空荡荡的,好像连思绪都空了,整个人成了一个强撑的躯壳,就像一个老旧的机关,连齿轮的转动都觉勉强。
竹一跟着他出了屋子,看着陆陵天在浓重夜色下背影竟透出些孤寂萧索,忍不住走上前去想宽慰两句“王爷,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知道这话对陆陵天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
甚至有那么几刻,竹一都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无助。
陆陵天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沈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她
陆陵天低下头,狠狠皱着眉闭上了眼,只要现在一想起小姑娘不知道在哪里,危不危险,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捏住,泛起窒息又剧烈的疼痛。
他忍不住将手收紧攥成拳,咬了咬牙才能抵过心里那一阵闷疼。
直到身边的竹二突然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王爷是竹二”
陆陵天猛地抬头,看见了南方远远的一处山林里冒出一束冲天而起的白烟,之后是第二束,第三束。
而三束白烟过后,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那些烟雾也消散在夜色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陆陵天的心里却像突然被这几束白烟给点燃,忍不住又升腾起了一点希望。
“放”
他立刻吩咐竹一,定定的盯着正南的方向。
这是暗卫们常用的信号交流方式,连续三束白烟代表安全,现在能放出这个的只有可能是竹二。
竹一很快应声,让竹六拿了几个特质的小竹筒出来在院子里用火折子点了。
一束白烟表示收到,一束黄烟表示原地待命,这边是让放出信号的人不要离开,等人过去。
陆陵天不确定竹二是不是找到了沈梨,但既然能收到竹二的消息,他就一定要亲自过去看看。
“拿地图来。”
“是。”
竹一赶紧回屋拿了地图,陆陵天仔细看过位置,最终在南方划定了一个范围。
如果人是在那头的话,难怪先前他们一直未找到人。
南方是他们的回头路,而且看竹二发信号的那处,甚至跟他们不在一个平面上。
陆陵天将图叠好收起来,当即便从院里牵了一匹马。
他吩咐竹一道“我现在就要过去,收拾一点药给我带上,余下的你们留着,等红羚他们的伤好一些就即刻启程前往澍水与竹三会和按照我说的去查,不用等我。”
竹一知道现在陆陵天拦是拦不住的,于是郑重点了头“王爷放心。”
陆陵天拍拍他的肩,等装药在小包袱里拿过来后他便立刻翻身上马,一路朝南疾驰而去。
这天夜里沈梨与贝萦雪一起挤在木床上入睡。
贝萦雪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了一句“阿梨,为什么这儿晚上好像比京都更冷些啊,明明白天都没有这种感觉。”
沈梨给她拉了一下辈子,又凑近了些,笑道“远郊的村子地广人稀,树荫浓密,晚上的时候总会冷些的,我们挨的近些便好了,若还觉得冷,那明日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卖被褥的,买一床回来便是。”
其实深秋的夜晚凉意本就渐浓,秦夏是暂住在这处,屋子里的被褥也不厚,好在她们两人是凑在一起盖着一床被子,勉强还是可以取些暖意的。
只是沈梨安慰了贝萦雪,自己却睡的也不太安稳。
她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陆陵天。
有小时候在澍水时他站在桃树下朝她笑的模样,也有两人成亲时他一身红衣的模样,还有在王府里他给她画扇,眉眼温柔的亲吻她眉心的模样。
只是最后这些都化成了泡影似的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大雨中她翻出马车时,抬头看到山坡上一个山匪从背后砍向他的最后一个画面。
沈梨倏地惊醒,直直的望向木头搭的屋顶和房梁,好像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
窗外晨光熹微,天才刚刚亮起来。
沈梨觉得头有点晕,迟钝的眨了眨眼,突然似有所感,缓缓看向床边。
她的眼里还是呆呆的神色,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已经醒了还是又落入了另一个梦境,直到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照进屋里,落到了床边男人的脸上。
沈梨终于动了动唇,喃喃开口叫了一声“长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