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73章 知晓
    连日来, 太后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皇帝的伤势本就叫她忧心忡忡,临川被带走后, 更是卸了一半的精气神。她做了多年的皇后、太后, 一辈子顺风顺水,少有此等失意的时候。

    她心头难受得紧,看着宫侍端上来的时令糕点, 半点胃口也无,只是恹恹靠在榻上,皱眉道“哀家吩咐的桂花糕, 可送过去了?”

    虽未指名道姓,宋媪心里头门儿清, 太后说的是临川长公主。

    送?

    陛下要看管的人,便是太后亲自去了,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怎么送?

    然宋媪还是笑道“送去了, 公主还命人带话出来, 说很喜欢呢。”说着,她自身后宫娥手中接过银箸, 亲自挟了一块栗子糕喂到太后唇边,“娘娘午食就没用多少, 离晚膳还有一会, 先用几块栗子糕解解馋罢?”

    太后眉宇渐渐舒展开, 眼中郁色消散,就着宋媪的手咬了一块栗子糕, 轻轻颔首“不错,等明日, 在给她送一份过去。”

    两侧宫侍神色各异, 宋媪却如常笑道“成, 娘娘这个做母亲的,总归惦记着自个孩子。”

    太后拧着眉,隐隐浮现了几分不满,轻叹道“做母亲哪有不疼儿女的?皇帝容不下她,心生猜忌,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说到此处,太后忽然又说不下去。

    眼前突然浮现出,前几日临川被带走时,在殿前庭院里,撕心裂肺高声唤母的场景。

    她被宫人们拦在了寝殿,不得与之相见。

    虽不能见,然听着那一声赛过一声的绝望哭腔,只觉心如刀绞。

    她从那么一丁点大,带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如皇帝所言,不是她的孩子?

    太后心痛如刀割,不禁有些后悔,那日临川落水后,她不该将皇后叫来,以图问罪。若是没有这一遭,皇帝也不会编纂这些话来诓她,恐怕到现在,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跟皇帝情谊一向寻常,哀家提过多少次,让她好好跟她皇兄搞好关系,这孩子就是不听……”

    太后絮叨了几句,宋媪只是静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喂她吃口糕点。

    说着说着,太后脑海里却又回想起,皇帝那日目光冰冷,声音若碎玉寒冰,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临川根本就不是母后亲女、朕的妹妹,是不知道被人从哪弄来冒充的!”

    “胎记能消、相貌能变、痣怎么消?”

    一句句话,就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她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眼中带了几许迷茫之色,太后不安地看向宋媪,沉声问“阿姆,痣能自己消么?”

    宋媪半垂着眼,轻声道“难,除非主动想法子祛了。”

    静谧许久后,太后心脏不断跳动着,逐渐失去胃口,将宋媪的手往边上推了推。

    殿外却突然有宫人来报,何太妃求见,问太后见还是不见。

    太后一怔,没想到何太妃今日会被放出来,心中震惊之余,连忙命人延请她入内。

    数月不见,何太妃形容憔悴,再不复当初的高华出众模样,她两侧状似簇拥着无数宫人,实则都是用来监视她一举一动。

    殿门至案几前的一段路,显得尤其漫长,她缓步行来,于太后身前拜倒“阿姐……”

    太后命人赐了座,二人说了几句话后,太后便顺口提起了临川的事。

    “皇帝坚称临川不是哀家的女儿,你说,她不是哀家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太后愤懑道,“皇帝他……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看了眼周遭,何太妃轻声道“阿姐,你让他们先下去可好,我有话对你说。”

    太后迟疑一瞬,下意识转头去看宋媪。

    宋媪本欲劝阻,然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们先下去罢。”太后轻扫一圈,淡声交代了句。

    万春殿宫侍应声而下,随着何太妃而来的那群人却如一杆杆青竹立在那,分毫不肯挪动。

    太后眉眼一沉,令道“你们也下去。”

    宫侍们惶恐摇头,猛地跪在地上告饶“太后娘娘,陛下交代,奴婢们片刻不能离了太妃,还望娘娘恕罪。”

    原来是皇帝的人。

    太后眼中蓄了一层淡淡怒意,故作冷硬道“哀家吩咐也不行?”

    宫侍齐齐垂首不语。

    一片杂乱之中,何太妃却突然直起身子,长跪于案前,叉手弯腰,轻声道“阿姐恕罪,阿瑜她……确实不是阿姐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轻柔的声音在内殿响起,整座殿宇为之一静。

    太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她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怔怔然问“什么?”

    “阿姐,我是说,阿瑜是我当年……”

    衣领猛地被提起来,一张脸朝她凑近,其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更兼有一层蓬勃的怒火“你说什么?”

    “我说阿瑜……”

    话还没说完,她被人扯着衣领猛地摇晃几下,摇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

    太后攥着她,眼底逐渐染了一层赤红“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谁让你来的?”

    “阿瑜怎么会是你的女儿?她怎么会是?你的小八,不是早就已经没了吗?”

    临近傍晚,殿中光线透着几分昏黄之色,那昏黄的光映在何太妃脸上,给她那张苍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色。

    倒是舒服许多。

    可太后只觉得刺目。

    何太妃倒是不急,急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她只是微微垂眸避开太后的视线,温声重复道“阿瑜是我的女儿,是我当年嫉妒阿姐,拿阿瑜换了姐姐的孩子,叫人说孩子的痕迹长没了。”

    “你胡说!”太后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她看。

    何太妃仍是回道“阿姐,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罪该万死。”

    她一遍遍重复着,叫太后最后那丝希望淡去,身子晃了几晃,红着眼问她“你说阿瑜是你的女儿,那我的呢?那我的呢?!”

    “如陛下所言,赵二姑娘,或许就是阿姐的孩子。”何太妃轻声回道。

    太后攥着她衣领的手突然失了力道,手一松,那衣领便从指缝里脱落,整个人也随之向后一倾,险些栽倒下去。

    “娘娘!”

    宫侍们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将太后扶住。

    太后唇瓣微微翕动,仰起头看向何太妃,眼中隐隐流淌着怒意和不可置信。

    她随手抄了个茶盏向何太妃掷去,怒声道“哀家那么信任你!便是皇帝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椒房殿纵火是你所为,哀家也不肯轻易相信。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哀家?!”

    难怪临川的眉眼有些许像她。

    她之所以不信,就是因为临川像她。

    可如今一想,可不该像她吗?

    “你一入宫就是婕妤,说地方小了住不惯,哀家便单独给了划了殿宇住。哪次和嫔妃起了矛盾,哀家不是偏袒你?你说七郎年纪还小要在宫里读书,出去了不方便,哀家便让你继续在宫里住着。便是哀家的万春殿,也是随你进出。哀家真心待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哀家的?”

    “大兄说得对,你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至情绪激动处,太后情不自禁将何明守多年前的评价道出,几乎是吼出来的一道声音,怒意几乎要穿透云霄。

    何太妃却攥住了太后的手,不复先前的平静淡然,更顾不得身后那些侍从,颤着声道“阿姐,我是罪该万死,可阿瑜……阿瑜她是无辜的啊!”

    到这,宋媪便听了个明白,原来是为临川长公主而来。

    她眉眼一沉,开口欲斥,太后径直接过了话头:“你还有脸提阿瑜!”

    她养了多年的孩子,纵使一朝得知非亲生,感情又怎可能作假。

    太后一时心痛难忍,脸色铁青地盯着何太妃。

    “阿姐,一切都是我的错。”何太妃泣涕涟涟,泪水如珠滚落,“陛下不喜欢阿瑜,又和赵二姑娘有这样的过节,她唯一的依靠,便只有阿姐啊!”

    太后冷着张脸,没回话。

    黄昏将去,天色愈发的暗,逐渐被一层暮色笼罩。

    临去前,何太妃又哀求了一次:“只要七郎和阿瑜能活着,我也就甘愿了。”

    “娘娘。”宋媪面色隐有不满,轻揽着瘫软在地的太后,温声道,“她向来包藏祸心,当年做小娘子时就没消停过,是娘娘心软,才叫她有了今日。”

    太后深吸口气,沉声道:“阿姆,你且让哀家想想罢,哀家有些累了。”

    深秋时节,陡然冷了下来,最是容易感染风寒的时候。

    为着椒房殿一场大火,事涉帝后,又牵扯出一桩皇家旧年秘辛,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宫里也有风声传来。

    众人就着此事昼夜不停地争论着,众说纷纭、各执己见。

    赵懿懿看着窗外一片飘零梧叶,轻笑道:“幸得陛下这些日子上不了朝,否则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顾祯朗朗一笑,温声道:“也是他们没闹到朕面前来,才懒得理会。倘若朕能上朝,必然要收拾几个以儆效尤。”

    赵懿懿视线自窗外收回,回首隔着帐幔看了他一眼,勾着唇角道:“陛下倒是很会打算。”

    她随手拿了个橘子剥。

    皇帝喜用蜜桔,如今虽不能轻易食用,内侍省那边还是按旧例送了过来。

    哪怕不用,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蜜桔很快剥开,她仔细挑了橘络,取下一半橘子送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润开,每处都觉得舒坦。

    赵懿懿又取了一半,却突然听他问:“懿懿,外边关于临川她们二人的事,是你命人传的罢?”

    她捏着橘瓣的指尖梦然顿住,良久,才若无其事地回:“陛下说什么?”

    顾祯轻叹一声,无奈转了话题,”问:“这几日,母后可有去寻你?”

    宫中各处都是他的人,他这般,就是明知故问。

    “嗯,端端身子还是不舒服,妾身便没让母后见她。”

    太后来了好几回,说想见见端端。

    她直接给婉拒了。

    “你不想见就不见。”他轻声道,“没人能叫你委屈了自己。”

    帐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赵懿懿继续低头吃着橘子,还顺带问他:“陛下吃吗?”

    顾祯道:“朕不能用。”

    待那个蜜桔用完时,顾祯柔声道:“你想要什么,就直接与朕说好了,不比专程去做这些事,也不必想那么多。”

    赵懿懿拨弄了一下袖缘,百无聊赖地听着。

    “懿懿想要什么?”他软下声音问。

    赵懿懿将剥开的皮扔到一旁,理了理裙裾,含笑道:“陛下觉得呢?”

    她又将问题给抛了回去。

    声音清润若冷玉。

    她想要什么,顾祯自然知晓,否则便不会费尽心思将此事传出去。

    眉眼中浮现一丝柔色,无奈笑道:“册封的事,朕原本想着等身子好些、事情告一段后在做打算。你既然想要,那就早些定下罢。”

    语罢,他心头不禁蔓过有一丝酸意。

    俩人明明是夫妻,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她却将赵端端排在了前头。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