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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为什么会是你要害我的人竟是你谢献”红衣少年双目赤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手中那柄抵在他人脖颈上的长剑更近一步,沾染了猩红。

    只剩下他了。

    竟然只剩他活着了。

    附近皆是尸体,竟连落脚之地也无。浓重的铁锈味笼罩了整个山巅。五大门派派来的弟子悉数战死,就连几个长老也不例外。每具尸体的眼神中都倒映着永存的绝望。

    谁也没设想过谢献的实力如此恐怖,简直简直就是妖邪

    谢献虚坐在地上,靠着一柄断剑撑着。他身体破残,黑红的血液从浸染了衣袍,额角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嘴角也不断渗出血来,面上充斥着可怖的血痕。几个长老不惜自爆,势要取他性命。

    可惜啊

    坏人总是长命的。谢献有些讽刺地想。在围剿过后,他已经难以支撑,但总归活着。

    谢献十分平静,面上挂着惯有的微笑,仿佛还是那个心怀苍生的谦和君子。

    红衣少年却要崩溃了“若你想要我死,当初你为何要捡我回来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在烂泥里谢献你告诉我”

    没有人能够接受素来清风霁月、清冷沉稳的大师兄居然是一切阴谋的源头。

    他是谢献他可是无人不知的垂天府弟子谢献啊是众人仰望的天道之子,是黜邪崇正、受人敬仰的正道表率谢献怎么可能会是狼子野心道貌岸然的毒蛇

    谢献垂眸笑着,神态透露出悲天悯人的意味“蠢货。”

    他嗤笑一下,感到了难得的快意。

    谢献感觉到少年的剑尖刺了进来。

    一抬头,看着少年愤怒眼中冒出泪水,谢献不禁忍不住朗声笑起来,眼眸中显露出阴狠。

    “怎么,要杀我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的,”谢献的手攥住了少年刺入他喉头的剑,“邵宁,废了我的经脉还不够,要置我于死地”

    邵宁身体僵硬片刻,双眸通红“分明是是你入了魔谢献是你自甘堕落我将你看作亲生兄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这些无辜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亲生兄长”谢献的眼眸漆黑,死死盯着邵宁的双目,“我为救你,剑骨被削,剑灵不复,至今还在被残毒折磨。这些,我都没怨过你。”

    “因为你是我的师弟,”谢献的声音缓慢,令人联想到嘶嘶吐着蛇信的毒蛇,“但你现在要成为掌门了。”

    邵宁一时间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仇恨的谢献。他从未见过谢献这幅模样。

    片刻后,缓过神来的邵宁连忙开口解释“就因为这个我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掌门之位你若怨我,就对着我一人来,何必牵连无辜为何做出这桩桩件件的恶事就因为记恨我,多少修士在你手中枉死这些都是血债啊”

    谢献毫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他只觉得他们该死。

    邵宁无法接受谢献如今的模样,悲痛欲裂。就在邵宁分神的瞬间,谢献干脆利落地抬手,袖中带毒的匕首抹向邵宁的颈部。

    “砰”

    谢献连着手中的利器,一齐被击飞,落入身后万丈山崖。

    一朵血花在他的胸膛上四溅,伤他的气息是那样熟悉。

    坠落的他怔怔地看着赶来的师父,那是给他名字教他做人的师父。师父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心急如焚地转向邵宁。

    和那天一样,他们全不顾谢献的死活,满心满眼只有邵宁。

    山风犹如利刃,谢献不肯合上双眼。

    修仙协会的办公人员站在府邸外时,崔仪正盯着香炉上的白烟。

    虽然飞升上界,但这年头神仙也要吃饭。凡界的信徒与香火就是他们的经济来源。收入多少,都可以在香炉上窥见。

    香炉上白烟稀疏,可可怜怜。

    崔仪撑着脑袋,透过香炉听凡间人们的心声。

    此刻,屋檐下发黑的金铃发出一阵悠长低沉的声响。

    崔仪意识到有人来了,她一挥手,数百米开外的一只扎花纸人动了动。纸人与活人等高、双颊被涂得血红,看着有些诡异。

    与府内风和丽日的小天地不同,外头黑云压境,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扎花纸人给宾客打开了府邸掉漆的红木门。崔仪通过纸人的双眼看到了来人。

    那是一个白发留须、面部年轻的居士,他面容宽厚,身边还牵了一个矮萝卜一样的小童。两人都穿着修仙协会的指定黑袍。

    “稀客稀客,”崔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纸人口中发出,“关仙人驾到令我这洞府蓬壁生辉,还请进来喝口茶。”

    “多谢仙子。”居士拉起小童的手。

    崔仪伸了个懒腰,抽回了附在纸人身上的神力。

    纸人虚浮地飘着,弯了弯腰,给两人指路。

    路上,小童发现纸人上没有神魂,悄悄对着关仙人道“爷爷,这摆烂小神的府邸也太烂了吧”

    所到之处都是断壁残垣,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红色丝线和屋檐下无风飘荡的红灯笼。

    话未说完,小童就被爷爷的眼神制止。

    小童一个激灵“是、是平平仙子。”他连忙低下头,随后忍不住瞟了前方的纸人一眼。见纸人没有反应,他才放下心来。

    摆烂神是仙界众人背地里对崔仪的称呼。神仙们都心知肚明,崔仪此人游手好闲,懒懒散散,只会摆烂。人口部门登记资料的神仙实在无语,在她的档案中提写了无公害三字,一举令崔仪成为了邪神中的笑柄。

    小童在外面都是叫惯了的,大家也都这样叫,但爷爷明显非常不满意。小童不明白。

    两人在纸人的带领下很快就走到了崔仪面前。

    “不知关仙人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崔仪抱着香炉,靠在榻上。鸦黑的发丝松散光滑,披在肩上,犹如上好的锦缎。她面色红润,皮肤雪白,一双含着水波的眼眸半眯半睁,长而浓密的睫毛盖在其上,一个眼神就能叫人迷离忘我。

    要是不知道的人,真会把她当成那漠然傲世、冰肌玉骨的上神仙姬。

    可惜崔仪是个声名远扬的花瓶摆烂神。

    “当然是为了仙子所请之事。”关仙人看她这幅悠悠闲闲的没事人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崔仪肆意妄为,闯下了天大的祸患。他是当年唯一见到崔仪飞升上界的景象的神仙,也是那件事情的见证者,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来卖个好。

    本以为崔仪至少也会对情况有些紧张,谁想到她一副懒懒散散、不以为然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小榻上看香炉

    “仙子三日前提交了下凡助人、发展教众的申请,”关仙人开口,向崔仪递了一根竹简,“我正是为此而来。仙子的申请不符合要求,我是来退回申请书的。”

    崔仪装作很遗憾的样子“啊,被退回了。”

    “”

    能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只有天规是那些人物不能强行插手的,好在崔仪在犯事前就恰好提交了下凡申请。这是好不容易能钻的空子,但现在明摆着要被堵上,她竟一点不在乎。

    关仙人“仙子您的信众并未向您发出请愿。”

    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崔仪的信徒就那么几个,还都是垂垂老矣的佝偻老人,到了这个年纪,该求的早求过了,求不到的也死心了。况且作为摆烂神的信徒,能有什么追求。关仙人真是痛心疾首,崔仪那惊人的天资,尽毁在了她的性子上

    崔仪疑惑“我记得前几天有个信徒对着神像求桂花糕。”

    关仙人“他昨天寿终正寝了。”不仅人死了,就连魂魄都已经在酆都排队投胎了。

    整理思绪间,屋檐下的无数金铃一起摇起来,上晃下摇的角度分毫不差,发出一种诡异悠长的响声,还带着明显的回音。

    不过多时,气波荡漾,府内四散的红线纷飞起来。

    崔仪不满地抬手,纸人呆呆地探出头来,给崔仪比了个手势。

    强大的威压在正靠近她的府邸。

    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怖气息令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了来人是谁。

    情况变得麻烦起来。

    崔仪扭头问关仙人“你们逃吧”

    关仙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必,我是来走程序的,就算是神尊也要遵守律法。”

    他有些欣慰,难得崔仪有点良心。

    上头的人动不了他,顶多是迁怒,或者把他的职位撤了。关仙人干了这么久的公务员,也早就想退休了。所以他此刻是不肯走的,势要表明立场,起码在离职之前赚一笔,让崔仪欠他个人情。

    “你说得对,”崔仪认同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我先逃了。”

    关仙人“你说什么”

    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替她守在这里了,她要逃

    “逃跑。”崔仪非常认真,似乎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关仙人会问出这样的话,“打不过,当然要逃啊。”

    盯着这张看着就高洁神圣的脸和如此坦然且理所当然的态度,小童惊呆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摆烂神的真人,他对摆烂神早有耳闻,无奈进府后摆烂神极具欺骗性的高贵皮囊和对祸事毫无在意的态度令他开始怀疑自己外界的传闻根本不是真相。没看到爷爷对摆烂小神的态度也不同嘛要知道,爷爷可是个犟脾气,往日里哪里和人服过软。每件事处处都显露出崔仪的不凡,特别是崔仪的态度。她可是一点都不怕

    小童呆呆地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崔仪。崔仪理直气壮要逃跑的话如涟漪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逃跑逃跑

    崔仪弯腰,抬手勾起小童脖子上的红布袋“小孩,你爷爷的公章在这里面吧”

    关仙人“你的信徒里没有符合要求的,你盖章也是没用的。”

    崔仪抬了抬下巴“简单。抢别人的。”已经成为信徒的人不好抢,还在许愿的不是一大堆凡人都喜欢听鬼话,多哄哄就好,可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小童表情麻木,嘴巴和眼睛不知道是哪个张得更大。

    他觉得她好、好不要脸

    崔仪可不知道小童怎么想,她说干就干,手摸着香炉,千万道祈求瞬间闯入她的脑海。求姻缘神的,求雨神的,求财神的

    求摆烂神的没有。

    峰回路转,崔仪捕捉到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神也好,鬼也罢,什么都好,只要能救我,我愿意付出一切。”

    一切崔仪透过白烟,对上了一双带着浓烈不甘和渴求生命的漂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