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崔仪转头，根本不在意周围惊天动地的景象，反而更留心方梦海在剑鸣中被淹没的话。

    “师兄，你刚刚说什么”她平静地问，甚至平静、认真地都让方梦海有些茫然。

    方梦海看着剑海中的崔仪，脑袋一空，张了张口，可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崔仪“这些剑浮起来是都可以选的意思吗”

    方梦海沉默地看了她半天，面部僵硬到自己都不能控制。方梦海连他什么时候对崔仪点头都忘记了。

    他脑中全是当初自己进剑渊的场景。一共五柄剑选择了他。光是这一件事就令他成为了垂天府中人人拜服瞩目的强者。

    纵然剑择主人，可有了灵性的剑高傲至极，绝不肯为奴。它们面对着方梦海也仅仅是结束沉睡、从冰晶中飞出而已。那些剑在高空环绕，俯视着他，显得他如此渺小。

    哪里像现在这样，颤抖着、雀跃着、对着崔平平俯首称臣

    而且是所有的剑

    崔平平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师父收了个什么可怕玩意那些说她是酒囊饭袋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方梦海心中山呼海啸，久久不停。他忽的想起了昨日自己突袭崔平平的场景。

    原来崔平平一直躲闪不是不敌他。联想到现在的场景，方梦海恍然大悟，自己的本命剑不受控制根本不是一个意外。意识到这一点的方梦海冷汗涔涔，他已经不敢用半柱香前的目光去正常地看待崔仪了。

    崔仪自然是不知道选剑的流程的，见方梦海点头，她随手就要拿起一柄剑。

    所有的剑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明白，当垂天府的弟子需要一柄剑，那么她会如他们所愿，带走一柄。

    方梦海见她挑都不挑，随意要拿离她最近的剑，几乎要吼出来。

    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的机会何等难得虽然剑渊中的剑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但也是能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其中更有无数人拼上性命都想要一观的神兵

    而话还没有喊出去，方梦海就已经没了力气。

    他很累、很累。

    在见识了万剑臣服骇人惊闻的场面后，崔平平选剑似乎也就不那么能叫人惊讶了。好像任何的怪事都会理所当然。

    因为是崔平平。

    崔仪的手落靠近着就在身侧的清雨剑。

    她还没碰到它，它就开始急速地颤抖。

    方梦海第一次剧烈地感受到了剑的情绪。清雨剑在哭、又在笑，它激动地无以言表，只能像发疯了一样震颤。而周围的剑群杀气汹涌，却不敢喷薄而出，仿若是处于无穷的嫉妒之中。

    崔仪的指尖落在清雨剑剑上的那一刻。

    咔嚓。

    清雨剑居然碎裂了。

    这柄被人追捧的宝剑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方梦海停止了呼吸，怔怔的看着崔仪。

    是她的灵力太强把剑震碎了吗该是多么恐怖的灵力才能震碎清雨剑不对，不是说她不能用灵力的吗不，他又傻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能使用灵力

    方梦海头痛欲裂，都要呼吸不上来。

    而崔仪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手。

    她也没想到这枚小剑会激动成这样，过于兴奋到自己把自己震裂了。

    这算猝死还是自杀崔仪思考间，余光忽然扫到方梦海扭曲震惊的脸。

    原本妖异俊美的脸庞居然能做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完了不会是要她赔钱吧

    崔仪呼吸一滞。

    “方师兄，你听我解释”崔仪向着方梦海的方向跨了一步。

    整个剑群凌厉地同步挪移。每柄剑都怕极了失去在崔仪面前露面的机会。

    方梦海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很多画面。村民们的恐惧愤怒、妖兽的欺凌、师父温暖的眼眸。

    还有那一句“心思龌龊，有辱师门”。

    方梦海本能地靠后，强忍着生理性地恐惧依旧站着。

    半晌后，他终于靠着强大的神志清醒。

    刚刚那是，走马灯

    方梦海一阵后怕。身体在告诉他，靠近，会死。

    崔仪乖乖巧巧地望着他。

    对上这样的目光，方梦海麻了。他举起手，对着气若游丝“你让我缓缓。”

    “哦。”崔仪道。

    她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方梦海好像在想事情，没她什么事。崔仪就想坐下了。

    她看到方梦海的后方有块石头正好当板凳，于是抬起脚

    剑群开始飘。

    方梦海又看见了走马灯。

    他用手捂着脸，咬牙“你先别动。”

    崔仪“哦。”

    方梦海都快要怀疑崔仪是在报复他了。可崔平平这种人需要报复别人吗

    在方梦海怀疑人生的时候，整个垂天府都在震动。

    垂天府以剑道闻名天下，其根基就是垂天府老祖宗当时飞升留下的剑渊。现在剑渊崩塌，每座相连的山脉都在颤抖，垂天府上下乱成一团。

    大长老一手拿书一手捧杯，下一刻，心爱的茶盏再次落地砸的粉碎。

    闭关的二长老呼吸加重，灵脉大乱，差点走火入魔。

    沉睡的三长老连忙爬了起来，一个没留神掉到了床下。

    六长老从澡盆里站起身，洁白的里衣掉到了水中。

    五长老喝着药，忽然被呛了好大一口。

    四长老循循教导弟子，正拔剑出鞘，一个震动把剑击回剑鞘，也夹到了他的大拇指。

    众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剑渊。

    下一秒，剑刃出鞘，除了吐血的二长老外，所有的长老都快速地飞向剑渊。

    六长老飞到一半时，正好在空中看到了刚刚回到垂天府的七长老墨云黛。

    他二话不说从背后揪住高贵典雅、姿容端庄的墨云黛，朝着剑渊快马加鞭。

    “宋岚风你发什么癫”墨云黛挣扎着破口大骂。

    六长老宋岚风大声道“剑渊崩了”

    墨云黛大惊失色，乖乖让他提着不动。

    几位长老在剑渊上空齐聚，那一朵墨绿色的云层已经消失。他们只一眼就看到了底下的奇观。

    剑多如林如海，所有的剑毕恭毕敬地围着一人。

    崔仪忽然感受看到了上方投射下来的阴影，于是抬头，发现了六道目光。

    怎么都来了。崔仪心更虚了。她立刻摆了手势，让那些该死的黏人剑各回各家。

    于是长老们看到了另一大奇景。

    万记剑刃唰唰退回冰中，又带起一阵山峦耸动。

    墨云黛是第一个冲下来的。在路上她就想到了今日剑渊只可能有两人在，正是她仅有的两个亲传弟子。那一刻，她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她飞身下剑，之间方梦海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崔仪低着头，躲避着她的目光。

    好在两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墨云黛的心落到了实处，一时间除了沉重地呼吸再也干不出来别的事。

    其他几位长老先后落地。

    他们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师徒三人，面色凝重。

    五长老直直走向方梦海“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谢献那个孽畜回来了说”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猜测。唯一能引起这般动荡的人就只有谢献了。

    墨云黛挡在方梦海身前“五师兄，我弟子方遭大难，还是让他冷静些为好。”

    方梦海“师父”

    转瞬，他看到墨云黛眸光恢复了冷漠，只能在心底自嘲。

    长老们都看着方梦海。崔仪趁着这个机会，默不作声地用脚悄悄把碎掉的清雨剑用冰雪埋住。

    宋岚风眼很尖“崔师侄，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看过来。

    崔仪挂上无辜的表情，讪讪笑道“我犯了个小错。”

    宋岚风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墨云黛“你给我闭嘴。”她向来知道崔平平的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还是让梦海来说吧。”四长老也对崔仪略知一二，他们都更愿意听作为师兄的方梦海的讲述。

    方梦海无神地看着崔仪，仍觉得虚幻无比“不是谢献回来了。刚刚的异象是剑渊中所有的剑都想择师妹为主。”

    此话一落，全场寂静无声。

    五长老忽然笑了一下。

    不过这笑声听上去却没什么笑意。这种事，他根本不信。就连他门下的邵宁也只召出九把长剑，更枉论灵根畸变的崔平平了。

    “万师侄还是说实话为好。”

    墨云黛“五师兄，你门下叛出个魔头谢献与我门下弟子无关，何须咄咄逼人看谁都像叛徒。”

    五长老但凡撞上涉及谢献的事情，便格外难抑制怒火，即使这仅仅是他的猜测。然而墨云黛同他的关系从来不错，他不想惹恼墨云黛，于是压了压自己的怒意。

    “方师侄所言荒诞至极，我问一问倒也正常。”五长老道。

    其是墨云黛也难以相信方梦海的话，出言不过是因为她相信方梦海。

    四长老“梦海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方梦海木着脸，摇了摇头。

    六长老笑着，面朝着方梦海，戳了戳身侧崔仪的脸，语气中多有调笑“这般大的动静怎可能是崔师侄闹出的。方师侄不如叫崔师侄再试一试给我们看”

    方梦海看崔仪。

    崔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方梦海。

    场面几近尴尬。五长老复又想要开口。

    崔仪叹了口气，一挥手。

    万剑齐发冰极颤抖

    八万多柄剑鱼跃而出，拜服在崔仪脚边，恍若万剑朝宗。

    周围又是一片恐怖的寂静。

    在这一刻，所有的长老都看到了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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