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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儿童医院。

    梁飘拿到诊断证明出来,脸色很难看。

    走廊里,小木坐在长椅上,双脚正无聊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言执站在尽头处,背靠着墙壁。走廊上人多且杂,但这些来往的人群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进入有关他的画面。

    很奇怪,言执身上明明有种让人忍不住侧目的冷厉,可当他沉默着与走廊墙壁融为一体的时候,竟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梁飘看见他,表情不自主地变得柔软。

    她径直走过去,将诊断书递到他面前,抱怨道“我早说没事,你自己瞧,折腾半天做的检查,跟我肉眼判断的根本没区别嘛。”

    言执从窗外收回视线,淡淡落在梁飘脸上,喜怒难辨。

    见他没什么反应,梁飘胆子大了些,继续说“她不就仗着自己有两个钱嘛,现在好啦,逼着你带小木来一趟,花了五百块,她舒服啦。”

    梁飘说的她自然是指言真。

    一想到早上她对言执颐指气使,让他带小木出来做检查,梁飘就来气。凭什么她让言执做什么他就得做她算什么东西

    她语气不好,话也说得难听。

    言执将她手中的报告夺过来,冷冷地用手语警告她管好你的嘴,她不是你能非议的人。

    梁飘一怔,委屈的表情还没做出来,言执已然掠过她,带着小木往院外去。

    出了医院,三人在路边等车。

    言执突然让梁飘把手机拿出来。

    梁飘才被他凶过,脑子里除了委屈暂时想不到别的,将手机递过去,正好来了车。

    上了车,言执在副驾,梁飘跟司机报了地址,他反手将手机递回来。

    看见未退出的微信页面上梁飞的头像,梁飘顿时惊醒过来,像吞了一大块儿冰到喉咙里,寒意散开,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副驾驶上的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前排沉默不语。

    梁飘不死心地说“其实这事儿跟他真没什么关系,他”

    言执上次在西街对梁飞做的一切让梁飘至今还心有余悸,她只怕这次他会更狠。话到一半,她晃眼看见后视镜里的言执神情淡漠,眼睑微微耷着,看似慵懒,可他恍然未闻她在跟他说话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劝不了他。

    没人劝得了他。

    梁飞完了

    跟院长谈了二十来分钟,言真发现这几个人看上去肥头大耳,实则心细如发。

    她试探性地问话到底是被他看穿了,晓得她是在套话,他便开始打太极,绕来绕去的,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从院长的休息室出来,言真没急着走,又到红十字院内转了转。

    昨夜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言执看似解释了一切,但她总觉得还有哪里遗漏了。加上院长这两次的态度实在反常,更显得事有蹊跷。

    她想找人问问。

    梁飞接到梁飘的信息,恰好在这附近,直接就回来了。

    他一进院门就瞧见了言真,她正在展览墙边赏画。

    言真今日穿了件慵懒的素色衣裙,外套软糯的米色马海毛针织外套,黑发被松松挽在脑后,自然又随性。几缕调皮的发丝溜出来,被风吹动,将她平淡的侧脸柔化成一副缥缈的水墨画。

    梁飞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除了言真,他再没见过谁身上有这种飘飘欲仙的气质。

    在他看见言真的下一秒,言真也望了过来。

    看见他,她眼神略顿了一下,却未见有多惊讶。

    “是你。”

    言真抬脚朝这边走过来,梁飞顿时正色。

    待她到了跟前,梁飞想起那天小巷中她被言执护在身后的模样,心头一凛,面色沉下来,厉声问“你来这做什么又想算账”

    言真眉头一挑,并不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反问“你也是红十字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梁飞自从脸上多了道疤后就极讨厌被人这样盯着看,尽管言真并没有对他露出特别反感的神情,但他还是恶声恶气“管这么多,他没跟你说”

    “他你是说言执”言真了然地点点头“你们果然认识。”

    梁飞一怔,上次言执亲自来把她的钱包要了回去,他还以为是这个女人让他那么做的,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言真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忽然想到,既然他也是孤儿院的人,也跟言执认识,兴许知道些什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梁飞“什么”

    言真斟酌了一下用词,“嗯,我想问,言执跟你们院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梁飞皱眉,“你指什么”

    言真想了想,声音压低了点,“他有被虐待过吗”

    “虐待你说谁言执吗”梁飞连着三个反问,问完突然开始大笑,“哈哈哈”

    他笑得连脸上那道疤都要飞起来了似的,言真莫名其妙看着他,等他笑完,她才问“有什么这么好笑。”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有多大本事,能将言执领回去,原来是个蠢蛋。

    “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在我们这儿谁才是老大言执会被虐待哈哈”梁飞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捧着肚子朝她的方向倾身弯腰过来。

    他怪异的行径让言真面露戒备退开了半步,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建议你冷静一点”

    她话音未落,余光中蓦然闪过一道黑影,面前的梁飞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突然向侧后方飞了出去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言真周身一紧,骤然抬眼,竟直直撞进一双黝黑的眼眸。

    刚从医院回来的言执紧张地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从上到下检查一番,松了口气。

    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用手语问。

    言真没看懂,但他手上的力道与神色中的担忧说明了一切。

    惊诧的眼神不自觉软下来,言真摇摇头,“我没事。”

    与此同时,言执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哥”

    梁飘落后一步进来,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看见梁飞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侧腰,她立刻甩开小木的手跑过来。

    “哥、你没事吧”

    言真听见梁飘喊他哥哥,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兄妹。

    她刚想解释这是个误会,言执却反手将她护在身侧,冷眼睨着地上的梁飞。

    身下的积水沁透了衣衫,梁飞背后冰凉一片。

    他眉头紧皱,痛苦之色沿着他眼下的疤痕布满全脸。梁飘努力想扶他站起来,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言执身上。

    他说过,再动言真,会要他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梁飞毫无意外地被居高临下的言执碾压进尘埃里,言执眉眼间的冷戾隐隐透着杀气。

    梁飞心头一颤,眼神闪烁着要偏离的同时,言执跨步上前。

    梁飘心道不好,赶忙叫住他“言执”

    “言执。”

    她和言真同时开口。

    言真就近拉住言执的手臂,他紧绷的手臂坚硬如铁,惊诧之余心下微沉。

    言执回过头来,似是不解,目光落在她水葱一样的指尖时,他一顿,眉目间堆积的阴沉倏地散掉。

    言真细眉微蹙,低声道“跟我过来。”

    院外拐角的人行道。

    言真双手抱胸,审视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贴墙站着的少年。

    言执的个头直逼一米九,此刻却垂着脑袋,额发被风吹得轻轻晃荡,淡淡不服输的神情像极了做错事被抓包、却不想承认错误的小孩子。

    然而就是这个小孩子,十分钟之前差点又和人动起手来。

    言真不悦地沉声道“抬头。”

    言执不动。

    言真在他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他这才将眼睛往上看过来,但很快又移开,倔强地只盯着他跟言真鞋尖中间相隔的那块空地,就是不肯抬头。

    见他跟自己拧上了,言真脾气上来,干脆伸手卡住他的下巴,一抬,迫使他看着自己。

    微凉的触感带着幽微的香气窜入鼻尖,言执心神一怔。

    “你昨天怎么跟我保证的,不是说好不再冲动行事了吗,你刚才想干什么那小子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要下那么重的脚踹坏了谁负责我早上才帮你们院长垫过医药费了,你难道想让我帮你擦屁股擦到破产吗还有你的手,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言真说着,又去拉扯他的手臂,他手背上青青紫紫的,她昨晚帮他敷了好久的冰袋,今天手才没肿起来。

    言真怕真的弄痛他,警示的动作没了力道,反而变得绵软。

    刚才要不是她先一步拦住他,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皱着眉头,低下来的音量显然带着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

    哔、哔

    载着人的电动车从人行道那头驶过来,说话间就到了跟前。

    言真未觉有危险靠近,只是手腕一重,眼前的光线暗下来,脸侧撞上少年宽阔却消瘦的肩头,温凉的海水卷着冷涩的味道漫上来,言真心口噔一下,紧接着,潮湿的海浪又急又快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言执扣着她的后脑,长臂曲折,贴在她僵直的后背,待电动车远去,他掩去眼底的晦涩,阴沉的天色将他眼中的温柔缱绻装点得朦胧又梦幻。

    还好吗

    拇指轻缓地摩挲着她鬓边的发,他没有开口,只用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微蹙的眉心,表达了一切。

    言真突然想起生病那几天,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言忠的葬礼上,只有言执问过她,还难受吗

    彼时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他问了句废话。可此时此刻言真才恍然发觉,除了他,那些所谓与她血脉相连的亲戚们,竟无一人问过她的感受。

    好像自从外婆走了之后,就再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感受了。

    心头的海浪更汹涌了些,打得她又酸又痛。

    言真眼中忽然溢出的伤感让言执慌了心神。

    他握紧言真的手臂,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想问她到底伤在哪里,可手语她看不懂,他干脆拿手机出来打字。

    你哪里痛别吓我。真真,你说话

    干涩的双眼在看见他的称呼时动了动,言真纤长的眼睫掀起来,“你叫我什么”

    言执打字的手指保持着弯曲的状态悬停在屏幕上方。

    刹那间,言真眼中那些突如其来的伤感又消失无踪,她平静素白的脸庞瞧不见任何破绽。

    言执眉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言真的长相遗传了母亲,五官拆开来看并非多完美,组合在一起却别有一番恰到好处的韵味。尤其狭长的眼型,宽度适中,黑白眼珠占比均匀,略向太阳穴方向扬起的眼尾,不笑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的清冷感,笑起来却又有另一种娇俏的妩媚感。

    言执盯着她,半晌,他敛去紧张的神色,亦恢复了自若。

    他打着手势。

    你已经是梁飞的姐姐了,我不要再叫你姐姐。

    他手势打得飞快,像鸽子扑棱的翅膀。

    言真原就看不太懂,这下更跟不上,只隐约辨出“姐姐”这个词的动作中指贴着嘴唇,然后用拇指与食指捏捏耳垂。

    原谅言真不知道手语的制定规则,但他连比了两次这样的手势,再配上那副淡淡的表情,言真不禁疑问“你不会是在骂我吧”

    言执翻飞的双手一顿,唇角随即勾出一些浅淡的弧度,很快又抿紧。

    他低头打字。

    我是说,我不要和别人一样叫你姐姐

    言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别人是谁,下意识反问“那你要怎样”

    言执没有继续打字,黑色的手机像个玩具,在他掌心中旋了一圈,他微微俯下身来,视线与她平齐。

    距离再度拉近,言真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言执眼尾扬起来,黝黑的眸子里,有光闪了闪。

    他用无声的唇形将她带回那晚的空氧。

    心头的海浪卷土重来。

    他一字一字说

    我要做你最特别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年下不叫姐,心里想的啥你们懂的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