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84章第84章
    清崡县。

    大水泡了县城, 如今水退去,四处也都一片狼藉,不少房屋坍塌, 百姓无处可住,只能沿街搭棚, 在热辣辣的日头下苟活。

    老天爷不会因为人的富有和权势而眷顾一二, 万物皆为刍狗。

    清崡谭家的宅子也受灾严重,尤其地势偏低的几家, 至今房中还有水。

    亏得宗家的地势偏高,宅院没有进水。老夫人赵氏只能把族人安排到宗家来。

    几天的工夫赵氏已经忙得头晕目眩, 请了好几次大夫了。

    有谭家陆陆续续施粥了几次,县衙才能面前支撑, 但能撑多久, 知县本尊也不晓得。

    况且水患退去,人死伤畜生也都死伤, 这关头不少人都病了,最怕最怕的,就是再有疫病就此传播起来。

    知县今日站在县衙门口,看着满县城流离失所的百姓, 惆怅不已。

    偏他这里又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朝廷就是派人过来赈灾,他还得排在其他府县后面。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有衙役飞奔过来通报,当先就道有一队人马飞奔着向县城而来。

    知县吓了一大跳,若是此时还有流寇进县城打劫,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他吓得不轻,立时就想让人去急急关上城门, 不想那衙役一口气喘上来又道了一句。

    “看着好似是谭氏的宗子、谭廷谭大人回来了!”

    “啊!”

    话音一落,知县急着催人去备马,他要出城迎接。

    谭大人是这次治水的朝廷钦差,又是清崡谭氏的宗子,他若是回来了,自己眼前这些解决不了的事,还不立时都能解了?!

    知县简直眉飞色舞,但不等他的马备好,只听街上一阵急促的开道之声,知县朝着城门口的方向望去,正见着一人飞马而来。

    路两边的百姓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穿着朝廷的大红绯袍到了城中,眼睛里都迸出了光亮来。

    他们主动让开道路,退避两旁,甚至有些饿的饥肠辘辘的人,直接跪在了路两边。

    “钦差来了!钦差大人来给我们做主了!”

    谭廷甫一进城,便感觉到了百姓们的激动,在到了县衙门前,见知县都说不出话来了,他直接翻身下了马。

    “大家快快请起,谭某领朝廷之命救灾,必不让大家的日子难以为继。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了,在赈灾粮来之前,谭某会放谭家屯粮接济大家!”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众人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全都跪了下来,砰砰地给他磕头。

    “不是钦差,是天神来了!”

    一时间声浪如啸。

    谭廷亦跟着心头快跳了起来。

    他连忙唤着众人起身,“都是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福泽,谭某居不得功。”

    他说完,就请知县将粥棚搭起来,派官差来谭家领粮。

    知县甚至不用开口,他的难处便消减了大半,一时间激动万分,想说什么,只见这位谭大人甚是雷厉风行,转身回谭家调粮去了。

    天又热,事又多,赵氏吃了药迷糊了一会,就梦见了项宜。

    她想若是儿媳在,这些让人为难的事情,儿媳早就料理好了。

    她以后可得待儿媳再好些才行。

    她迷迷糊糊听着有人喊“回来了,回来了”,下意识竟然以为是项宜回来了,不过嬷嬷道了一句。

    “是大爷回来了!”

    赵氏“呀”了一声,瞬间醒了过来。

    她急忙换了衣裳去了,谭廷这会就在外院,赵氏到的时候,不少族人也都闻讯到了。

    一众族人见到宗子回来了,一颗因着受灾悬着的心都安实了下来,众人纷纷上前给谭廷行礼,将他层层围在了中间。

    谭廷当即就把朝廷接下来的安置事宜告知了众人,还有后续朝廷赈济的粮食,也都很快就要到了。

    有他在,又听见他说了这些安排,众人原本愁苦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安心之意。

    接着谭廷又提及了暂时调出谭家的屯粮,赈济周边百姓的事情。

    谭家不缺粮食,事先谭廷也嘱咐族人多买粮屯粮,众人听到他说要拿出谭家的粮食去赈济百姓,都甚是淡定。

    毕竟谭氏一向与邻为善,灾难年月都不曾压价屯田,此事让粮于民,大家也都可以接受。

    若是只谭家一家富庶,外面的庶族百姓吃不饱饭,流离失所,待他们成了匪贼盗寇,谭家又怎么可能不受其害?

    见众人都能接受,谭廷大松了口气。

    比起旁的世族,尤其是那些暗地里有阴暗主张的世族,清崡谭氏他自己的族人,才是世家大族的人该有的样子。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有些异议。

    “我们可以把粮食给他们,却引起他们的妒忌,看到我们有粮食,不论三七二十一来抢怎么办?”

    这人问了,就有人回答。

    “我们谭家有粮又不是一天了,他们能不知道吗?要抢早就抢了,还等到现在吗?”

    也有人道,“庶族吃我们的粮,还能再抢我们吗?那也太没良心了?相反,我们捂着粮食不放出去,才可能会招来抢粮的人。”

    对这件事,众人倒也没什么疑问。

    只有刚开始提问题的那个人嘀咕了一声,“总要防他们一手,毕竟世族和庶族还是有别的 ”

    这个人也没再多说下去,声音很快就被众人其他的议论声淹了下去。

    谭廷分派了人手去和衙门对接,今天先放粥水让城中百姓吃上一顿,接下来再说接济城外百姓的事情。

    但方才那族人嘀嘀咕咕的言语,谭廷亦听见了。

    彼时他没有多说。

    他从京城离开好些天了,这些天多半与灾民吃住一处,照理说最好下手。

    但暗中盯着他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是还没找到好的时机吗?又或者还有旁的打算?

    谭廷暗暗琢磨了一番。

    清崡谭氏放出屯粮赈济百姓,此事一出,清崡谭氏盛名一时,不少世家大族尤其是之前和谭廷约好的那些,也都陆陆续续放粮。

    有大世家打头,小世族自然纷纷效仿,一时间因着洪水泛滥受灾的这片土地,反倒解了围。

    谭廷收着各路消息,在这一片“和谐盛景”之下,亦另外做了些旁人皆不知道的安排。

    陈馥有在一处不起眼的田庄里,停留了好些日,天气热辣,他也有些急躁。

    早早下手,定下胜负,总比在这酷暑里煎熬好一些。

    有人见他焦虑起来,走过来瞧了瞧,安慰了他一句。

    “我们为宗家做事,还是要沉下心来,能把事情办成最要紧,慢些等些难些都不重要。”

    这人说着,叹了一句,“似我们这些做旁枝做庶子的人,一辈子也就是为宗家嫡枝办事罢了。”

    陈馥有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身边这上了年岁的人叫做陈胡燕,他该称呼一句七叔,从前也是宗家的人,但后来他们那一枝逐渐成了旁枝,而他又是庶出,连自己之前在锦衣卫的正经差事都没有过。

    这位七叔鬓角隐隐有些发白了,却还是没能逃脱为宗家做事的命运,宗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辈子都是这样。

    陈馥有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这一瞬他竟有些难言的迷茫。

    恐怕能如这位七叔一般还是好的,若是不能呢?他今次若是又败在了谭家手里呢?

    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他的些许心思,陈胡燕道了一句。

    “清崡谭氏倒是不错,就是做族长宗子的人,太仁慈了些,总要为庶族说话。如今的谭氏宗子是这般,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更是 ”

    陈胡燕没有说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年旧事,神色有些变化。

    恰在这时,有人过来报了一声。

    “收到了清崡的消息,明日有几个镇子里的流民到县城讨饭吃,届时城门大开,无有阻拦!”

    陈馥有一听,整个人精神皆是一震,询问地看了一眼陈胡燕。

    一旁的陈胡燕也在这消息里,慢慢点了点头。

    “正是我们的机会了!”

    京城。

    项宜和谭建坐镇京城谭氏。

    比起难免大小洪灾不断,京城似是进入了干热的秋冬一样,又干又闷,令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除了暑热让人不好过意外,其他还算平顺。

    除了项宜能听到京畿还有些寒门书生要求朝廷开恩科,补偿他们之外,倒也没有旁的事情了。

    项宜的消息有滞后,她尚不晓得那位大爷到了何处。

    她也不好连连写信打扰他做事,便另外扯了布给他提前做秋日的衣裳。

    若是衣裳能顺顺利利地一件一件做下去,也算是她给他做齐了四季衣裳了。

    免得他又暗暗闹脾气,闷声闷气地指责她待他不好,顺便要求另外的补偿

    项宜刚把秋裳的料子裁剪好,念及此,不由有些好笑,又禁不住向外看了一眼。

    视线被四角庭院阻隔,项宜是如何都看不见那位大爷了。

    但这时,谭建和杨蓁忽然来了。

    杨蓁肚子挺了起来,项宜怕她不便,连忙起身出门去迎接,那小两口倒是不在意这些,谭建见了她便道。

    “嫂子,方才杨家伯府、林府姑母那,还有在京的族人,都传了信过来,”他说着,声音压了一下,“皇上今早又昏迷了,至今未能醒过来。”

    项宜讶然。

    这会太阳都快下山了。

    皇上若是从早间昏迷,直到这会还没醒,只怕要麻烦了。

    杨蓁从小住在京城,对这样的事情有所耳闻。

    “嫂子也不必担心,皇上早早就立了东宫,若是一旦薨逝,自然有东宫坐镇,咱们只要不乱来,便没什么相关。”

    一来,皇上其余几位皇子都不及太子正当年岁,照理说不会有什么夺嫡大乱,二来,皇上也未必就在这时薨了,说不定太医院妙手回春又救回来了。

    项宜点头应了两人的话,只盯叮嘱谭建近日小心谨慎守好门户之类,一旦紫禁城里有变,他们也有个应对之策。

    两人走了,又剩下项宜一个人留在正院里。

    闷热的傍晚,项宜却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觉,她坐回到了窗下准备继续做衣裳,但不知怎么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皇上薨了还有太子,但太子殿下仁和是明君,那些人真的能让这样与他们的意志相冲的太子上位吗?

    若是一旦太子出事,这朝野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项宜想,太子应该也能想得到这一层,而那些人也未必有那样大的胆子,谋害太子吧

    当天,这件秋裳便没有做下去,项宜胡七胡八地想了许多近来的人和事,天色就已经不早了。

    好在紫禁城里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京城亦没有响起丧钟,项宜稍稍松了口气,早早歇了下来。

    但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好。

    项宜恍惚之间梦见了自己不知为何,站在了谭家的门前,她分不清这是清崡谭氏的门前,还是京城谭家老宅的门前,但迷惑地站在门外,看着门匾上硕大的“谭”字。

    那似乎还是谭字,却扭曲的不成样了。

    而门忽然吱呀一响,她看到了宣二夫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宣二夫人一身华服锦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哼笑了一声。

    “谭廷已经不是谭氏的宗子了,如今是我们家老爷做宗子,你还想要赖在谭家做什么宗妇吗?若是识相,快快走开!”

    项宜怔住,一时头脑混乱的不行,急急问了一句。

    “大爷怎么了?你们缘何能取代了他的宗子之位?”

    她问了,就见那宣二夫人又笑了起来,精致妆容下,目光好笑地落在她身上。

    “这就要问你们庶族了 反正他不能再做这谭家的宗子,而我家老爷才是命定的宗子,谭廷就等着被宗族除名吧!”

    宣二夫人说完就叫了人,话音落地,就有许多人冲了出来赶她离开。

    一阵喧闹声中,项宜骤然清醒过来。

    偌大的正房,她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旁边没有人,探手摸去空落落的。

    而此刻的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暴雨,雨滴如散弹一般,砸的屋檐咚咚作响。

    雨声之外,电闪雷鸣。

    项宜在方才乱七八糟的梦境里,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这边有了动静,守夜的丫鬟就闻声询问了来。

    是春笋。项宜叫了她进来。

    她问项宜,“夫人怎么起来了?天还早,快回去睡吧。”

    项宜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不睡了。”她说着,让春笋去磨墨。

    “我给大爷写封信。”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