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生辰。
太久远了。
迎棠自己都有些懵。
她穿越以来,忙着与没有魔元的灵府作斗争,忙着以战养战,忙着修炼。
在魔域无敌后,她过了二十九年的生日,在第三十年戛然而止。
继续过下去,她会被自己的年纪吓到的。
多年过去,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的生辰。
她上辈子生于五月二十二日,海棠花开漫山的日子。
所以她从小就很喜欢海棠,穿越以后也给自己取名为迎棠。
她怔怔看着那盒生辰贺礼发愣,竟没发觉那人已走到他面前。
短短十几步路,他走过来,衣衫和长发都被淋湿,阴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微微弯腰,钻进她的伞下,白皙俊美的脸上还流着雨,被依稀灯光照得水渍渍的。
一股冷得人发颤的冷杉气混着过香的血腥味钻入她的鼻腔,迎棠这才回过神来“不要,拿走,滚出本姑娘的视线。”
她不客气地移走伞,闪身绕过他。
“阿棠,这是玄武君的仙丹,能助你恢复修为。”
迎棠蓦地回头瞪他,惊得眉毛竖起这丫的疯了,他杀了玄武君,掏了人家的内丹
哪怕迎棠没去过上界,也在万仙录里读到过,天上除了天帝,便是四方仙君,这丫的等同于杀了一个总理。
不过,杀了就杀了,迎棠只震惊了一小会,重点已经完全偏离到这颗内丹可以恢复她的修为上。
至于他为什么杀人家,她一点也不关心。
“这算什么,”她讥讽他,“炉鼎讨主人欢心”
朝冽也不恼,发出一声浅浅的“嗯。”
不要白不要。
她一把捞走盒子揣进怀里,沉默地走进了请仙来。
他怎么知道她生辰的。
迎棠一路逶迤到掌柜的柜台前,都忘了收伞。
掌柜的也被这位婀娜佳人美住回不了神,和她大眼瞪小眼。
二人诡异地沉默。
须臾,迎棠方笑起来“这大下雨天的,掌柜的不会还没有上房吧。”
掌柜恍惚地回神,激动地都抓不稳门牌“有有有,给姑娘最好的那间。”
外头雨越下越大,天倒了一般。
迎棠不喜欢雨天,湿漉漉的,也不喜欢在潮湿的天气里杀人。
她盘坐在床上,研究那盒生辰礼品。
盒子是海棠仙木的,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满满一盒的仙品海棠花,是凡间绝对找不出的极品。
水红与长春色交织的花瓣透着莹莹仙气,没有丝毫野性,多得是亭台楼阁小风情,悉心栽培可见一斑。
若将这些花栽入星河城的院子里,将那株垂丝海棠的品种改良改良,那该多美啊。
迎棠细细摸过花瓣,笑靥如春。
真收下后,比起玄武丹,她更喜欢花。
将花小心翼翼盖好放入储物戒,迎棠继续研究玄武仙丹。
她放在鼻尖嗅了嗅,有大海的味道。
难道玄武君早前是一只海龟
她一方面不信任臭猫,一方面又受不住恢复修为的诱惑。
她掏出玉简“喂,小人精你在不在”
过了好一会儿,青茷才接起玉简,声音低得像在做贼,几乎都是气声“喂姑奶奶啥事儿啊。”
迎棠觉得他这声音心虚地很,阔开听觉凝神细听,听到翻书声。
就像上辈子高中住宿的时候,总有学霸喜欢在夜里头开小灶,弄个小台灯和床上桌,苦读到十二点似的。
看来做神仙的也喜欢偷偷学习内卷他总不能是在偷书吧。
迎棠也懒得探究“天界的玄武仙君如今如何了”
“玄,玄武仙君”青茷惊得声调一高,又压低声说,“仙君已经殒了,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下次再说。”
“喂小人精”迎棠话还没问完呢,他竟挂了。
什么情况
迎棠狐疑地收起玉简,还是决定把这颗玄武仙丹放进灵府里。
她遁入灵府,灵府里的小迎棠们把玄武仙丹围起来,左看看右瞅瞅,一个个好奇又谨慎地打量,有的还拿出放大镜抠巴抠巴,有的拍西瓜似的听它够不够响。
确认没有任何阵法、邪气、毒气后,迎棠手一挥“开工了,大家一起把它啃了。”
消化元丹并不容易,迎棠不急,她在灵府里趺坐,优哉游哉端起一杯茶监工。
窗外的雨像天瀑漏了,下了一日一夜。
翌日傍晚,云散开来,空气中的水汽凉凉的,冻地人鼻头有些红。
街上行人稀少,迎棠换了一身长春裙,走在铺满夕阳金光的街上,如一片花瓣飘荡在在烫金的丝绸上。
她追踪宣蝶的灵气。
灵气飘飘悠悠,竟往一个熟悉的方向去。
归海府。
迎棠又又又嗅到一丝令人作呕的依兰花香。
莫非青渺还在归海府谋事
迎棠有些不解。
早前猜测青渺来归海府当女医,只是方便布下缚灵阵与索仙绳,但她针对臭猫的理由无从猜测,且看她对臭猫的态度,“倒追”二字八九不离十。
这两条线索相悖。
此事太过蹊跷。
再想地单纯些,若青渺的任务就是暗害臭猫,倒追臭猫只是出于她的个人感情。那么三年前臭猫往冥界是要找纯魄,青渺知道总有一天臭猫要进冥界,便在冥界设下天罗地网,这是她的第一计划。若臭猫命大成功脱逃冥界,回到酆都,那她还留了一手酆都界,这是她的第二计划。
但若顺着这个思路,来到现在,按道理说青渺失败了两次,下一步应该是在臭猫必经的第三地点设界才对,怎的还留在归海府。
有什么臭猫一定要来酆都的理由么
没有。
虽然不想承认,但迎棠知道臭猫跟过来只是因为他是个臭牛皮糖,非要粘着她。而她来酆都,是因为追着宣蝶的气息,想要搞死宣蝶。
那么,宣蝶又是因为什么被送来酆都呢。
难道是因为青渺飞升前,是昆仑宗人,昆仑知道青渺在酆都
总不能是诱惑她来,从而达到捉拿臭猫的目的吧。
迎棠轻笑,觉得荒唐。
她立在归海府前,竟有些犹疑。
她真的很讨厌和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打交道。
小人难处。
那些仙人们,打不过你还不服,偏要阴谋阳谋,搞上九曲十八弯,处处设下阴狠陷阱,叫你如履薄冰,动弹不得。
更有甚者,如青渺,前以星河城,后以整个冥界、酆都为添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虽说绝对的实力面前,谋略都是屁,但“绝对”二字太过苛刻,得绝对到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你,方能任凭小人蹦跶。
迎棠不想中这些二百五的招,但她又打心底里看不起青渺。
迎棠决定先观察一下地形。
她飞身而上,越过归海府高高的围墙,几个运气掠至内院的海棠树上。她悄悄坐到树枝上,紧盯着归海公子的窗户,用神识探过去,并未发现任何青渺仙子的气息。
叮铃铃
一颗圆润的琉璃铃铛咕噜噜滚到她的脚下。
迎棠朝它轻轻一吹,灵力卷着那铃铛又滚回去,撞到木头轮子。
她的视线向上,忽而怔住。
晚风溽热,柿色的夕阳穿过葳蕤的海棠花枝,静静洒在一袭浅云素衣上。那人捞起长袖,洁白的指尖轻轻捡起地上的铃铛。
他腕间的疤痕,比阳光还刺迎棠的眼。
她跳下海棠树,靠近他。
脚踝上的琉璃铃铛叮铃铃的,发出异响。那里面是允平的尸骨,竟破天荒的有了反应,每一声响都敲进她的心里。
那人玉冠如脂,白皙的皮肤下,一双琥珀样的眸子静静望着她。他的眸色很淡,淡到仿若与阳光融为一体。
他熟稔地转动轮椅面向她,风一吹便能掀起他的广袖,露出瘦削的,满是伤疤的手腕。
那些伤痕,每一条,都是迎棠见过的。
少年略显惊愕地看着她,病白的面颊染上一层惊艳的、羞涩的粉“姑娘是走错了么”
他的声音比允平细,但叫她姑娘的样子,与记忆中全然吻合。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清润。
迎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微微偏头,往他眼边看。
鬓发前,一颗小痣赫然坠着。
她心头轰一声炸了。
“允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