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秋对皮肉骨不肯舍身为人很失望,她觉得皮肉骨失去了一个成长的机会，与此同时，她掏出了自己兜里的手机。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皮肉骨睁大双眼。
“正常的成年人都会随身带手机的。”施小秋耐心地解释。
皮肉骨当然知道这个,他又不是什么史前人类，只不过他的手机已经因为攻击而损坏了，他还以为这儿不允许带手机的,就像高考考场那样。
施小秋晃了两下手机，最后得出结论“这东西没信号。”如果有信号的话,她能直接找出当时的新闻，那样会方便很多。
“阵法里肯定没信号啊。”皮肉骨啧了一声，他还以为手机有用了。
比较他待在一起，就像把两块磁铁同极怼在一块儿，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都属于是一种毅力。
他俩就这么站着,知道第一堂课下课，有小孩往外跑,施小秋看着一群小包子小馒头跑出教室，他们注意到了施小秋,却也不敢靠近，隔了大概三米远，冲着施小秋围观大量。
他们并未询问施小秋为何出现在校园里，似乎只要施小秋他们不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他们的出现就是合理的。
过了大概两分钟,终于有小孩蹭到施小秋身边了。
施小秋只看到一只油焖大虾跑到自己脚边，抬头就冲她喊了一声“阿姨。”听声音好像是个男孩，说的还是方言,只是这地方的方言和普通话差的不大,施小秋能听懂。
一旁的皮肉骨嘲讽似的哼笑一声。
紧跟着这小男孩又问“阿姨你是明星吗”大概是看施小秋模样实在长得太好了。
“不是哦。”施小秋蹲了下来,和这只小油焖大虾脸对脸，“我就是个普通人。”
随后她的脸就被那个小油焖大虾掐了一下，施小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好在很快这只虾子就被另一个小笼包给推开。
施小秋捂住自己的脸啧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比较皮。”一道成年的女声传来，施小秋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条豆角。
“没关系，没关系。”大部分时候施小秋是能够保持体面的，哪怕她再怎么讨厌那个小破孩，“您是”
“我是他们班主任，我姓涂。我就是看一下课这帮小崽子就往外头跑。”豆角扭动了一下，大概是看向了那只小油焖大虾，她又给施小秋解释，“小男孩子比较皮一点。”
“嗯嗯，能理解。”施小秋假笑点头。
那位班主任颇为尴尬的陪笑两声，而后又说“他可能是看到您手里的东西觉得新奇。”
她手里的东西，施小秋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手机，她很确定那个油焖大虾刚刚完全没有看过她的手，这话大概也就是这老师自己想搞明白。
也是，在施小秋上小学的时候这类的全屏智能手机甚至还没被创造出来。这群孩子，严格来说和她年龄相差不大。
施小秋灵光一现，她将手机递给那位老师“涂老师，您看看。”
那位老师接过，她并没有碰屏幕，而是小心翼翼地捏着，左右翻看“这是什么”
施小秋伸手滑了一下屏“这是手机。”
老师更诧异了。这时候她印象里高端些的手机大概还是那种老式翻盖的“这是手机”
“是啊，你看。”施小秋凑过来，她点开了一个有些太阳标志的a图标，“这个能看天气。”
她又点开了备忘录，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这个能做笔记。”
最后她点开日期“这个，是日历。”
施小秋一直在注意这位老师的表情，很明显的，在对方了看到日期上的年份时，睁大了双眼。
不过这种变化很短暂“这日期还没有设定吗”
“日期不需要设定，这就是今天。”施小秋说，“涂老师，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在跟我开玩笑”涂老师并未回答她。
“没有。”施小秋认真了起来，“尽管这话听起来真的很离谱，但我希望您在听完之后不要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我们骗你没有好处。”皮肉骨直截了当地说，“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利用的地方，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在拿什么你看不懂的高科技坑你，那么我们能从你身上骗到什么我们拿得出这个，还能从你一个乡镇老师的身上骗到什么”
涂老师的手在颤，不过她并没有慌乱“这些太不对劲了，你们是从另一个年代过来的”
“不。”施小秋否认了她的说法，“我们没有穿越，只是你们一直活在过去，轮回了十几年。”
“我”
“你们死了。”施小秋打断了她。
施小秋并不清楚外头的情况，但她知道秦文的情绪并不是稳定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兄姐，如今到了现世也没什么朋友，如果他觉得自己出了意外那会不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施小秋不清楚。
她只知道如果秦文真对异管局做了些什么，那之后的问题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无论异管局内部有什么问题，他们都不能直接对异管局宣战，毕竟他们本身并没有重新建立一个秩序的能力和胆魄。若是一个头铁真把异管局搞没了，那回头就是一场因他们而起的大混乱。
如果搞不掉异管局，那对方就有可能清算他们的。
尽管憋屈，但现在证明施小秋无害才是损耗最小的选择。
无论如何，施小秋得快些出去，确认秦文没事。
那老师大概是三观已经崩塌了，她站在原地好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每三个多小时，你们就得轮回一次，到如今你们已经轮回了三万多快四万回了，不断地重复。”施小秋说，“无法往生。”
“这是玩笑对吧”那老师依旧问，“这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有鬼”
“你最好早点认清现实，否则下一场轮回开始，你又会遗忘一切。”施小秋提醒她。
涂老师又沉默了，最后她看了一眼施小秋，又看了皮肉骨，就在施小秋以为她会狡辩或者再次询问这是不是一场玩笑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如果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那这个真相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呢”涂老师问她。
“什么”施小秋诧异了。
“我是问，这个真相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周遭那些孩子都被她吓到了。
好在这时候上课铃响起，孩子们纷纷往教室里头赶去，显然下一堂并没有这位涂老师的课，她看着施小秋继续问“我是想提醒我们该死了吗”
“你们已经死了。”施小秋也不再挂得体的笑，“不应当在留在人间。”
“我们害人了我们杀了谁”涂老师反问，“你现在告诉我，说我们死了，那待会儿你也要告诉那些孩子”
“他们得去投胎了。”皮肉骨插话，“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你们再活过来。”
“不需要你提醒。”涂老师瞪了过去，“假设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完全不觉得这世上已经过了十多年，我们活得好好的，多余的是你俩。”
“你讲讲道理。”施小秋很无奈，“我是被关进来的，如果我不超度你们，我根本没法回去呀。”
涂老师恍然，她笑了，虽然施小秋看不清她的表情，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情绪，施小秋眼里都只是一根活泼的，会动的豆角。
涂老师笑看施小秋，打量这个漂亮到前所未见的女人“所以这位美女，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就是为了你自己。”那句美女像是嘲讽。
像这样漂亮的女人压根不会出现在他们这种小镇上，她看起来太不真实了，不像个人，而她所做的在涂老师看来也确实不怎么像个人。
“那不然呢”施小秋烦躁了，她反问，“你说我不该打破你们的梦，那我就该被困在这里了我特么可什么坏事都没干，我对象还被一个人留在外头，我现在不出去他出事了怎么办”
“是，你们可怜，我打破你们的梦了。”施小秋眉头皱了起来，“但又不是我开车撞了你们，实在气不过你们下去了把那个开车的抓起来揍一顿多好呢”虽然那个司机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了轮回。
“大姐你讲讲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看我像个圣人吗我会为一群已经死了的人而弃我对象于不顾吗”施小秋问。
涂老师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说得好听，若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已经死了，如今一切都是假的你试试。”
“可惜没有。”施小秋已经不想讲道理了，“你做这个假设也就没有意义，无论再怎么不甘心，你死了，如今世道已经过了十多年，你们没做错什么，但你们倒霉。”
换位思考如果没有人在外头等她，也许施小秋会，而现在她只是做出了最必要的选择。
那涂老师盯着施小秋看了很久。
最后她转身去了教务处，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里头的教导主任叫了保安就冲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棍子，看样子是想把施小秋和皮肉骨两个“惹事”的赶出去。
他们倒是没有真打，只是推了推皮肉骨的身体，皮肉骨和施小秋倒也配合，俩人直接朝外走。
身后保安还在那儿痛心疾首“好好的小姑娘，大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宣传”
施小秋和皮肉骨
难怪这教导主任出来的时候那么着急，合着是担心他们祖国的花朵被两个无良混混给污染。
最后施小秋她们被赶到学校外头去了，那个保安还拿着棍子警惕地守着，生怕他们再找机会进去。
施小秋看着满大街幻像组成的人类，忽然觉得他们特别顺眼。
“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根本不需要叫醒他们”皮肉骨询问，“他们这样过得也挺好的。”
“哦是吗”施小秋双手环胸，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
皮肉骨看了她一会儿，得出结论“你在生气你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啊。”
施小秋默默抬起眼皮，皮肉骨明白了“因为秦文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都被抓进来了他没进来异管局没有怀疑他吗要知道他曾经和我是同一个个体，而且他还是我放出来的。”
“我把他甩出去了。”在皮肉骨震惊的目光中，施小秋又补充，“他现在没我反应快，但是我的手爱我脑子反应更快。”想起当时看到的那个被她扔上半空的秦文，施小秋就特别后悔。
还不如一起进来呢，起码秦文能知道她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还有人肯救他啊。”皮肉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想了一下，而后他弯弯嘴角，“不过他的运气似乎一直不错，总会有人救他。”
“你羡慕”
“我说我不羡慕你信吗”皮肉骨反问。
施小秋干笑了两声。
他们俩没再对话，因为此时二人也确实想不出破解之法了，毕竟现在他们连校门都进不去。
施小秋的大脑高速运转，如果说解开这个阵法并不需要让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死了，那又是什么呢
既能展现人文关怀，又不能伤害他们的感情
这不是扯淡么他们又没有什么企业家的身份，没法过来跟校长谈，表示要给这群孩子捐一栋楼，或者请所有孩子去吃一顿麦叔叔。
这个年代麦叔叔好像还是奢侈品。
最后想着想着，那辆罐车来了，再一次冲入校门，再一次地发生爆炸。
幻境似乎是不受影响的，不过这儿的剧本还算完善，幻像里头的人连忙往学校的方向跑，边跑还边喊“那些小孩还在里面”
过了将三秒后，一切推翻，然后重来。
施小秋和皮肉骨趁着这个机会进入了校园。
现在那群孩子们正在上课，施小秋看着教学楼“还是得超度他们，不超度他们这个阵法就无法解开。”没有其他解法。
三个小时他们没法和全校师生建立深厚感情的同时还能感化他们。
超度同样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们只要冲进每一个教室，拿起智能手机，然后大声通知他们其实已经死了好吧这个也容易被当成神经病打出来。
只不过总比感化的可执行性高。
这样想着，施小秋和皮肉骨摸向了教学楼最右侧的第一间教室，看到了教室里上课的学生们，以及那位涂老师。
在发展熟悉的豆角时，施小秋没忍住啧了一声，随后拿起手机就准备冲，然而她被皮肉骨给拉住了。
“你等等，这个涂老师的眼神不太对劲。”皮肉骨说。
“我看不到她的眼神。”施小秋眼里只有豆角，豆角绿油油的一长条，没有眼睛这种东西。
“她很惊恐。”皮肉骨给施小秋解释。
这次施小秋感觉出来了，不是眼神，而是涂老师讲课的声音在颤抖，那种颤抖是不受控制的。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涂老师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施小秋明白了，这个涂老师她已经脱离了轮回，在施小秋向她解释的时候，她信了，所以再次的轮回并没有带走她的记忆。
这更佐证了涂老师本身已经死亡这一点，这位老师现在大概很崩溃。
“直接进去”皮肉骨问她。
“算了，等等吧。”施小秋眯起眼睛看向那位老师，她怕直接冲进去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这位豆角女士又招呼人把他们当神经病赶出去。
这位老师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大概也是怕他们等急了真做出些什么来。最后她嘱咐自己班上的学生们自习，而后便走出去和施小秋他们碰面。
根据皮肉骨的说法，这位老师出来的时候似乎是气势汹汹，像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一开口，施小秋但是没有从她的语气里听到多少的火药味，她只是问“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
“你大概已经亲眼见过自己身体被炸得分崩离析了是么”施小秋反问她，“哪怕那是一瞬间的事，现在你没得选了，要么帮忙，要么继续轮回，在一个人清醒的情况下，每三小时轮回一次，大概过不了太久你就会陷入疯狂。”
施小秋其实是在威胁，这个涂老师也听出来了，她沉默了很久，最后问“可我怎么开口呢”
“什么意思”施小秋问她。
“我怎么开口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死了”涂老师指了指教室的位置。
她带的这些小孩才一年级，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起码不久之前的涂老师是那样认为的“刚掐了你脸的那个小孩，他爸妈出去打工了，就留个爷爷奶奶在家看他，我还想等他爸妈回来了跟他们聊聊这孩子的问题。”
施小秋愣住。
涂老师捂住了自己的脸，反复揉搓了几下，她有点害怕自己哭出来，但很显然，鬼是没有眼泪的“我前几天发现他偷了爷爷奶奶的钱，偷了四块。孩子还小，这事儿现在重视起来也不是不能改。”
那孩子偷了四块钱，而大部分孩子，家里给他们每天的零花只有五毛。
“没机会了。”涂老师语气很低落。
施小秋终于明白了涂老师的意思，这是个小学，年纪最大的那一批学生也不过小学六年级，他们的人生刚刚起步。
尽管严格来说，这儿的一年级小孩都已经和施小秋是同龄人了。
但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昨天才懵懵懂懂地被老师安排着写关于未来的作文，没啥自主意识地在那儿畅想未来，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地写下“我想当个科学家。”
然而很快的，他们发现他们其实没有未来了。
被剥夺了成年，甚至苍老的资格。
他们死了。
大概只有这一刻这群孩子给制造出的反差，才让施小秋惊觉自己刚才的做法有多么急切且武断。
她看着自己面前那根崩溃的豆角，她想看清对方的脸，但是现在的施小秋做不到。
施小秋属于是强行把某一个个体拉出轮回，无论是否出于本意。逼迫她做出选择，而如今这种状况的涂老师根本没得选。
“我”
“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想一想可以么”涂老师问。
施小秋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你想好了就来花坛那边找我吧。”
说着，她转身又回了那个小花坛，她原先坐的地方是被她掰下了一块水泥的，如今那里已经完好如初了。
施小秋坐上去。
“现在大好的机会，你居然还给她考虑的时间”皮肉骨问，“她无论怎么考虑，都只有一个结果。你应该知道的，人都是自私的，她当着你的面提起那些孩子，只是想让你觉得愧疚。”
“孩子这种东西就是永远的利器，她只提了孩子，半句没有提她自己。”皮肉骨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我也挺好奇的，她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在皮肉骨看来，这位涂老师肯定是怨恨施小秋将她拉出这个行为的，但她半点没有提自己，她仿佛是这个学校背景板里头的一个nc，可惜这不是游戏，她曾经也是活着的人，
她也有父母，她只跟施小秋提那些孩子，是因为小孩天生自带弱者光环。
“你说得有道理。”施小秋没有反驳他，不过她脸色依旧不好看。
皮肉骨打量了一会儿，最后笑了出来“你不至于吧还真开始介意这些了不管秦文了”
“我不知道她只提孩子到底有多少是愤恨，但她说的也确实没错。”施小秋总喜欢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真涉及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总还是会纠结。
“人不是你撞的，也不是你责任心爆炸，硬要把他们从来轮回里拉出来，他们要埋怨也应该埋怨那些异管局的，这事儿说白了和你没关系。”皮肉骨难得的安慰，“他们都投胎了，一你没有功德，二你没有钱拿，你还得被他们恨，这多冤啊。”
“你说的都对，但现在把人一个老师拉出轮回的是我。”
“你有计划有预谋地拉了”皮肉骨又反问施小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崽子看着是个不择手段的，但她的父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若真因为她某些行为，阴差阳错地导致了什么不好的后果，她是会内疚甚至后悔的。
毕竟还只是个二十五的小孩。虽然皮肉骨是完全不觉得施小秋的行为有任何问题，但他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施小秋，而且他早就忘了自己上次温柔是在什么时候“等吧，等着等着，等你出去的时候就可以给秦文收尸了。”
施小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干嘛我说的有错吗你了解秦文，我也了解他。”皮肉骨说，“失去了所有家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女朋友，重新准备过日子，现在女朋友也没了，他不疯谁疯。说不准这时候秦文已经把抓你的那几个异管局成员给弄死了，正在和其他人对峙呢。”
他说的也是施小秋所担心的。
施小秋抓住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差点一个用力，把头发全给扯下来。
而皮肉骨在说完这话之后，他并不知道在阵法外，有人给施晋尧打了电话，询问秦文的情况。
施晋尧看得着急，恨不得冲进去告诉自己闺女，秦文没事，秦文能看见你，你大可不必这么纠结。
秦文显然也这么想，不过他能够看见视频，并且知道施小秋担心他出问题，秦文当然什么都不会做。他不想给施小秋添麻烦。
但是秦文自闭了。
施晋尧看了一眼浑身散发不爽气息的秦文，跟电话那头的人道“他能看到小秋的情况，没有什么暴躁的，现在正窝沙发上呢，不过这事儿结束之后你们最好是能给个解释。”
直到现在，施小秋的表现完全就是个普通人，她没什么极端的性格。也没有牛逼哄哄的因为她伴侣有风险，就完全把自己需求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她前期稍微有些激进，后面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愧疚，甚至开始举棋不定。这些都是非常正常的人类情感。
若那些魂魄是有修为的大能，施小秋决计不会这样，恰恰因为他们太普通了，普通而平凡。
所以施小秋才开始畏惧将真相告知。
最后施小秋实在没有办法，她开始骂骂咧咧“傻逼异管局，居然把这群人的魂魄藏在阵法里，他么的搞一群假的不好么”
“这群王八蛋完全脱离群众不把普通人当人了，拿他们做试验品。”施小秋在自己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我回去就特么写举报信，做这个阵法的高层必须给我下来一两个。”不然施小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爽。
骂完之后，她又果断地起身，施小秋不能真的扔下秦文不去管，不能拖时间，如果那个老师一直做不出决定，那么施小秋也就只能逼迫。
不过她没走几步，那位老师就过来了，俩人恰巧面对面碰头，那老师愣了一下，而后对施小秋说“咱们先去教务处，找教导主任，跟他说清楚。”
“你确定他会听”施小秋询问。
这位教导主任第一次把她当精神病给抓了起来，第二次拿着木棍把他俩赶出去了。
“会的，我帮你们。”涂老师说，“孩子们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不需要知道自己轮回了十几年。
“那他们就醒不来。”施小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先唤醒那些老师，然后大家在一起想办法，是吗”
涂老师点点头。
“但他们也是会抵触的，就像你一样。”施小秋提醒她，“孩子会恐惧死亡，但大人更明白死亡的意义，死亡意味着他们会失去些什么，也许有时候大人更不想从这场梦里醒过来。”
他们不一定会配合，也有可能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干脆开始捣乱。
这里其实已经成为了失去法治与规则的小世界，混乱起来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涂老师问她，“那就没有办法了啊难道我只能一次次地在这儿轮回吗”
“能不能让这些孩子亲眼看见自己被撞死”一旁的皮肉骨询问。
施小秋看了过去，皮肉骨继续说“那辆罐车冲进来的时候你们还在上课对吧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爆炸就带走了一切。”
“那你让他们手牵手来操场集合呗，正好能看到那辆罐车冲进来，甚至能给他们预留尖叫的时间，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意外。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轮回了三万多回的事实。”皮肉骨摆手，“这顺便也满足了你们的圣母心。”
涂老师这个年代还没那么多网络热梗，圣母心在这个年代并不带有反讽的意味。
“让小孩手拉手被车撞这也太鬼畜了些吧。”施小秋想想那个画面，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那你还想怎么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皮肉骨文，“用个温和，不伤害他们感情的方式那没用的，无论是温和还是痛苦，这群孩子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轮回了，开始新的人生，他们不会记得。”
“没有新的人生。”施小秋说，“对于这群小崽子而言，以他们的名字走完的这最后一程就是他们的终章，而新生的小孩与他们过去的关系不大。”
这群小孩如果活到现在，也有二十多了，六年级的那些也许都三十了。
这么多的小孩，他们会有截然不同丰富多彩的人生。
只是这么想想，施小秋就更怯懦了。
毕竟她自己就是个早就被告知无法活过三十岁的个体。
“好吧，随你怎么说。如果你觉得我的方式不行，最好你能拿出一个更好的，更让人信服的方法。”
“我们带他们躲过这场灾难”施小秋问，“从校门出去，走入幻境，看着油罐车撞进来，但是幻境不会被影响。”施小秋说。
“然后他们欢呼自己想学校终于被炸了，然后爆炸结束一切重置他们只会觉得自己躲过了一劫。”
“不会，我们被赶出去的时候了那个幻境里有人在喊孩子还在里面，记得吗”施小秋对皮肉骨说。
皮肉骨嗤之以鼻“你这方法也温和不到哪里去，以及就我们俩加上一个班主任，怎么把一学校的小孩以及老师都放出去”
“哦，这个好办，咱们把老师绑架起来。”施小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刚意识到，在这里我们不能用术法，但是我的力量还在，单靠蛮力绑架几个普通人绝对不是问题。”
她能徒手掰开水泥，没道理压制不住这学校的老师。
“那你让学生醒过来，老师呢那些老师也不能沉迷过去的吧”皮肉骨问。
“绑起来之后跟他们讲道理。到时候他们没法把我们赶出去，只能乖乖地听，咱们双线并行。”施小秋说，“这样起码能让大多数人醒过来，悟性低一些的，在下一次轮回会被告知真相。”
“这么麻烦你还不如先让那些老师醒过来。”
“不，老师和学生必须一起清醒。”施小秋坚持道。
也许那些老师是非常优秀，非常无私的那一类。施小秋的顾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说到底，施小秋和他们不熟悉，没法单单因为某一职业而对所有人完全放下心防。
有时候警惕是必需的，所以“我去绑架老师，你跟他们摊牌说明真相，同时我跟这位涂老师带着小孩们出去。”
“行。”皮肉骨倒是没有意见，他对打破他人的幻梦没什么心理负担，不如说这500年来，他常常做这样的事。
想要绑架那些老师并不麻烦，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来就好了，先都给捆上，而后去广播站通知学生们有临时的春游计划，但他们班主任没法跟着去，所以由每个班的班长负责组织小孩列队。
跟着一年级三班的班主任涂老师一起离开。
这要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小学生可能都有人能发现些问题，但二十多年前，小镇上老师和大家也都是邻居，没人觉得不对劲，那些孩子都在欢呼，班长们倒是相当负责的在列阵，最后一溜小孩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在孩子们走后，皮肉骨把老师们都提溜到了最大的那个办公室，他手里拿着施小秋给他的手机，毕竟现如今这是位置一个证明他们的确来自未来的设备“你们准备好了吗我可不是什么温和派。”
孩子们的队伍被集合在了离学校不到两百米的地方，队伍里头有小孩儿左右张望，估计这附近是他们的家，每每学校组织什么活动，路过自己家时，孩子们总会格外兴奋，而他们兴奋的点只在于他们也许能够在门口见到自己的父母，能打个招呼。
施小秋始终在注意身旁的涂老师，因为她知道涂老师的情绪肯定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稳。
“孩子们孩子们”涂老师拔高了声音，让躁动的学生群体安静些“各位，你们先听我讲。”
小孩堆里依旧是吵吵嚷嚷，不过好在班长和纪律委员能够配合着管理，低年级的闹事，高年级的也能用眼神恫吓住他们。
涂老师的嗓子是有些哑的，不过她的声音同样洪亮，这个年代并没有小蜜蜂这种辅助讲课的玩意儿“今天并不是我们春游的日子，请大家看向学校，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老师希望你们能够看清真相，班长管管纪律，高年级的带低年级的，咱们就在这儿安静的站一会好吗”涂老师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施小秋，而后她先生冲着施小秋说了一句对不起。
施小秋有这么懵，涂老师却解释“你说得对，这事儿本质和你没有关系，永远的轮回下去并不是办法，我们只是太倒霉了。”
“刚才我在气头上，有些话说得不好听。”涂老师说，“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没有。”施小秋垂下眼帘。
“你说我们死了十几年。”涂老师问她，“你和这群孩子是同辈吗”
“是，事故是我一年级的时候出的，那个时候学校还组织过募捐。”施小秋说。
而涂老师看着施小秋的脸，施小秋脸上是看不出半分稚气的，她是一个很成熟很精致的女人。
转而看向自己面前那些孩子，一个个眼神里还带着懵懂，一年级的那群小孩也就一米一几出头，全然看不出和身边这位漂亮女人是同辈。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要是他们能长大，也应该那么高了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孩子们”涂老师再次拔高了声音，“大家都是祖国的花朵。”这基本是句万能的套话，从几十年前一直沿用到现在的那种。
“但总有些花是没法盛开也没法结果的。”之后涂老师说的话在孩子们听来就有些意味不明了，“我相信如果他们有未来，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也会很漂亮，也会开得很茂盛。”
罐车朝着学校的方向驶来，撞破校门，在孩子们的尖叫声中，嘭地一声炸了。
周遭人群吵嚷，他们就仿佛没看到站在这儿的孩子，一个劲地喊着孩子还在里面，而后一个个往学校跑去。
他们中不乏这些小孩的父母和爷爷奶奶，而此刻他们从队伍中跑去，穿透了孩子们的身体。
孩子们已经没有再惊叫，大概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着了。
涂老师最后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因为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如果这种东西。
一眨眼，时间线重置，涂老师重新出现在了讲台上，她看着讲台下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也无助地盯着她。
“老师”最后开口的是涂老师钦定的那位小班长，然而在喊完之后那位小班长也不知道再继续说着什么。
很显然，他们记得，他们已经发觉了不对劲，但他们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这时候，广播忽然响起。
又是运动员进行曲
而广播里传开了教导主任的声音“请各班同学在教学楼门口集合，请各班同学在教学楼门口集合列好方阵。”
施小秋再次进入学校，找到了皮肉骨。
“好消息，这儿的老师确实都不错。”皮肉骨冲着施小秋耸耸肩，“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
“你很快就能出去找你对象了。”皮肉骨说，“恭喜。”
“那你呢”施小秋随口问，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那群孩子身上。
“呵呵，我们会再见面的。”言下之意这个阵法就算想关也管不住他。
“哦。”施小秋点头。
“你不拦我”皮肉骨问她。
“我拿什么拦”施小秋反问，单就皮肉骨杀不死这一点就已经很诡异了，他说自己能出去施小秋是信的，阻拦皮肉骨本身也不是施小秋的业务。
更何况她原先确实欠了皮肉骨一个人情。
施小秋看着那群哭哭啼啼的孩子，他们哭，却也哭不出眼泪来，只能听老师的安排，列队走下楼，在教学楼门口集合。
施小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么多小孩哭，搞得她也想哭，奈何她也不是人，同样也掉不出眼泪。
她现在甚至没法看清这些小孩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一堆的油条芝麻团，施小秋烦躁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