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将军府,唐姝缩在角落,身上盖着小毯,有点高烧,意识也变得迷迷糊糊。
君肆自从把她抱上马车,就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怕又惹她生气。
等马车到了将军府,唐姝一直没有动静,君肆才意识到了不对。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女没有任何反应,攥着小毯的指节微微泛白。
“妻主”
唐姝淡淡“唔”了一声。
想睁开眼,可眼皮子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额头骤然覆上一抹冰凉。
少年用手背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
君肆一怔。
他向来精明,幼时经历也让他练就了一颗冰冷铜墙般的心脏,能忍辱负重,可以对一切事淡然置之。
但这些法则与从容,在对上唐姝时,通通都失了效。
愣了愣,君肆伸出手,他手指微僵,颤颤巍巍把唐姝连小毯一起抱入怀中。
她身子很烫,像是填满炭火的暖炉。
她本来无需承受这些,她是天之骄子,贵为将军,在凤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却因为他屡屡受伤。
君肆耷下眼皮,指骨稍稍用力,有些泛白。
他哑声对朝鹿道“快去请郎中,将军发热了。”
朝鹿一惊,立即拱手道“是。”
话落。
君肆抱着唐姝下马车,却又被拦下。
“把将军给我。”苏秦带着一帮下人,手指撑伞,冷漠看向君肆。
少年乌黑的眼冷冷看他一眼,不予理会,抱着怀中病殃殃的少女,径自往府中走去。
苏秦只好拔出身后一名侍卫的长剑,直指他的喉咙。
“我说,放下将军。”
果然,这个灾星,只会给将军带来灾难。
苏秦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再狠点心,他过去的心软,如今都成了这人顺理成章伤害将军的机会。
他现在简直愤怒至极。
君肆垂着眼皮,他什么也没说,只抱着唐姝往前走。
长剑在他喉间滑出一道血痕,他却像没有感觉。
冰冷得像个怪物。
苏秦的手也随之一抖。
他就不怕死吗
“要拦下他吗苏管事。”身后的人问。
苏秦眸色猩红,“先等等,将军还在他手上。”
君肆一路把唐姝抱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榻上,女孩身子蠕动了下,在他抽离前,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袖。
少年垂着眸,心脏一颤。
定定盯着女孩苍白柔软的手指。
但唐姝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眉头拧着,神情有些痛苦。
他松了口气,把裹在唐姝身上已经湿掉的小毯扔了,又去解她湿掉的外衣。
他手指是颤抖的,努力克制住,才让自己显得平静。
去掉湿透了的衣物,君肆去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把将军捞起来,一点一点替她穿上。
穿到一半时,唐姝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她手指无力地抬起,像抓住什么支撑点般,勾住了君肆胸前的衣襟,又随着手指下坠的力道,向下扯着。
君肆一动不敢动,手指还捏着一截衣襟。
然后,唐姝就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君肆微微怔然,便继续给她穿好衣服,拉上被子。
他站在床前,安静地注视了她良久,才轻轻走到门外,将房门关紧。
苏秦手中的长剑换成了棍棒,见他出来,立即有两个小厮将他按住。
君肆没有反抗。
苏秦走上前,用棍棒挑起少年苍白的下巴。
君肆被迫仰起头。
灰暗的瞳孔没有一丝光亮,阴郁黯淡。
他此刻狼狈至极,又主动沦为鱼肉。
苏秦看见他这张脸,尤其是,他死到临头依旧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直接点燃怒意。
苏秦知道,唐姝的小腿受了伤。
他于是冷笑一声,挥起棍棒,用力打在了少年的腿骨上。
这一下,他使出了十成力气。
虎口都震颤发麻。
君肆闷哼一声,当即半跪了下来。
“这一棍,是我替将军打的。”
说罢,苏秦扔了棍子,手指掐住君肆的下巴,用力把他的脸仰起来。
“是不是很恨我想掐死我”苏秦一字一句道,眸中是扭曲的怒火,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生吞活剥。
他语带讥讽“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多狼狈。但这又怪得了谁”
说完,苏秦嫌恶地收回手,冷漠地看向君肆。
少年一声不吭,鸦羽长睫遮住了满是阴翳的瞳孔。
下一秒,他闷哼。
是苏秦踩在了他的手面上,脚尖用力碾了碾。
等他松开脚,少年指骨发红,原本根根干净的手指也染上了脏污。
这还不够
苏秦退后,抬了抬手指,“给我打,打得人快没气了,再扔进柴房。”
君肆眼皮动了动,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却自始至终没有反抗分毫。
苏秦转身离开时,身后就响起了密集的棍棒落下的声音,夹杂着少年一声声压抑的闷哼。
雨还在下,少年洁白素衣染上了污血。
他倒在地上,仿佛没了生息。
下人们一时害怕,窃窃私语道,“他该不会没气了吧”
“还有气,没死。”
“我们这么打他,将军醒来后会不会生气吧”
“怕什么,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听苏管事的。”
“也是,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他抬进柴房。”
柴房的窗户都是密封的,只有一些干草垛,和墙角的一排木柴。
房梁都锈蚀了,到处结满蛛网。
前段日子房顶又坏了道小口,一直没修。
现在雨水都顺着那道口子流下来。
君肆就躺在草垛上,脸上时不时飘落些冰凉的雨丝。
他身上疼得的厉害,可心更疼。
他明明可以躲开,可以不用被打,可他偏偏这一次,如了苏秦的愿。
只是为了惩罚自己。
他或许真的是灾星吧
否则他爹娘,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就不会死。
而她,也就不会为他一次次受伤害
朝鹿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门口血迹都已经被清理。
她一时心急唐姝,也就没注意到君肆不在。
此刻,她与苏秦一道守在一侧,等大夫诊脉。
苏秦问“大夫,将军她怎么样了”
郎中捋了下长须,起身朝两人道“将军无碍,只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再加上伤口感染发炎,劳累过度,这才发了高热,昏迷不醒。”
“太好了。”苏秦眉梢染上喜色,又问道,“老先生,敢问将军几时才能醒来”
“这不好说,这样吧,我给你开个药方,你们按照药方抓药,先熬一碗给将军服下。”
“好的,多谢老先生。”苏秦拱手道谢。
郎中瞧着苏秦,客气道,“正君大人客气了,这是老朽该做的。对了,将军现在高烧未退,要注意给她勤换帕子。”
苏秦一怔,被郎中的这句正君大人弄得有些飘忽,他没有反驳,回神后,顺势道“有劳先生了。”
朝鹿在一旁看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经苏秦这么提起,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待老先生离开,朝鹿就拦住准备动身去抓药的苏秦,“君肆大人呢”
苏秦偏头看她,眼中茫然,“君肆大人我从进入房间后就没有再看到他,可能他出去了吧”
朝鹿“”她收回手,也没有追问,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但此刻苏秦去抓药,她还要守在将军身侧,也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