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夏节很快降临。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盛会。帝都星中心的宴会连接了帝都星的教堂和议院礼堂,从室内绵延到露天,绵延到穿城而过的河,河面上倒映出五彩缤纷的织带。
喻识上车前,细心用把蕾丝圈挽在手背上方。
这样手背上大块的淤青便隐在了华美繁复的衣饰之下。
他稍显苍白的面色也掩在了明艳的妆容之下。
“您今天真美。”
关煜果然眼前一亮。
aha没有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惊艳,并肩走时,时常忍不住看他几眼。
其实以帝都星的传统礼仪来看,这样算得是冒犯了,贵族oga们不喜欢被aha盯着看。
或许东部星习惯不同这也不失为一种夸奖。
心里这么想着,喻识却还是扬起笑,很矜持地欠了欠身,说了声失陪。
关煜目送oga施施然走远,猝不及防听到身后清亮的一声
“他们帝都星的oga根本看不上东部星的人喻识哪里像是喜欢你的样子”
aha不露声色转身,望见来人,隐隐沉下的面色顿时松了下来
“别胡闹,马上就能回去了。”
“我才没有闹”
喻识对身后的对话一无所知。
觥筹交错,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纷扬明丽的华服。一路见到的人都温声向他问好,且总要附上几声赞美,就连流转的灯光都格外偏爱他,让他一直沐浴在柔亮的光辉下。
但他心里相当寂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只是凭着惯性,摆出面含春风的模样,如鱼入静水,无知无觉地徜徉。
不知不觉,喻识缓缓穿过熙攘之处,走进静谧的夏夜。
这是一道礼堂后院的河湾,因为平日礼堂不轻易开放,这里鲜有人知。
他坐在凉椅上,凝视着流淌不息的河水,不期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絮语。
“你怎么在这稍等”
“没关系,这个时候也不急着向您汇报工作,是吧”
其中一个声音他隔得再远都听得出来是谁。
喻识稍稍偏头,篱笆在灯带下拉出几道影子。
出于礼仪,他可以起身到礼堂里去,掩上门,避免一场尴尬,也避免一出并非故意的窃听。
但他只是往那边瞥了一眼,便平淡收回了目光,好像从未在意到身后的声响。
那声响又近了些。
“你没有去白楼吗”
“我不想祛疤,伤疤是军人的勋章。”
年轻oga的声音由远及近,乘着爽朗的夜风一路拂来。
喻识很快想起典礼上笔直挺立的oga脸上的伤疤。
很显眼,也添一分硬气,昭示着这个oga的个性。
白非池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可能我和您身边的oga不太一样,是吗”
这回年轻的oga部长的声音沾染了夜风的飘摇,在寂静的草丛间微微荡起来。
陆虔没有回应。
喻识垂眼想,何止不太一样。
应该是,格格不入,两相迥异。
一方天地,三个人,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响
“我们军部不需要娇生惯养的oga我已经申请取消了白楼的oga专项疗养项目。”
“也许有oga需要。”aha的声音稍显不赞同。
“那他们为什么要入军职没有军人会在意自己的皮肤是否光洁。”
“这是军职oga的可选福利,不必苛责。”
“可是”
争论戛然而止。
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河边身着盛装的oga。
帽檐上繁复的织料精巧地裹住了oga的半张脸,在灯光下的半边面庞越发光洁。
姹紫嫣红之处,暖光流转之间,年轻的贵族oga像一株格外受月光偏爱的睡莲。
喻识像是刚刚被脚步声惊醒一般,稍稍偏头看了一眼。
暗处的两人被阴影笼罩,看不分明,只有影子并肩而依。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暗处的aha就疾步走到了他面前。
河边的灯光一下子容纳了两个人,转角的藩篱只留一道暗影。
“晚上好。”
喻识仰起头问了声好,清甜的声音在夜色中荡开。
声调其实是寻常的,说清甜也许只是听者有心。
“你”
陆虔话没说完,目光触及某处,立刻半蹲了下来。
“怎么弄的”
仰视变成了俯视,身前的aha蹲在他身前,捧起他的手腕。
居然和当年求婚的场景有些重合。
毕竟这个礼堂原本就是三年前他们订婚宣誓的地方。
喻识被这种滑稽的巧合逗得一笑,声调便添了些愉悦
“不小心磕的。”
“你自己扎了针”
陆虔没有理会喻识的理由,兀自把喻识手上的蕾丝褪了下去。
前几天小小的一个点,已经扩成了一滩淤青,几乎蔓延到了半个手背。
和喻识白皙的皮肤一衬,便显得触目惊心。
oga立时收起了声,顺着被抬起的手望去。
aha已经不知从何处拿出他没见过的药膏,往他手上抹去。
“这是什么”
“军队给oga特供的。”
“那我不能用吧”
“怎么不行”
于是喻识也不再说话,漂亮的眼睛时而眨一下,凝视着正细细给他上药的aha。
莫名乖了一些。
陆虔又给他把蕾丝挽好,相当自然地吻了下他的手指,这才抬头满眼笑意
“晚上好。”
aha一直没有松手,就这么轻轻握着他的手指坐在了他的旁边。
“什么时候发作的有没有再检查”陆虔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淤青。
检查了,医生说是排异反应,激烈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有些棘手,但可以继续观察,等到关煜的信息素多注入几次,或许就会习惯。
只是如果再发作,的确免不了再打几次舒缓剂,也免不了再经受几次天旋地转。
当然,医生也默契地没有提起最优的解决方案。
他避而不答,只和陆虔说
“你的同事还在等你吧”
两人齐齐往墙角望去,却发现篱笆边上的暗影已经消失不见。
河边只剩他们并肩而坐,但喻识也不肯再开口,就这么把自己和陆虔都晾着。
沉默一会儿,唯一的动静是陆虔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oga体质寒凉,即使在夏夜方才他握住的手也是凉的。
“不用,”喻识一扭身便把外套拂了下来,然后为难似的解释,“我一会不方便穿这个。”
“你要去哪”
“教堂礼台。”
“我送你去。”
陆虔感觉喻识是想拒绝的,但是眼前的oga好像打量他一会后,便突然改了主意,默许了。
起身时喻识脖子上晶绿项链的反光晃了下他的眼。
那坠子是关家今年的高定样式。
教堂里乐曲婉转,在冼夏节向来是名流荟萃的场合。
叫得上名的贵族多会在此推杯换盏。
晚钟敲响时,便是舞会开启的时刻。
悠扬曲声里,喻识向陆虔欠了欠身,备受灯光宠爱的面容噙着迷人的笑,转身翩迁而去。
礼堂中心,浑身洁白的oga被东部来的aha搂着,双双滑入。
喻识一步一旋,每一步都精巧而优雅,面上却隐含着应有的腼腆,像很是羞怯似的,让人想赞美都只敢低声夸,怕惊扰了台上的人。
因此也更让人羡慕拥着他的aha,可以拥着oga纤细的腰肢,也可以一低头就能看见oga弯月般的眼睛。
陆虔的目光追着礼堂中心的人,笑容倏地淡去。
“现在知道后悔了”喻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以前枝枝给你操办生日舞会,但每一次你都没回来。”
他不回来,喻识也就没有舞伴,也不跳开场舞。舞会因而开得寥落,谁也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何况其中的一个主人根本不在场,徒添尴尬。
但喻识每年还是用心筹备着,因为陆虔是否回来取决于有没有临时任务,从没提前确定不能回来。
虽然,每次都成了空。
“我那几年”
陆虔低声回了半句,像是想要解释,但最终吞了回去。
喻丞比陆虔和喻识都大一轮,自从发觉弟弟小时候喜欢和陆虔玩后,就连带着陆虔一起教导,后来陆虔远去北部,也对他多有帮衬。
是看着他和喻识长大的,说是共同的兄长也不为过。
“他有什么不好以后再过多少年,你都不会再找到比他更好的oga了,全帝国都找不出来。”到了这个时点,喻丞也没说什么重话,平铺直叙。
“是。”
陆虔回应得果断,目光几乎无法从前面的身影上移开,犹豫良久“他喜欢关煜吗”
“难道还要为你伤心一辈子结婚这么久,你连一个继承人也没给他,就给他留了个难治的病根。”喻丞哼了一声,“见面是我安排的,但他也没拒绝。”
“枝枝对关煜的信息素不耐受。”
“看出来了”身边的喻丞颇感意外,望了他一眼。
“很明显。”陆虔在北部推行oga扩招,又在军部任职,见多了类似的情况。
更何况,他对喻识的身体状况拥有一种基本不会出错的直觉。
想必枝枝已经让关煜试过介入治疗了。
“那也没法,枝枝不想见你,”喻丞又强调一次,“三年婚姻,不说什么别的了,你连一个孩子都没给他。”
陆虔不期然想起喻识趴在他身上时若隐若现的香气,那时喻识很喜欢小声咕哝,软乎乎,贴在他耳边“我还小呢,不想生宝宝。”
他们之间一直是陆虔吃a用避孕药。吃药的aha不常见,药的副作用是会和酒精反应,因此每每两人在一起共度假期,陆虔就会缺席军部的酒会。
非议自然也是有的,不过陆虔向来不曾在意,也没向喻识提过。
此时面对喻丞的责备,他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沉默一会,低声道
“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