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底发出一声苍老的长嘘,即使这派做作的温情让她感到深深的厌恶,方简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拒绝参与其中。
长期被忽视冷落的小孩,心底仍渴望长辈的关注,渴望他们的歉意和忏悔。
他们终于知道错了,他们终于知道对不起我了。
家庭中,无论是同辈还是长辈,都绝不会因为自己对家人犯过的错感到歉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我们是家人。
爱与恨、好与坏的界线因为家人这两个字变得很模糊,因为对彼此都太过熟悉,真要清算起来,谁也不是绝对无辜。
只有你方简最可怜父母给了你这条命,让你有机会来到人世间已是最大的恩赐,你不是凭空长这么大的,你的衣食住行都来自父母。
你出去看看,这世上比你可怜的小孩多了去了,他们食不果腹,他们衣不蔽体,他们病入膏肓,他们之中甚至有人生来就被抛弃,还在母亲肚子里就被剥夺了生命
人呐,要学会知足。
因为是家人,所以无论他们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是真情还是假意放下姿态求和时,大家都没出息的心软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心软,人永远也逃不开与家人的互相伤害,一面厌恶,一面又忍不住靠近。
理性看待,这份治愈和伤害是双相的。父母当然也有他们的可怜之处,方简不能抹去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
那就分开吧。
这时候方简庆幸有方纯,她是父母眼中的完美模板,可以实现他们所有期许,方简可以安心当个废物。
闷雷自遥远天边滚滚而来,方简回头看向落地窗外黑黝黝的树影,小莱还在外面。
看似精明,其实傻傻笨笨,老实得有点过分的姜小莱。
方简起身,餐桌椅在身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谷映兰叫住她,快步走到她身边,“就吃饱了”
方简看着窗外说“我回去了。”
谷映兰握住她手腕,“你去哪里这是你的家,你的房间在楼上。累了,就回房间去休息吧。”
方正起身,“是啊,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家啊,你怎么能说你要回去呢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吗你不要爸爸妈妈了不要姐姐了”
许多个瞬间,方简真有舍弃一切的念头,见过小莱的爸爸,她也有过我不想要现在这个爸爸的幼稚想法。
此时他目有泪,颧骨两坨醉红,方简一时不忍。
谷映兰转身朝着厨房喊“江姐,来送简简回去休息。”
厨房里江姨答应一声,小跑过来,从谷映兰手里接过她,手搭在她后背轻轻往楼上推。
方简表现得非常顺从,好汉不吃眼前亏,胳膊拧不过大腿,争执无益,待他们睡下,她再偷偷离开。
回到房间,方简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江姨小心问“还是要走啊。”
“要走。”方简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折叠伞交给江姨,“外面有个女孩子在等我,她是我女朋友,我们一起来的,快下雨了,拜托您帮我把伞交给她。”
雨说来就来,话音刚落,外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江姨赶紧带上伞出门去。
五分钟后,房门被轻轻推开,方简正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一个小小的人影侧身从门缝里溜进来。
此前方简大闹过几次,除了江姨,谁也不准不敲门就进入她的房间,她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猛地抬头,果然是小莱。
她鬼头鬼脑东看西看,捂嘴偷笑一声,“我上一次这样偷偷摸摸溜去别人家,是小学五年级。”
江姨紧随其后,关门前谨慎朝外看了一眼,合拢房门,她满脸自得,眼尾笑出温柔的褶子,“我从后门偷偷把她带进来的,那么大的雨,怎么好让人家在外面等。”
小莱蹦蹦跳跳,“你家好大”
方简冲江姨感激地笑一下,“是我没考虑周到。”
小莱说没关系。
江姨摇头笑,“我去给你们拿一点吃的。”
房门一关,方简立即扑上去抱住她,倒委屈上了,噘噘嘴巴,“小莱,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雨来得突然,外面没有避雨的地方,江姨找的她的时候,已被雨淋湿了大半,白裙子晕出大团大团深色的花。
小莱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我小学那个同学,她爸爸妈妈也是很凶,她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同学回家,但为了避免麻烦,每次我都是偷偷翻墙去,你跟她的情况很像,你们都很胆小。”
“可是我都二十四岁了。”方简牵着她往浴室走,“你见过谁二十四还这么胆小,其实我刚才想掀桌子,但是我发现他们把桌子换了,好重,根本掀不动。”
小莱一出现,房间好像都变亮了些,听见她小黄鹂似的叽叽喳喳,看到她的脸,心里的烦闷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小莱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见过她就觉得很高兴。
“我太笨了,我都不知道把你偷偷带进来,还害你淋雨。”方简放水给她洗澡,返回卧室找睡衣,小莱亦步亦趋,方简说“不过你来了,咱们也不着急,可以明天再走。”
小莱说好,又追问她为什么掀桌子。
方简只能老实回答“有两次,我很生气,掀了饭桌,这次回来我就发现他们换了桌子,那桌贼沉,上面好厚一块石板后来我想到用手扫桌子,像电视剧里那样,左右呼啦那么一扫,但桌上有一口很重的砂锅,里面是鸡汤,我怕烫到手。”
小莱听得一愣一愣,“你在家这么野”
方简心说还有更野的,不敢告诉你。
“你有没有看过古惑仔,第三部里面最经典就是乌鸦掀桌,我高中时候去同学家看的,那次我脑子抽了,我爸惹我,我脾气一上来,想到乌鸦掀桌,我手一抬就把桌给掀了。”
“后来我姐姐公司年会上又掀了一次,我恨她不给我发工资圆桌比方桌好掀,而且我挑的那张桌,上面还有香槟塔”
她挥动双臂比划一个很大的圆,“你想想,那么多杯子,那么多酒水,嘁哩喀喳碎一地,那场面多壮观。”
小莱木木看着她,“你好吊。”
方简把她往浴室推,“你去看看水放多少了,我找到衣服就来,我们在大浴缸里洗鸳鸯浴。”
支走小莱,方简隔床一个翻滚,从房间这头跳到那头,拉开窗边书桌抽屉,里面码了整整齐齐一抽屉药,她抱着抽屉走到床边,不管拆封还是没拆封的,瓶装还是盒装的,全部倾倒在地,用脚踢到床底下。
江姨进屋时候愣了一下,方简没空跟她解释,抽屉归位,视线搜寻一圈,确定再没有可疑物品,抱起睡衣冲进浴室。
小莱坐在浴缸里玩泡泡,房门推开时,她害羞地躲进水里去,拢了一圈白泡泡遮在胸口。方简反锁了门,扒光自己坐进去,小莱坐直上身靠过来,手轻轻搭在她侧腰,方简抬头看她一眼,小莱抿唇浅浅地笑,视线一来一回黏着成丝,她们开始接吻。
浴缸里一扇小窗,没关严,窗外的冷空气一股股扑进来,她们头昏脑涨,满脸绯红时,嗅到外头清冷湿润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张开嘴巴猛吸几口,缓一缓身上的燥。
正值关键,方简仰头靠在浴缸边缘,脖颈拉得又细又长,挺着腰,睫毛飞快颤动,唇齿溢出难耐的哼吟。
门外有人在喊,是谷映兰的声音,“简简”
方简哆嗦一下,小莱坏心深入,方简抬头飞快看她一眼,她一张红红的小脸笑得邪气十足。
方简胆子一下大起来,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躺下,任热潮推着人往前。她叫得越来越浪,越来越响。
这时雨也小了许多,门外的声音冷到零下,“你在干什么”
方简没空答应,太刺激了,她爽死了。外头还在喊,许久,她懒洋洋掀开半拉眼皮,小莱低声“叫你呢。”
“看我的。”她眼珠一转,已从水里爬起来,小莱捏住鼻子滑进浴缸,方简拉开门,谷映兰站在门外,冷着一张脸,“你在里面做什么”
方纯赶来,见她周身寸缕未着,预感接下来没好事,急忙拉着谷映兰要走。方简一身水滴滴答答,往后撩一把湿发,神色自若,“我在自。”
谷映兰脸色铁青,被她的不要脸骇得四肢发麻,脑壳发昏,往后趔趄几步,几欲摔倒。
方纯急跺脚,“你胡说什么呢”
谷映兰是来找她谈心的,在她已经不需要开导的时候。
方简扬眉,“干嘛,难道你们不自,方纯,你活了三十几年,我不信你私底下没自己弄过”
方纯赶紧把谷映兰扶走,狠狠瞪她一眼,“闭嘴吧你。”
小莱从水里冒出头,抹一把脸上的白泡,双手捂嘴闷笑,方简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爽。
洗完澡出来,小莱帮着她收拾东西,方简打开门站到围栏边,看见谷映兰一脸麻木坐在楼下沙发上,方正不知情,还在回味晚饭时那场天伦之乐。
这份长久的注视终于被捕捉到,谷映兰抬起头,她保养得当,样子非常年轻,面部皮肤微微松弛,脸上却一点黄斑也看不见,头发健康柔泽,常用一只玉簪盘在脑后,娴静淡雅的贵妇人模样。
她闭了闭眼,移开视线,对女儿迟来的叛逆嫌弃万分又无能为力。
“出去几天,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方简回头,方纯双手抱臂靠在门框,饶有兴味地笑。方简不打算搭理她,转身要回房间,手握上门把手的一瞬,她忽然想起小莱的叮嘱,折身朝她大步走去。
“还我工资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很痛,吃了两包头痛粉还是没缓解,心跳很快,字数少一点感谢在202205292056002022053021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口可乐、ev、芥末花生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狗恶犬18瓶;哈2瓶;念初凉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