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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时间回到十个小时前,小莱砸了方家别墅落地窗玻璃跑出来。

    笔直的沥青路,左侧是一整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方形建筑,右侧依次是花坛、树、垃圾桶,如此往复,一模一样的黑色轮廓,规整有序,却毫无趣味。

    走在这片复制粘贴出的钢铁森林中,小莱仰头望天,淅沥的小雨落在脸庞,混着眼泪滑进衣领里,想家了。

    想扑到爸爸怀里好好哭一场,狗狗们焦急围在身边打转,舔她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头,哥哥采来商陆紫黑的果汁帮她染指甲,雨后酸甜的白莓塞进她嘴巴

    这些城里人串通一气欺负她,连方简也欺负她,再也不喜欢方简了。

    她心碎八瓣,泪流满面,半边脸给人扇麻,满腹委屈不知与谁说。

    城里人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小莱一把鼻涕一把泪走出小区,岗亭里打瞌睡的保安抬头看她一眼,又埋头睡下,半秒钟后抬起头,拉开小窗,探出个脑袋,“业主你好”

    “我不是业主,买不起你们城里房子。”

    “业主你怎么了,业主你没事吧”

    小莱猛吸一下鼻涕,走出大门,头也不回。

    此类高档小区追求的就是一个静字,路边两排高大的梧桐树,树冠浓密遮天蔽日,沥青路的尽头像一张黑色的大嘴,路上一辆车也看不到。

    又想要山里的清静,又想要城市的便捷,该死的有钱人,他们啥都想占。

    随便选一个方向走,挎包护在胸前避免被雨打湿。

    出门时化了淡妆,穿第一次外出见方简时那条白色棉布裙,黑色小皮鞋,带波浪边的白袜子,方简妈妈是大学老师,爸爸以前当过兵,假如有机会见到他们,小莱想,这身打扮应该是出不了错的。

    现在想,她就是个傻逼。

    人家根本就不想带你回家,自己还巴巴腆个脸往上凑,什么都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成天保姆似围着她转悠,吃喝喂到嘴边,什么都哄着顺着,到头来就得一句,只是女性朋友。

    姜小莱不缺女性朋友,也不需要女性朋友。什么几把爱情不爱情,别说走两步,这半步还没走出去就稀碎的。

    她气疯了,委屈死了,满脑子都是刀光剑影。

    白裙子湿透贴在两片薄薄的肩膀,左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条红道道,鞋子叼了一小腿的泥,身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汗,潮乎乎热烘烘。

    沿着主干道一直走,二十分钟后往左拐到一条老街上,肚子饿了,小莱想找点东西吃,早餐店该开门了。

    走过路边绿化带里一丛堆心菊,前面看见个包子铺,身后一阵凌乱脚步声,小莱猛地回头,一名矮瘦的中年男子在她身后三米刹住脚,嘟囔了句“地好滑”,身子歪歪斜斜越过她走向那家包子铺。

    浓烈的酒糟气扑面而来,小莱屏住呼吸,退后两步远离被污染的空气,挎包背好,调头走回大街上。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录像,调整角度通过手机屏幕观察,男人果然又歪歪斜斜跟上来。

    路边过了好几辆出租车,几番犹豫,估计了下对方实力,手机揣进包里,小莱拐进旁边一条下坡的窄巷,路边没找到砖头,她藏进一堵围墙后的夹角里。

    男人拎着两只肉包歪着身子转进巷子,一条腿从围墙后面伸出来,朝着他胯骨猛踹过去。

    对方毫无防备,侧身摔倒在地,她从墙后面跳出来,又照着男人裤衤当猛踹了两脚。

    小姑娘看着细溜溜一条,力气大得惊人,小时候爬坡上坎,牵三条猎狗巡山都不带喘气的。

    “你跟着我干嘛”小莱问他。

    男人疼得说不出话,捂着自己在地上蜷成一只虾。

    所谓先下手为强,打架时候最忌讳胆怂,这是姜建军教她的。

    相比老实敦厚的姜植树,姜小莱才是最不让人省心那个,胆子大得要命,小学一年级就在学校跟男生打架,偷偷把家里的马骑到学校去,腰间还挎一把木头剑,系着床单,假装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武林大侠。

    皮归皮,女儿是姜建军的宝贝,舍不得她吃亏,叮嘱她别惹事,也得教她些防身的本事。

    先发制人是诀窍,动作慢了必然落入下风,千万不能被人从身后抱住,双方体积和战力如果悬殊太大,必须得跑,往人多的地方跑。

    趁对方反应不及给他来一下狠的,一般人没那么强大的意志力,挨一记够他缓半天,趁他病要他命,小莱弯腰揪住他衣领照着鼻梁又来了两拳。

    本来不想惹事的,撞她枪口上了不是。

    “叫你妈的犯贱,你再跟”

    男人酒精上头,看见个漂亮女孩可怜巴巴在路上淋雨,就想摸两把揩揩油,可能也没想真做些什么。

    但诸多此类案件一开始或许都没想干什么,一旦起头,恶念疯涨,往往后果惨痛。

    神经片刻松懈,也许是想到方简了,也许不是,只一刹那,男人逮住机会反击,左手抓住她脑后长辫猛地一拽,右手卡住她脖子,翻身跪骑在侧,换双手掐住她往地上撞。

    窒息感伴剧痛袭来,眼泪瞬间涌出,脑子里闪过十多年前在山里见过的偷猎者尸体,被野兽啃噬得不成样子,运输的车子翻在半路,一颗脑袋从裹尸袋里掉出来,滚下悬崖在路边山石上摔个稀碎。

    左腿高抬至额心,膝弯勾住男人脖颈用力往下一压,他翻身仰倒,手不得不松开。没点本事怎么有胆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练散打,她瞬间占据上风,一屁股坐他胸口,手抓住他头发往地上狠砸了两下,爬起来理理裙摆,又咬牙照着他肚子补了两脚,给他长点教训。

    摸到身上挎包拉链没开,手机也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磕了膝盖,小莱一瘸一拐跑出巷子,路边拦辆出租车回家了。

    卫生间镜子里看着自己一双哭红的眼睛,摸到后脑勺一个大鼓包,脸蛋巴掌印竟然还没消,那老娘们看着文文弱弱一个,倒真舍得下力气。不知道方简有没有被这样扇过。

    小莱又痛又累,洗完澡倒头就睡,睡前已经想好,睡醒就把方简的破烂找个袋装起来,扔还给她,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醒来时是下午四点,手下意识伸出去,摸到空空的、冰冰的凉席,她翻身坐起,挎包和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扔在地上,证实昨晚的经历不是一场梦。

    裙子上蹭的黑泥和后脑勺的鼓包告诉她,早上跟人在巷子里打架的人也确实是她。

    小小的身体蜷在夏凉被里哭成一团,哭着哭着又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晚上八点,小莱披头散发爬起来,刷了牙,胡乱擦两把脸,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臊子是香菇肉沫,前天炒的,因为方简想吃跟馆子里一样的味道,还说天天要吃,小莱就给她炒了一大碗放在冰箱里。

    水槽里泡了好多碗,没来得及洗,这都是方简的活,现在又添一个。

    她不回来了,小莱系上围裙,默默把碗洗了。

    在这间专门为方简准备的房子里,她的破烂却少得可怜,她不懂生活,就长了会吃的嘴,过得马马虎虎,衣服裤子跟人混着穿。

    视线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光着腿躺在沙发上看书、抱着手机打消消乐、蹲在地上对着垃圾桶吃西瓜、站在窗边研究新长出来的葱苗苗

    挥手驱散她,拎着帆布包坐在床边,从来勇敢果决的姜小莱,敢跟猥琐男在巷子里互殴,不敢把方简晾在阳台上的一双袜子取下来。

    夜里又下起了雨,方简的帆布包给扔到了沙发上,袜子还在走廊阳台上晾着,小莱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风雨里飘摇的爬山虎和桂花树,心想如果方简此时拉开窗帘,那她们就会在不同的地方看到同样的风景,隔着防盗窗的风景。

    楼下花园欣欣向荣,方简的房间却一株绿植也无,这个房间的窗帘常年都是合拢的,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白天夜里混着过。

    作为一只住在苹果核里的肉虫虫,要求不要太多,黑夜白天也不要分得太清,更要小心别把寄居的苹果啃穿。

    小心,当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再回到苹果核里,日子就难过了。

    方简拉开抽屉,江姨早把那些胶囊和药片重新收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药,太多太杂了,名字都十分拗口,他们给塞什么她就吃什么,不塞就不吃。

    方简今天破天荒主动去吃一吃。

    说明书懒得看,小公鸡点到谁就是谁,方简挑中一只白色小药瓶,端起茶杯走到卫生间洗手盆前,打开药瓶,以五颗为一组就着自来水吞下去。

    吃空药瓶,喝个水饱,药瓶从卫生间窗户里丢到楼下花园,方简打开衣柜,翻出一件高中时候的白裙子。

    挂在柜子的最边上,布料已微微发黄,带一条蓝边的海军领,长度到膝盖。

    方简换上裙子,穿衣镜前转了两个圈,牵动嘴角僵硬笑一下,开始感觉到累,眼皮很重。

    她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得好乖,嘴角带着笑,似是美梦中,江姨进屋来看过几次,没有察觉到异样,也不忍心打扰她。

    次日晨,9点整,是方简睡着后的第12个小时,小莱挎着她的帆布包打车到她奶奶家的老小区。

    方简奶奶家很好认,房顶一大片垂挂的蟹爪兰,顶楼左手边那户就是。

    小莱敲门,没人应,老人不用手机,家里的座机是随缘接,她只能等。

    老太太家邻居出门丢垃圾,看见蹲在门口打瞌睡的女孩,叫了一声,听闻来意,给她从屋里抬了个小板凳出来。

    “坐着等吧,老头老太太一早吃完饭就去逛大街了,要逛到中午才回来。”

    小莱谢过邻居,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等。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老头提辆四轮小车,车里塞满东西,老两口逛展销,回来晚了。

    “爷爷奶奶”小莱站起来喊了一声,蹬蹬跑下楼去帮老头把小车拎上来,方简奶奶认出她两条长辫子,指着她,“你不那谁小什么,小姜哦,小莱,想起来了,姜小莱”

    奶奶还记着她呢,拉着她手站在家门口,左看右看,“方简呢,没跟你一块来啊,前几天还打电话跟我说,你俩在外面租了个房,我给你俩装了咸菜和剁椒,还等你俩来拿呢”

    小莱说“方简被他爸关起来了,我们回家拿东西,方简她爸把她锁在屋子里,我们要走,方简他爸就揍她,不准她走,打她打得皮开肉绽,满地血她妈还扇了我一巴掌”

    奶奶傻傻看着她,有点不信,“为啥打你们”

    小莱沉默了,奶奶也不好骗。

    她只能豁出去,“因为我跟方简搞同性恋。”

    也是顺便探探奶奶口风,她还没有完全放弃,如果有奶奶支持的话,方简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吗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

    奶奶一脸茫然,“啥是同性恋”

    方爷爷“嗐”了一声,“这你都不知道”他伸出两根大拇指凑一块,“就是男滴跟男滴好,女滴跟女滴好,两口子似的,搭伙过日子。”

    奶奶“哦哦”答应,“晓得了晓得了,所以你俩好了”

    小莱说“好了。”奶奶说话怎么都不管重点,她连蹦带跳,“奶奶,你快去救她,去晚方简真就被打死了她爸气疯了,把她拴在床上,用鞭子抽方简满身血”

    奶奶瞥她一眼,就知道她是胡说八道,她自己儿子还不清楚吗方正脾气是怪,他们这一家人脾气都怪,但打孩子还不至于,更不可能打出血。

    “我是说真的。”小莱沉下脸,声音也压得很低。

    奶奶看着她,不管这小孩心里揣的什么,方简在家肯定不好受,她是病人,尤其受不得刺激,别真闹个什么好歹来。

    奶奶拉上她的手,“走,我跟你去看看。”

    好了,爷爷奶奶一起去,方简总不至于还被关起来。救兵搬来了,其余看她造化吧。

    小莱跟他们打车一块去,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方简家门口,已经快下午四点。

    爷爷奶奶下车直奔大门,小莱假装结车钱,落后两步,探头瞧一眼,鹅卵石砸碎那块玻璃已经换了。

    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师傅,走吧,去大学城。”

    仁至义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或许不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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