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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第 60 章
    这一晚,陈晏还有要事处理,顾凭另上了一辆马车,先回客栈。

    马车在石板路上微微摇晃着前行,顾凭眯着眼。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对自己的直觉,他一向都比较在意。

    这种直觉,很多时候都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什么事已经被他察觉到了,却还没有抓住。

    当下,顾凭将他们来到池陵之后的事,无论巨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驭夫正驾着车,忽然听见顾凭的声音传来“停。”

    他一勒缰绳,回过头,不解地道“大人”

    这一回头,他看见顾凭那一贯懒洋洋的脊背,绷得宛如紧弓。

    这下,驭夫也严肃起来“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顾凭“改道,去萧兰坊。”

    他喝道“来人”

    几个侍卫立刻抱拳应道“在”

    顾凭“传信给殿下,让他速速带兵赶到萧兰坊,如果情势有变,立刻包围,一个人都别放走”

    “是”

    顾凭喃喃道“希望还不太晚。”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大地忽然震了一下。

    随着这沉闷至极的一晃,一道巨响轰然炸裂,街上的人惊慌了起来,无数人从屋内飞快地奔了出来。一个人忽然指着西北方向,大喊了一声“快看,那是怎么了”

    滚滚火光浓烟,自那处冲天而起

    那正是萧兰坊的位置。

    顾凭赶到的时候,萧兰坊已经被漫天的火焰席卷了,可以看见高高的楼阁画栋,就在那火舌中快速变得焦黑。那令无数人神思牵萦的雕栏玉砌,一个接一个地摧折,垮塌,在凶猛的焚烧声里,还夹杂着人的惨叫。

    可是,烧成这样,外面的人就算泼水去救,也是救不了的。

    更不用说,萧兰坊内还布下了那么一个,专门就是为了将人阻在外面的八卦变阵。

    他们能做的,只有阻止火势蔓延,让周围的房舍不至于也给引燃了。

    忽然之间门,顾凭感觉自己的手一暖。

    是陈晏到了。

    陈晏瞥了他一眼,将掌心覆在顾凭冰冷的手指上,慢慢拢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天边那红得宛如滴血的晚霞,或许是因为这漫天刺眼的火光,顾凭盯着萧兰坊,眼前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低声道“我知道萧兰坊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本来,他只是在想,为什么一开始是萧兰坊想要将他送到王显明面前。但后来,却是余家出手。

    猜的时候,他也只有四五分的把握。

    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就可以十足肯定了。

    落日西沉,渐渐的,最后一抹金光被收回了天际。

    一座宅院内,仿佛整个都被那乌黑幽沉的夜色给罩住了,唯有一间门屋舍,灯火通明。

    那屋舍里站着十几个灰衣人,沉默地列在左右。厅堂正中,跪着八个男子,连连磕头,朝着坐在最上首的那个青年求饶。

    青年缓缓道“经营数年才有所成的萧兰坊,因为你们几个,我不得不一把火给烧了。”

    他轻叹了一声“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即使是指责的话,被他说着,那声音也是清雅无比。

    一个男子泣道“属下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坏了少主大事。但是,我们真是不知道那个人他竟是顾凭啊”

    他是真悔不当初

    当初查到顾凭的假身份,他就以为这人是可以伸手的,所以令人给顾凭递了一张花帖,把人引到坊内,再让他不经意地出现在王显明面前。

    实在是王显明此人,性贪无厌,萧兰坊直到如今,也没能真正将他给笼络到手里。

    果不其然,王显明一见,立刻就对这个人起了极大的兴趣。

    但那个时候,萧兰坊的管事觉得顾凭这样的人,如果单单就送给王显明一个,着实有些亏了。

    他打算想个法子,将顾凭捏在手里,令他成为萧兰坊的一枚棋。

    萧兰坊名义上虽为青楼,实则是奉青君之令,在汝州境内安下的一个的情报机构。顾凭这样的人如果能吸纳进来,为他们所用,那是大有益处。

    于是,管事给他的上峰去了封信报,言明此事,还附了一张顾凭的画像。

    没想到,仅仅三日之后,青君突然派了吴炎过来,火速收尾了结萧兰坊的一应事务。

    这个方脸青年,是青君身边一等的心腹。大管事看见他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出事了

    那时他还没想到,他看上的那个顾凭,竟然是个不能招惹的角色。

    他送花帖,将人引到王显明面前的举动,更是直接把萧兰坊暴露到了对方面前

    吴炎道,青君当时看到信报就说,以顾凭的敏锐,只是萧兰坊中那一个八卦变阵,已经足够让他起疑了。以他的缜密,既已起疑,必定要查。此地已不可保,必须速速退离。

    奉青君撤离之令的吴炎,带人将萧兰坊内的一应情报痕迹都给销毁掉之后,安排数十个最重要的人随他悄悄从密道离开,然后在坊内纵起大火。

    大火燃起的时候,萧兰坊内绝大部分的人还都一无所知。

    这确实是无法,陈晏的八百私兵已经进驻池陵,他们撤离的动作绝不能太大。

    一旦引起陈晏的注意,那就是全盘倾覆,一个都跑不掉。

    眼看多年经营,一朝尽毁。这些管事如何不惧纷纷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是斑斑血迹。

    青君眼帘也未抬,手指轻轻一拂。

    随着这个动作,几个灰衣人走上前,在那几个正哭叩不休的管事身后,一人一剑,穿胸而过。

    剑出如电,那些人直直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灰衣人每两个抬起一具尸体。随着他们沉默无声地走出屋舍,那还未干涸的血迹一路滴落,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内,那一滴一滴鲜血溅落的声音,就像是绵绵无绝。

    尸体被抬走后,数名仆婢上来飞快地将地上的血迹清理一净,又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青君放下了手中的画卷。

    刚才,无论是那些管事怎样嘶声哭求,还是他们的尸体被抬出屋子,青君都连一眼也没有瞟向他们,而是一直垂着眸,静静地看着手上的这张画。

    这是萧兰坊的管事,当时在发给上峰的信报里,夹着的一张顾凭的画像。

    青君道“你们看看这幅画。”

    站在他左侧的方脸男子,闻言立刻捧起画卷,交给了阶下站在首位的灰衣人。那人看过之后,又将画传给了下一个人。

    青君那温柔如流泉的声音徐徐响起“这个人名叫顾凭。”

    他轻声道“他的才智,在我平生见过的人里,可以排进前三。”

    这话一出,下面的十几个灰衣人都愣住了。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跟随了这位少主多年的死忠和心腹,他们很清楚这个生而聪慧,算无遗策的青年,他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和目空一切。

    这么多年,便是能让他入眼的,也不过一掌之数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从青君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青君道“你们日后如果见到他,或者手头有任何事,与他牵涉上了关系。无论大小事,一律以最快的速度报予我知晓。在没有我的命令时,任何人不得擅动。”

    众人齐声应道“是”

    青君“退下吧。”

    很快,屋内一空。那些灰衣人都退了下去,吴炎却没有走。

    青君“怎么了”

    吴炎摇了摇头“没什么,总是有些心意难平罢了。”

    那萧兰坊,是他们在汝州经营的最大的一个情报机构,如今却生生给毁了。刚才一屋的灰衣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痛色,也只有青君还是神色如常。

    青君忽然道“你可知,陈晏为什么要把他那八百私兵调开,自己隐瞒身份进入池陵”

    吴炎“或许是他不想惹人注意。”

    青君弯了弯唇“是啊,他想做的事,是不能大张旗鼓去做的。”

    孟氏谋逆一案如果真有内情,王显明就算真的在其中扮演某个角色,他也不会是那个幕后布局之人。他还不够资格。

    在他背后还有别人而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是绝不会允许陈晏继续查下去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陈晏才会一改他往日的作风,遮掩身份行事;所以,顾凭才会一进池陵,就事事由他出面,而将秦王一系的人都给隐在暗处。

    所以,就算是对余家动手,他们也选了一个跟余家素有旧怨的袁五郎挑头,而尽可能减少陈晏在这件事中出手的痕迹就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在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后,做出什么阻挠之事。

    青君悠悠轻柔地道“可惜,今日萧兰坊的火一放,这动静就瞒不住了。”

    萧兰坊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两夜。

    这个拥有无数倾城的美人,曾经令数不清的文人骚客都醉心倾倒的青楼,忽然被一场奇异的大火焚烧殆尽。几乎一夜之间门,各种各样的流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护卫问道“如今流言纷纷,可需要去压一压”

    顾凭“不用,也压不住。”

    确实压不住,青楼,大火,这本就是百姓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

    何况,青君这把火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如今没有那个时间门,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顾及这些纷纷流言了。

    顾凭说道“去一趟府衙,让那些审问王显明,董敬,还有那一干幕僚的人抓紧些。我估计再过几日情况或许会有变”

    那护卫听懂了他的意思,深深一揖“明白,属下这就去传令”

    他们表面上查的是余氏的案子,实际上借着将王显明网罗进来的功夫,是想挖出他与孟氏一族旧案的关系。这些事,顾凭是不便插手的。

    再加上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动作,已经传扬了出去,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这些天,顾凭时不时就无所事事地上街走一走,或是在酒楼里随便坐一坐。

    这一日,他正坐在酒楼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忽然听到街上阵阵喧哗。

    一匹霜白的马缓缓行来,上面端坐着一个极俊美的青年。他身量修长,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寒刃。

    他的身后,跟着数百名军容整肃,一看就是沙场百战的兵士。

    是他

    顾凭微微挑了挑眉。

    下一秒,那青年似有所觉,闪电般的抬起眼,目光朝他直直射来。

    顾凭扬起唇,朝他微微一笑。

    目光相对,郑旸面无表情地移开眼,只是走出两步后,他忽然勒住缰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给随行的一个亲卫,声音宛如冰击,淡淡道“拿着这枚诏令去府衙,告诉他们,我奉朝廷之令,前来接手余氏汀兰园一案。”

    那亲卫抱拳道“是”

    他跨上马,又点了几个精卫,快马向府衙冲去。

    满街的人,原本被郑旸冷冽的气势所慑,都安安静静地瞪大眼瞅着他,现下听到这句话,四下里都开始议论起来。在那嗡嗡声中,郑旸一踢马肚,银白骏马重又提步,缓缓向前。他身后那支由东洲军的精锐编成的队伍,也跟着慢慢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