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踏进店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沈漫走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
“公子，想要点什么”掌柜的赶紧放下算盘过来。
她从腰间摸出那两枚梅花铜钱，递过去，压低声音，“我想要二两梅花酒。”
那掌柜的神色变了变，不动声色的收下两枚铜钱，“客人，跟我来。”
沈漫由掌柜的带路去了后院，穿过整个庭院，上了二楼。
掌柜的伸手敲敲门，语气透着恭敬，“屠先生，有客人来了。”
沈漫安安静静等在门外，她悄悄观察周围环境。
这屋里的这位，恐怕也不是最终的背后之人。
门打开，掌柜示意她一人进去。
屋内桌子旁坐了个稍年长的男人，看见他进来，礼貌温和笑笑，“公子请坐。”
沈漫坐下，对方推了杯茶过来。
沈漫接过道了声谢，只是在手里把玩着杯子，没喝。
谁知道这茶有没有毒，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沈漫这道理还是懂的。
中年男人动作随意，笑容亲近，看着十分好相处，“我姓庞名戎，公子可以叫我庞先生。”
“庞先生叫我阿蛮便可。”沈漫随便扯了个假名，不敢放松警惕。
“公子是第一次来。”
沈漫点点头，温和笑笑，“是，聚宝阁的掌柜介绍的。”
“我这的货可都是质量上乘，莫说寻常人家，就算是宫里的达官贵人也辨不出真假。”
沈漫从腰间摸出一片金叶子，“庞先生，我家里也是做这生意的，我今日是替我爹来订一批货，这是定金。”
看见金叶子，庞统眼神闪了闪，喜笑颜开的接过，“公子出手可真阔绰。”
沈漫弯了弯眼，笑而不语。
这哪是她阔绰，是萧昀阔绰。
庞统小心翼翼的将金叶子收起来，“公子留个地址，过两日我就差人送过去。”
沈漫想了想，他记得萧昀在城北好像有间空铺子，就留了那里的地址。
“放心吧公子。”从接过金叶子，这庞戎笑的就更加热情。
“哦对了，我先拿回去一件货，给我爹看看。”
庞戎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他招招手，有人送上一个锦盒。
庞戎又递过来一盒梅花铜钱，亲自将她送到楼下，“阿蛮公子，合作愉快。”
沈漫将盒子丢给芩阳，手背在身后潇洒走了。
背后，庞戎收敛了热情的表情，手一挥，出现两名侍卫，“这阿蛮公子身边那个人武功不浅，你们跟上去查查情况。”
庞戎拿出金叶子在手中捏了捏，“这个阿蛮公子，不简单。”
“庞先生。”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要告诉四公子吗”
“不必了。”庞戎挥了挥手，把金叶子塞进了腰包，“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四公子了。”
芩阳抱着个锦盒跟着沈漫，“太子妃，这盒子里边什么啊”
他刚才守在门外，还不知道情况。
“瓷器。”
芩阳挠挠头，“买瓷器做什么殿下府里可不缺这东西。”
他还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忘了夸他家殿下。
沈漫不理他，“回头你就知道了。”
芩阳还想说什么，突然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太子妃，有人跟着我们。”
沈漫轻飘飘往后扫了一眼，“嗯。”
意料之中，像他们这种新客人，是一定会派人跟过来探探情况。
沈漫拽着芩阳拐进一方胡同。
跟踪的两个人跟着拐进胡同，只看见拐角处闪过芩阳的半边黑色衣角，赶紧快步追赶过去，却不见了踪影。
二人挠挠头找了几圈，没找到人，只好无功而返。
沈漫从一旁堆的杂货里露出个脑袋，得意的笑笑，“真笨。”
他让芩阳先回府了，她还要去探探别的情况。
沈漫一个人往城外走了走，临近城外交界处，有很大一处连片的工坊。
这就是如今大夏的官窑，由四皇子萧亦初负责的安窑。
王公贵族皇宫内的瓷器摆件都是由这制作出来的。
近些年，夏乐帝放宽了政策，瓷器烧制不再由官府垄断，民间也有一些小作坊。
沈漫凑近逛了逛，安窑外守卫严格，她刚想凑近些，那些侍卫都警惕的看过来。
“路过路过。”沈漫微笑着摆摆手。
警惕成这样，没有鬼才怪。
她是混不进作坊里，回头找萧昀想想办法，看他能不能找人混进来。
沈漫刚想掉头就走，身后有人喊她，“三皇嫂”
沈漫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萧亦初正微笑着从门内踏出来，她挤出一抹微笑。
这也太巧了。
“三嫂怎么在这”萧亦初微笑着上下打量她一眼，虽是笑着，眼神却闪着狐疑的光。带
沈漫心中一慌，面上不显，“我今日出城转转，却不小心迷路了。”
“这不巧了，遇见了四殿下，还请四殿下差人将我送回去。”
沈漫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乖巧腼腆。
萧亦初盯了她半晌，低低笑了一声，“那可真是巧。”
他眼中怀疑并未消散。
沈漫低着头，心跳开始加快，脊背上开始渗出冷汗。
这萧亦初也并非善类，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为难她。
萧亦初低头看她，正打算挥手示意侍卫上前，余光瞥见沈漫腰间挂着的玉佩时，目光变了。
他自嘲的勾唇一笑，心中闪过妒忌。
父皇还是偏爱太子。
沈漫盯着地面，听见萧亦初又轻轻笑了一声，“既如此，你们几个，送太子妃回城。”
一直到了城门边界，沈漫朝互送的几人道了声谢，一人往城内走去。
回头看着萧亦初侍卫远去，小小松口气，“还好。”
上安确实大，毕竟是大夏的都城，上安城分东南西北四个小城，城中大大小小街道上百条，太子府就建在城北。
东南西北又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城门，守卫森严，进出都需要出城令登记查验。
沈漫身上还有萧昀给的出城令，平日里逛来逛去她倒没什么限制。
沈漫晃晃悠悠溜回太子府。
芩阳已经把那个锦盒交给了萧昀。
此是锦盒内的瓷器正摆放在萧昀桌子上。
沈漫兴冲冲的跑进书房，又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殿下，我来给你惊喜啦。”
萧昀伸手敲了敲瓷器，“这个”
“没错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看她很有兴致，萧昀跟着弯了弯唇，配合她回答，“发现了，重量。”
沈漫一拍手，眉眼弯弯，“对啦”
萧昀被她感染，心情也好，语调上扬，继续问道，“所以呢”
沈漫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他对面，把瓷瓶搬过来，开始掰着手指给他分析。
“这个是我从一个叫庞戎手里买来的，殿下也发现这是假的。庞戎手里这批货，质量非常高，只有殿下这种从小长在皇宫里接触过无数珍宝的才能发现。”
沈漫语速飞快，“而庞戎的货都是卖给寻常人家的，他们根本识别不出真假。虽然陛下准许私人作坊生产瓷器。”
“但这种的。”沈漫停顿了下，伸手敲敲瓷瓶，发出清脆的声响，“私人作坊压根做不出来，只有一种可能，是安窑里流出来的。”
沈漫语速越来越快，滔滔不绝的说着，“而安窑，可是咱们大夏四皇子管的。”
“嗯，聪明，继续说。”萧昀看她一眼，眼里闪过骄傲。
沈漫就偶然发现了聚宝阁家的瓷器是假的，能猜到这么多，确实聪明。
沈漫缓了缓，继续说，“虽然安窑大部分瓷器都送入皇宫，但有一部分也在民间私授，可都有官窑印章。”
“这批假货上却没有官印。”她略一停顿，“所以呢，这些假货，都是安窑私自制造的。”
沈漫终于说完了，缓了口气，说的她口干舌燥，萧昀适时给她倒了杯茶，推倒她面前。
“我看他们制造假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且数量庞大，低价售出，转手倒卖，应该是赚了不少不干净的钱。”
“沈玉瑶，你怎么这么聪明”萧昀忍不住夸她，“我知道你猜到这些瓷器造假，没想到你能猜到真多。”
萧昀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一个信封给她，沈漫大致扫一眼，和她说的差不多。
“早知道殿下查了这么多，我就不去查了。”
萧昀笑笑，“你不是说，这种事亲力亲为才好了”
沈漫沉默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要去查这个。”
“是啊。”
沈漫有些无语，她废了一大圈功夫，结果都是萧昀查过的。
“他造假赚的钱，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萧昀外后靠了靠，一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瞧着她，“屯兵，粮草，打通关系，那一样不需要钱”
“这些证据够吗”沈漫若有所思点点头，转了话题。
“还差一点，安窑的财务也有问题。”萧昀沉吟道。
沈漫兴趣又来了，蹭从位置上站起来，“我去查。”
“用不着。”萧昀伸手把她按在凳子上，“太危险了，在等一段时间吧，我让芩桑去查。”
“行吧。”沈漫遗憾的坐好。
“殿下，你手里明明有这么多证据，为什么不动手呢”
萧昀笑笑，没说话，“以后告诉你。”
萧昀盯着沈漫半晌，她把下巴磕在桌面上，手指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桌面，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萧昀俊秀的脸上浮现笑意，轻声道，“谢谢你，沈漫。”
沈漫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睛望向他，不解道，“为何要谢我”
萧昀只是笑，却不说话，仍由沈漫怎么问，他都温和的笑笑说以后告诉你。
萧昀是想认真的谢谢她，因为有了沈漫，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萧昀自小活的那个环境，逼着他去防卫，他什么都不做，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他不屑，也不想，敬仪皇后曾说，希望我们小玹儿平平安安，不要陷入复仇里，只要开心的活下去就好。
萧昀这两年隐隐有放弃的念头，那些人一边想要他的命，一边忌惮他手里的东西。
他一边慢慢查一边挡着那些人的毒手。
想着，就算那一天，遇了暗杀死去，又能怎么样呢
不会有人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哀。
可突然有一天，沈漫来了，她说，不想要他死。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也想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