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闻言看去,过去本应该是孟枝书坐着弹琴的地方坐着另一个人。
萧昀仿佛早有所料,弯了弯唇,端正的行了一礼,轻声开口,“父皇。”
夏明帝朝他招招手,“过来,玹儿,来看看这个。”
萧昀应声上前,原本这里应该放置有一把琴,是孟枝书生前做喜欢的一把前朝古琴。
如今一幅画代替了那把琴的位置,萧昀盯着画上的人,眼神柔和下来。
他微微一俯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夏明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随意的朝萧昀抬了抬手,“坐吧。”
萧昀提了提衣摆,动作轻缓的坐在木桌对面。
夏明帝一直没有抬头,只是专注认真的盯着画像,指尖划过画上年轻女子美好的脸庞。
他自言自语道,“我十七岁那年遇到你的母后,文史之家的小女儿,温和谦逊,知书达理,似水一般温柔。”
“我对她紧追不舍,甚至去求了我的父皇赐婚,终于我也如愿将她娶了回来。”
“枝书,枝书”夏明帝一遍遍低声念叨。
“如果直到自己会落的那般境地,你是否还愿意嫁与我”
萧昀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听着。
“扶玹。”夏明帝终于抬起头,看向萧昀,眼中流露出久违的属于父亲的慈祥。
而不是皇帝冰冷的审视。
“你的字也是我取的,我和你母后都希望你长成坚毅又勇敢的男子。”
听到坚毅二字,萧昀嘲讽的勾了勾唇,坚毅这幅中毒已深的身体全然谈不上坚毅。
“我为你赐下牡丹令,你是我唯一疼爱的儿子,也是这江山未来的继承人。”
萧昀只是平静又冷淡的听着,眉眼间无波无澜,没有一丝起伏。
他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自我四岁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踏入这间宫殿,倒是没想到。”
萧昀轻笑了一声,只不过,笑中略带嘲讽的意味,“父皇居然将这里保护的很好。”
夏明帝手指摩挲过画的边缘,语气轻飘飘的,似自言自语般,“玹儿,你还在怪我。”
萧昀不言语,只是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要说不怪,那是不可能的,当初若不是夏明帝不管不顾,赵家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孟枝书也不会含恨而终。
可要说怪,萧昀早在这十几年的岁月里,他慢慢长大,慢慢理解,明白了坐稳一个帝位是多么的不容易。
夏明帝是皇帝,不是一位普通的丈夫,也不是一位普通的丈夫。
他心里有整个天下,江山,百姓。
他要平衡多方权利,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迫不得已的做法,那就是多当年赵家的所作所为不理睬。
将这间宫殿保护起来,私藏母后的画像,一遍一遍在夜里去思念她,可是,做这些,有用吗
萧昀沉静半晌,淡声开口,“父皇,如果重新来一次,你是否会选择母后。”
夏明帝有一瞬间的沉默,萧昀看见了他眼里痛苦挣扎的神色,好半天,他苦笑道,“玹儿,我没得选。”
“所以,你还是舍不得你的帝位不是吗”萧昀扬声质问,话里已然染上了怒气。
夏明帝错愕的看着他,他摇摇头,又垂头盯着眼前的画,手指蜷起,“玹儿,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是你母后一人的梧言。”
夏明帝沉重的叹口气,“这就是皇家人的宿命。”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荣华富贵,却守不住一个人。”
萧昀冷声回答,“若那时你肯放弃帝位,这件事就有挽救的机会,是你舍不得你的皇位”
夏明帝有一瞬间的怔愣,萧昀字孟枝书死后,很久都没有和夏明帝说过一句话,给过一个眼神。
他也没有去哭去闹去为孟枝书申冤。
还是一如既往安安静静,整个人却如一潭死水。
他按照孟枝书生前所说,平平安安的活着,不陷入仇恨中。
夏明帝张张唇,只是哑口无言的看着。
半晌,他疲惫的看一眼萧昀,“孩子,这江山是你的,将来,你会明白的。”
他叹口气,“不过,你很幸运,你那太子妃是个很厉害的人。”
“如果”夏明帝目光一动,眼中有悲伤流露,终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枝书如她一般,是否还会是那个结局。
萧昀只是勾唇笑笑,眉眼间尽是如孟枝书一样的温和,“那只是你。”
他摇摇头,站起身,垂眸冷淡的看着夏明帝,身上有挡不住的,隐隐露出的锋芒。
“不是我,这帝位我要,人我也守得住。”
沈漫拉着陈阿楚走进医馆,正对着正厅墙上挂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四个大字。
正中间坐诊的正是姜淮,他受萧昀嘱托,只有出宫问诊就顺便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姜淮正给一个着衣有些破的老人把脉,看到沈漫之后,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其实并不合礼,但沈漫也不是那种去斤斤计较这些的人。
身边关系稍近的人,沈漫从来不让他们行礼。
老人的身后排着一大队人,有年长的,三岁孩童,有男人也有女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衣衫褴褛,打扮朴素。
是生活穷苦的百姓。
很短的时间内,上安已然传遍,城西开了一家弘基医馆,受治各种疑难杂症,为穷苦人家看病只收一文钱。
沈漫歪着头打量一会,半晌勾唇笑了,眼中有泪光闪烁,陈弘继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那个一生行医,为人忠实,沈漫只几面之缘的邻家大哥,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陈阿楚眼中也有泪光闪动,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欣慰的笑了。
弘基医馆有一个很大的后院,还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为他们住所,免费饭菜。
沈漫领着阿芝和陈阿楚在后院转了转,看着那些穷苦的人家有一处容身之所,她弯唇笑笑。
萧明轩只会称他们为卑微的贱民,而萧昀却愿意花费大价钱为他们搭建一出容身之所。
他是真正的心怀天下之人。
一个有腿伤的老人住着拐杖在沈漫面前艰难的走过去,沈漫刚想过去扶一把。
一个清冷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太子妃”
沈漫回头,看见一抹青色身影,她诧异的扬扬眉,“顾大人你怎么在这”
顾勉走上前来,微微行了一礼,“太子妃,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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