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明艳的阳光下,学校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上完课的顾经年与沈越飞一同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人头涌动的走廊里,顾经年与沈越飞两位高挑的小伙看起来极其显眼,尤其是沈越飞这会儿把胳膊搭在顾经年的肩膀上,两人挨得极近,沈越飞的嘴巴也凑在顾经年的耳边说些什么,模样瞧起来甚是亲密,让旁人瞧见了都忍不住面红心跳。
“诶,我前两天去行政楼交资料的时候可听辅导员提起你了,他说你的论文上了一区,真的假的”沈越飞压低声音在顾经年的耳边询问道,即使压抑着音调也不难听出他话语里的激动和亢奋。
天知道,发表一篇在一区sci论文的含金量有多少,怕是研究生都难能抵达这种水平,而顾经年才不过是一个本科生,大三的本科生,能做到这种地步,属实是有些恐怖了。
“嗯。”顾经年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想过要刻意隐瞒和避讳这件事。
“卧槽那你真的神了啊”沈越飞克制不住地扬起了声调,此时见周围人纷纷侧目,这才像是恍然反应过来似的,又伸手捂住了嘴,片刻后再次在顾经年耳边悄悄地询问道“那老师怎么说你这保送不就是稳了吗我记得咱们院是有保送q大研究生的名额,你这是不是等大四就直接过去了”
许是觉得这件事情过于张扬,沈越飞也知道要低调,就连说话都是捂着半边嘴说的。
顾经年微垂着眼帘,比起沈越飞的激动与亢奋,他反倒显得镇定许多,仿佛上sci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沈越飞见顾经年没反应,随即脑子一转,又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是想跟着咱们校长一起干的是不是也对,陈校长从大二那年就说看好你了,你之前也跟过他的一个项目,继续留在这儿深造也挺好,人家那可是院士留在他身边不必去q大要强”
男孩自顾自说着,一个人将顾经年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当两人走出教学楼时,却听顾经年淡淡地开口道“我没想过要读研。”
此话一出,沈越飞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回过神,直至顾经年走出三四米远才恍然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确认道“顾经年,你认真的以你的水平,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老师们可都盼着你成才呢,咱们班的那个辅导员天天搁群里拿你当榜样,你现在说不读研,这不是打了老师们的脸吗”
顾经年微微皱眉,事实上他的确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读书并不是因为要出息亦或者是成名,只是那时的他明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的确是他那个时候唯一的出路。
他想要让母亲开心,想要让母亲过得不再那么辛苦,也想让她活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之下,所以他努力地去考了一个好的大学。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所谓远大的理想,只是想着等大学毕业之后,自己就可以努力找个工作,不给家里添负担。
讨厌读书吗其实也不然,他也明白继续读下去或许会有更高的成就,等那个时候,所谓的名声、地位、金钱,或许都能唾手可得。只是他好像等不了太长的时间,尽管说他是个只注重眼前利益的人,但现实也的确是如此。
顾经年的沉默令沈越飞越发肯定他似乎是不准备读研,一时间有些恍惚,心想每年全国有多少考生挤破头想要考上研,顾经年倒好,居然选择放弃
心里属实有些不太明白顾经年的想法,他本以为,自家这室友大学三年来又是参加科学竞赛又是和老师做实验搞论文,为的就是能在大四保研,或者是读一个更好的学校,结果现在说没意向那之前还这么卷做什么这不直接摆烂
沈越飞不理解,却也没再提出什么质疑,毕竟这到底是人家的选择,自己也没这个权利可以多加干涉。
这么想着,沈越飞脑子里又满是今天晚上吃什么之类的琐事。
只是当两人走出校门口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陌生,又带点熟悉的声音
“经年”
对方的语气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又带着一些久别重逢后的怀疑。
顾经年眉头微蹙,当转身看清来人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神情闪过一丝恍然,头脑一片空白。
对方穿着一身干净的夹克衫,头发被打理地很干净,即使看起来已然是中年的岁数,但那张稍显年纪的脸依旧不失帅气,让人不难想象出他年轻时候是该有多么英俊。
之前他似乎也有些没能确定,盯着顾经年仔细端详过一番后,脸上又蓦地露出极为亲切的浅笑,连忙快步上前朝着顾经年的方向走近,嘴里还不停张罗着“真的是经年这么多年没见,怎么长这么高了你瞧我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中年男子热情地上前,就当即将要抓上顾经年的手臂时,愣在原地的男孩才像是恍然反应过来似的,连连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沉,漆黑的瞳孔死盯着眼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双眸中不断翻滚的是近乎刻入骨子里的恨意。
四周还有不少学生,沈越飞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瞧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也暗暗察觉到了不对劲,瞧着突然冒出来的中年男子,眼神里满是警惕。
顾行风也没想到,自己亲生的种居然会这么不待见自己,心底闪过一丝怨恨,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般亲切,眉眼间带着些许失落,像是在逞笑道“经年,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我是你爸”
此话一出,顾经年眼中的厌恶愈深,那些深藏在心底最为阴暗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那些嘶吼,那些绝望他这辈子所有最痛苦的回忆,都与眼前这个自称为是他父亲的人逃不了干系
沈越飞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虽说穿的都是廉价的地摊货,但许是因为本身的底子就好,纵使老了也是个能骗到些女人的老大叔。
视线在顾经年与陌生的中年男子间盘旋了一番,仔细对比后才发现,两人的眉眼确实有那么两分相像。
但沈越飞却是知道,顾经年是有父亲的,他父亲这两天因为腿受伤了还在医院躺着呢,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又是谁
脑子一头雾水,但片刻后又反应过来,他这室友的家庭或许并没那么简单。
“滚,我不认识你。”顾经年毫不客气地展现出他的恨意,这会儿撂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似乎多呆一秒都觉得恶心。
顾行风似是没想到,当初才不过萝卜丁大的小孩这会儿居然这般硬气,还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赶紧跟上前道“经年咱们谈谈,爸好多年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都不行吗”
伸手搭上了顾经年的肩膀,而顾经年整个人像是被瞬间点燃了一样,狠狠地甩开了跟上来的男人,连带着原先背在身上的双肩包都被甩了下来。
少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压低声音后咬牙切齿道“我、叫、你、滚。”
许是因为那眼神过于恐怖,就连顾行风都吓在了原地,一阵寒意顿时从脊背涌了上来,但不过片刻又渐渐消去,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阴暗。
沈越飞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顾经年。
记忆里,少年像来沉稳,即使遇到再糟心的事情,顶多也就是表情冷了点。而此时此刻,沈越飞能察觉到顾经年完全紧绷的情绪,几近到了一个奔溃的边缘。
“经年你”顾行风想再次上前,然而这一次,沈越飞却是抬步挡在了顾经年身前,也板着脸开口“这位大叔,我朋友不认识你,麻烦你赶紧离开可以吗你再这样我们可叫保安了啊”
沈越飞平日里经常打篮球,一米八几的大块头挡在顾行风面前显得气势汹汹,令顾行风的表情一僵,一时间差点没能绷住,露出些许破绽。
四周也逐渐被这动静闹得递来视线,顾行风知道再这么闹下去,自己讨不了半点好处,于是也只好就此作罢。
见状,沈越飞与顾经年便匆匆转身离去,只留下顾行风一人。看着自家儿子离开的背影,男人脸上的伪装一点点褪出,露出那张阴狠的脸,充斥着贪婪与欲望。
两人走出校门许久后,那紧张的氛围才减淡了一些。
沈越飞侧头看着身边脸色阴沉的顾经年,表情略显复杂,他一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关心,在心里阿巴阿巴了半天也还是闭上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顾经年突然开口道“你先回宿舍吧,我等下还有兼职。”
“顾经年,你”沈越飞抬手挠了挠头,那表情满是犹豫和无措。
顾经年抬头看了一眼沈越飞,脸上的表情松了些许,随即出声宽慰道“我没事,今天的事谢了。”
“嗐,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搁这儿客气什么呢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帮忙”沈越飞拍了拍顾经年的肩膀,到底还是没多问什么。
男孩子之间,也无需扯这种有的没的,有事直接喊一声就差不多了。
顾经年点了点头,随即便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往家教小区的方向赶去。
许是因为白日见到了些恶心的人,少年有些不在状态,原是一个小时的家教硬是拖到了一个半小时才完成了工作量,等从小区里走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然铺满了整个天空。
顾经年背着包往马路的方向走去,街边暖黄色的灯光将少年清瘦的身躯映照地极为落寞。
低头拿着手机,顾经年的表情有些深沉,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母亲说起这件事
母亲好不容易逃出了这个牢笼,如今要让他再去面对这个畜牲,一想起这件事,他便止不住地害怕。
还记得那个时候,母亲日日被酗酒的男人给毒打,家中的钱也早已给败家的顾行风赌地一干二净,母亲手里没什么钱,想要出去找工作也只会被男人给拎着回来,嘴里还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话污蔑母亲。
顾经年知道,顾行风就是个疯子,自己一无是处便紧拽着母亲不放,丑陋破败的灵魂只能靠毒打母亲来获得满足。
母亲的性子软,一次两次都咬牙忍了下来,唯独在保护自己的时候起了反抗。
那时,母亲一刀子捅在了他的腹部,血流不止,但男人偏偏没死,嘴里说着要杀了母亲报复,但后来则是被判了八年,在牢里足足判了八年。
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久到顾经年又是也会恍然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以至于当今天顾行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那些年阴暗的回忆疯狂涌入,让他再次清晰无比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地破败与不堪。
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迟迟没有动静,耳边是汽车不断驶过的声音,而就在这时,一则微信电话确实突然跳了出来,令顾经年的思绪戛然而止。
屏幕正中间,赫然写着金韵这两个字。
神情微滞,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顾经年并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只是缓缓摁下了接听键,随即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小朋友,你在哪儿”
心头蓦地一颤,顾经年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不知为何,鼻尖竟冒出两分酸涩。
“路边。”他开口,语气微闷。
“那我来接你。”金韵说着,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又跟了一句,“把保温桶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有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