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下意识后退两步,听着屋内纷纭私语,胸口积攒的怒气也在逐渐爆发。
“够了,我看你们当真是糊涂透顶就算瑶姬真吃了霞液丹又怎么样若真相坊间传闻那般有奇效,没准她自己的血就能治愈重病,根本就用不着我”
瑶姬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对绥廉王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也罢,既然大家都不相信,那就让我当众试一试吧。”
虽然褚裕和心疼她的身子,但此刻若不能彻底解除众人心中疑惑的话,恐怕以后的状况会变得更糟。
瑶姬对大家亮出手中的尖刀,信步走到孙太后面前。
瞧见太后努力想睁开的眼皮,瑶姬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恐怕孙太后如今,并非完全病得失去了意识。
还是能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的。
此举乃褚裕和有意为之,毕竟多日近身伺候,孙太后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有些事情,还是得让这个老太婆亲耳听到才管用。
瑶姬对孙太后,并无半点怜悯之情。
毕竟从预言卡上显示出的画面来看,她腿部的肉,显然已经被割去一段时间了。
若不是她及早发现了端倪,恐怕这老太婆真会借此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如今落到她手里,也怨不得旁人
瑶姬身上的衣裙,袖口很宽大,那个装满了血液的小瓶,就藏在其中。
当时大家的面,她将锋利的刀握在掌心,慢慢向下划动,实际上却并未真的挨到皮肉,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随即又将手掌翻下,举到孙太后微张的干瘪唇上方,以极细微的动作,将拔开口的血瓶窜到掌心的位置。
在外人眼中,这道流血的假伤口就完成了。
此套动作,昨夜瑶姬练了一整晚,确保连最熟悉她的梓欣都看不破,这才敢在眼前拿出。
众人眼看着血一滴一滴落入孙太后的口中,紧张的连呼吸都快要暂停了。
三公主更是凑到近前,不过他看的不是瑶姬的手,而是自己母后的反应。
她不住地在心中祈祷着奇迹的出现,哪怕孙太后的面色能够稍微红润一点也好。
无奈天不遂人愿,原本神色宁静的孙太后,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仿佛被头终突如其来的血腥味逼得没办法,喉中隐约发出呜咽之声。
极力地将头往另一边侧去,好像生怕再被人喂一次这种奇怪的东西似的。
“怎、怎么会这个样子啊”
三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瑶姬默默地用丝帕擦掌心的血,下意识抓过她的手来仔细看。
瑶姬早就料到她会怀疑,故而方才趁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孙太后身上时,在掌心留下了一道极小极浅的伤口。
再配合上洒出的血液,就更让人无法怀疑了。
眼瞧着那伤口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愈合,褚柔珠只觉得头皮发麻,惊乍着甩开她的手。
还心有余悸地在衣裙上蹭了蹭“真是妖女”
“三妹。不得无礼霞液丹是举世闻名的至宝,怎么能用这种称呼来指责母后的救命恩人呢”
褚裕和听不下去了,瑶姬能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本就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个档口,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
“三姐,你磨磨蹭蹭的究竟在考虑什么母后好歹是亲手将你拉扯大的,比我这个小儿子还要溺爱,如今出了事,你却连半两肉都不肯割舍吗”
褚守盛看着病榻上母后难受的模样,心疼得双拳紧握。
绥廉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朝皇后略抬了抬眉梢。
皇后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本想就这样做壁上观看热闹,可上次因为要撺掇太后,将瑶姬许配给十八王爷的事,绥廉王已经很厌弃她了。
若如今再不帮忙,恐怕日后夫妻间的嫌隙,会愈发加重。
皱眉苦思了片刻后,皇后清了清嗓子,将百般委屈的三公主拥入怀中安抚着。
“尔等也不要太过逼迫阿珠了,毕竟事出突然,她还只是个孩子,一时下不了决心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三公主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自幼就很喜欢这个皇嫂,事事都顺着她,而且从来都不对她说教。
当玄行的死讯传来时,也是皇嫂第一时间来到宫中安慰。
甚至还帮她出了以梓欣胁迫瑶姬和亲的计策,天底下简直没有比她再好的人。
刹那间,褚柔珠便将皇后当成了全部主心骨,只指望他能够仗义执言,救自己一救。
“不过话说回来,本宫觉着,太后殿下毕竟是生你养你的恩人,只是略割下一片肉试试,如果不灵的话,直接惩处了那妖女就是了,你也算大大有功,尽心尽力,如何”
皇后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帮哭得抽泣的三岁孩童顺气。
褚柔珠撒娇的动作停下来了,抬头迷茫地看着皇后。
怎么连皇嫂都这般说莫非真的是她太不孝顺了吗
“乖,听嫂子的话,只割一小片肉,不会太痛的。”
皇后略伸伸手,瑶姬便颇有眼色的将尖刀递了去。
这个时代,并没有让人失去知觉的麻沸散,若要割肉,便得生生地忍着这痛才行。
褚柔珠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就算是犯下了天大的祸事,也从未挨过什么身体上的惩处。
即便是处罚最轻的打手板。
说实话,她甚至不太能想象割下一片肉,会是什么样的痛感。
肯定是比被蚊子咬指尖还疼。
可是能疼到何等地步呢
瑶姬瞧出她已经面露纠结之色,不紧不慢就在旁边添了一把火“如果此法不见效的话,瑶姬甘愿领受冒犯公主玉体之罪,承受剐刑的痛楚。”
听得周围人都倒吸口冷气,她又跪到绥廉王面前“还请圣上做个见证,如若失败,瑶姬绝不会苟且偷生”
褚裕和感动的泪含在眶,只觉得自己简直三生有幸,才会遇到此等奇女子。
周遭的重臣和王爷们议论纷纷,一个敌国的逃妃尚能有此等觉悟,堂堂绥廉国的三公主,反倒是不如人家了。
“够了,你们这些叽叽喳喳的老麻雀,本公主试还不行吗”
楚柔珠内心的防线在逐渐崩塌,他亲自抓过刀来,恶狠狠地瞪着瑶姬,恨不得将对方拆吞入腹。
“妖女,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等到行剐刑的时候,本公主要亲自动手”
借着这么一股子激劲儿,三公主心一横,挽起左臂的袖子,照着自己白嫩的皮肤就割了下去。
“啊”
褚柔珠从来都没发出过这种惨叫,母子连心,听得病榻上的孙太后都忍不住落了泪。
幸而刀被磨得很锋利,只一下,肉便整块下来了。
三公主捧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嚎啕不止,几乎要把喉咙喊破。
瑶姬俯身,将丢在地上的碎肉块捡起,恭敬施了一礼之后,来到孙太后面前。
起初太后不愿意要那碎肉,可当瑶姬当真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上面时,奇迹便发生了。
仿佛受到某种不可言说的感召,太后的唇齿下意识渴望着。
当她把那东西囫囵吞咽下去后,浑浊的老眼突然睁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
“母后你怎么了母后太医,快来看看情况”
在这间屋子里,绥廉王恐怕是最紧张的一个了。
若孙太后当真因此事,有任何差池,提前撒手人寰,那他便是实打实的千古罪人
“来人呐,快将这个妖女给我速速拿下”
三公主喊的声嘶力竭,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刀,将这妖女给杀了
那些不中用的太乙,也不知道往她胳膊上撒了什么粉,弄得原本就血淋淋的伤口又痛又痒。
简直让她生不如死,恨不得直接把整条胳膊都切了去
“慢”
就在宫人们撸胳膊挽袖子,打算上来时,缠绵病榻的孙太后,居然开口说话了
十八王爷立刻推开七王爷的胳膊,瞬间冲到了母后面前。
“那、那姑娘的确是在救哀家的命,不得无礼”
前几日,孙太后还病得口不能言,甚至连寻常呼吸都费劲。
如今竟然能一口气说出完整的句子,着实让那些太医惊讶不已。
“母后,你真的感觉身体好多了吗”
医学奇迹就在眼前,绥廉王紧张地握着孙太后的手,发现都不似之前那般冰凉了。
太后费力地咳了几声,不住点头。
原本她活到了这把岁数,想着死就死吧,即便拥有再多的荣华富贵,终究也抵不过阎王爷朝她招招手。
就那么僵硬的躺在床上,听着周遭的人议论纷纷,自身的魂灵,却仿佛已经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那种被身边熟悉的人摒除在外的感觉,犹如在热闹的湖边,不慎溺水。
待在令她窒息的湖底,时刻都是那么的难耐,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她的全身,可喉咙里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明明那些熟悉的人就站在岸边,却已恍如隔世。
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替她分担身体上的痛楚,就算跪在病榻前,哭得再凄惨,对她来说,也只觉得吵闹。
倒不如独自安安静静地去了,反倒会省些心头的伤。
可当那神奇的药引入口的一刹那,原本被夺走的生命力,瞬间又涌回了她的体内
仿佛即将溺死的人,总算被一双手拉出湖面,肺部立刻充满新鲜的气。
这种九死而生的感觉,着实冲麻了她所有理智。
只想着再要一点,让身体更好受一点,其余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被绥廉王战战兢兢地扶着坐起身,孙太后抬眼扫了一圈,屋内的人最后落在了捂着伤臂的三公主身上。
“乖阿珠,这次可真是苦了你了,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褚柔珠原本还蛮多的委屈,如今见孙太后神色当真大好,不满的情绪瞬间消退了许多。
周围原本指责她的议论声,刹那间也变成了毫不吝啬的夸赞。
“哎呀,真是太神了多亏了三公主仗义救母啊”
“如此善举,真该记于书中,流传万世”
“就是就是,没想到我绥廉国也能出这般忠孝的姑娘,真不愧是先王的骨血。”
“说的是啊,先王若是在天有灵的话,恐怕也能闭眼了。”
所有的称赞声纷纷涌向三公主,进屋之后连伤几次手掌的瑶姬,却无人问津。
梓欣难受地站在她身边,似乎在为自己的主子不值。
这小丫头不知道,如今这个效果,正是瑶姬最希望看到的。
方才她给孙太后滴入口中的血,很少很少。
果然,才刚中气十足地跟女儿说了会儿话,孙太后的眼便又直了。
她痛苦地张着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脯,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回光返照。
还没等身边的人哭喊上几声,便又浑身无力地重新倒回到榻上。
“怎么会这样瑶姬,我母后她怎么了”
绥廉王是个极孝顺的人,自己娘亲的生死大事,连带着对她说话时的语气,都不那么温和了。
甚至充满了冷酷的质问。
瑶姬为难的看向三公主“这,药引不够啊。”
“啊”褚柔珠自己都没意识到嘴唇抖得有多厉害。
原本想着,方才遭的罪便到头了,咬咬牙也算能挺得过去。
可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瑶姑娘,请你仔细说清楚,这药引究竟需要多少才够”
七王爷眯起眼来。谨慎地打量着她。
虽然他与三公主素来没什么交情,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从小被圣上和太后宠到大的姑娘,痛得浑身香汗淋漓,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落忍。
“这圣上,要照实说吗”
瑶姬似乎拿不准主意,特地去征求绥廉王的意见。
“哎呀,都这种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十八王爷是个急脾气,最怕他皇兄这个时候又来打哑谜,直接焦躁地催促道“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本王爷在这,就没人能动得了你”
虽然平日里褚守盛很听王兄的话,可若真犯起了倔脾气,倒是跟三公主如出一辙。
皇后的目光流连在三公主与瑶姬之间,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妙。
为了拉拢好这个骄横的公主,她这么多年着实没少下功夫,就为了能够借此在宫中,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如今瞧着这架势,三公主怎么隐隐有要被抛弃的势头
瑶姬纠结地绞了绞手指,在众人目光的鼓励下,总算肯开了口。
“因为孙太后如今,已经到了命尽时刻,这种法子实属是逆天改命之举,如果想要当真奏效的话,起码得”
她的目光在三公主身上仔细转了一圈儿“起码得公主付出一整条手臂吧。”
“什么瑶姬,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褚柔珠只恨自己生出了两只耳朵,竟然听见了如此恐怖的话。
她想也不想的就朝瑶姬冲了过去,手中还握着刚刚抓过来的尖刀。
都是这个女人,若没有她母后死就死了,哪会弄出这么多花花招术来
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何苦再搭上她的一条胳膊
纵然她再天姿国色,从此以后,也会成为一个残废的女人。
别说是正常的婚配了,就连宫中那些惯会踩高捧低的下人,也会在背后偷偷的议论她
褚柔珠虽然孝顺她的母后,却没有为此付出自己一辈子的想法。
“启禀圣上,依老臣之见,此事还是就此打住为好。”
屋内有不少重臣看不下去,拼着掉脑袋的风险,站出来进言。
“三公主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若真断了一臂以后,可如何自处啊”
“想来太后殿下心里,也是不会同意的,毕竟三公主是殿下从小捧在掌心里养起来的。”
“以人养人的法子不可取,还望圣上英明,不要当真伤了三公主的性命。”
旁边的几位太医纷纷点头,就算他们有妙手回春的能耐,也不能保证三公主在断臂之后,当真能活下来。
绥廉王面沉似水,跟十八王爷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三个人都是母后的亲骨肉,偏偏如今只有三妹能帮上忙。
眼瞧屋内众人争执不下,瑶姬也不跟着裹乱,只在梓欣的搀扶下坐到一边,静静地欣赏着这场热闹。
尤氏眼眶发红,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恨意,却还是忍不住频频瞥向三公主。
他们家贫寒至极,实在养不起第四个女儿,万般无奈之下,才将年幼的她卖入宫中当差。
这么多年来,尤氏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个小女儿,每每入夜都不能眠,只盼着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无奈王宫中的规矩森严,以此梓欣的级别,根本就没有探视家人的资格。
左等右等,直等到昨天被宣入宫。
满心欢喜的尤氏,却看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
瑶姬坐在旁边,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的朝她叙述了一遍。
哪个女儿不是娘亲的心头肉,听着梓欣身上遭受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折磨,尤氏的心都快要碎了。
恨不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拿着刀,跟那个三公主拼命。
幸好瑶姬其实将她拦下,好言好语的劝慰了半天。
“不用拼命,只需要您稍微付出一点代价就行了,以后的事情,自有我为梓欣做主。”
瑶姬将尖刀递到她眼前,如是说道。
尤氏并未犹豫,不过是奉献出一些血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能够将这个不可一世的三公主,彻彻底底打入地狱,就算是再大的苦楚她也能承受
瑶姬看得心疼不止,却只能暂时狠下心肠来,继续做事。
她如今被困在宫中,根本弄不到其他东西,能够代替自己的血。
若是用朱砂混合水的话,入口后很容易被孙太后品尝出来。
万一这小把戏被人当场揭穿,一切就都全打水漂了。
想要将地位固若金汤的三公主,打成必须割血割肉的可怜虫,就必须要行事缜密才行。
如今屋内众人对褚柔珠的称赞和褒奖,倒更催化了她今后的行为。
有的时候捧的一个人过了头,是容易将她捧杀的。
高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等到真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那些好话全都会变成刺向三公主的刀。
褚柔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尤其是老十八跟绥廉王的神态,明显透露出一丝冷漠劲儿。
毕竟跟娘亲相比,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圣上,依臣妾看,此事还是得太后殿下自己拿主意才行。”
皇后眼瞧着屋子里又乱了起来,忍不住对绥廉王进言。
这倒是个顶好的主意,有孙太后开口,将来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众人都不会有心理上的坎。
褚柔珠如获大赦,连忙扑倒孙太后的病榻前,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的娘亲。
“母后,你说句话呀,母后,他们这分明是要逼死阿珠,您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孙太后的嘴唇无力的动了动,没有力气发出能让所有人都可听见的声音了。
绥廉王与十八王爷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凑到了孙太后面前。
瑶姬望着神色紧张的三公主,嘴角牵起一丝残忍的笑。
喝下的鲜血的滋味,梓欣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这个小丫头难得的忠诚,事后对她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当时的真实想法。
“想喝下去,想一直喝下去,根本就不想停下来,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梓欣说出这话的时候,还难耐地舔了舔嘴角,似乎在回味那种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如果我当时有力气的话,恐怕会抓过姑娘的手,死死不放,直到喝光每一滴血为止。”
瑶姬当时后怕得跌坐在椅子上,庆幸自己没有用血,将梓欣立刻完全治好。
待丫头稍微回过点神之后,才懊恼的跪倒在地,哽咽不止。
瑶姬知道,孙太后与三公主母女情深,若是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是断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女儿身体的事情的。
可但凡尝过她血液的人,都无法保持清醒。
尤其是孙太后这种濒临在死亡边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