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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环箍
    郎元以从未有过的姿态蜷缩在地,健硕臂膀使出全力想支撑起身,却还是软着再次栽倒。

    撕心裂骨的疼自胃部灼起,沿着食道漫延至喉间,唇齿间残留的美味,刹那变成世上最苦的噩梦。

    他痛得脊背隆起,前额不断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砸落而下,渍进眼中,让他视线模糊。

    漂亮的古铜肤色宛如浸了水,片刻功夫便将衣衫湿透。

    瑶姬漠然看着郎元在地上艰难挣扎,站得离他稍远,以免被他在极痛时抑制不住的狂躁举动牵连。

    其实饭菜里的毒不过是顺手放的,本为转移他注意力的障眼法。

    她隐在披风下身上熏的幽香,才是用毒的重头戏。

    没想到郎元竟两种毒都沾了,如今合二为一,那可真是快活似神仙。

    等身上的药效消褪些,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力的郎元,显然只剩下不到半条命。

    他因疼痛手指抓地,此刻十指已尽磨破皮,在地上留下道道瘆人的红黑血迹。

    双眸涣散,理智也早已被折磨得麻木。

    瑶姬前阵子在太医署学人皮面具的制作时,也跟着顾桢研习过不少毒药。

    如今亲手操作,效果甚佳,算是没白费功夫。

    “说,突狄王在何处”瑶姬扶正方才被他胡乱推倒的椅子,坐着问道。

    郎元如同奄奄一息的猛兽,他手指伏在地上神经质地颤抖,似乎身体某处的神经已不再受大脑的指挥。

    “在、在突狄国内。”郎元吐出的声极轻,瑶姬需得认真辨别才能听清。

    说实话,身受两种剧毒还能在一日内缓过神智来,着实算得上奇迹。

    也只有郎元这种怪物般的愈合力才能做到。

    瑶姬眯起眼“你知道撒谎的后果。”

    郎元从肺腑挤出破碎的笑,因这动作牵连到刚刚微褪些的痛,眉头立即又紧皱起来。

    “我、知道。”他剧烈咳着,抑制不住地吐出两口黑血,作为方才发笑的代价。

    早在虎萧,瑶姬便被奉为能感应天命的神女,之后也多次显现过神迹。

    他不会在她面前撒这么蠢的谎。

    “我是突狄王的替身,受他之命,前来靖炀和谈。”经过多次呼吸调节,郎元的话逐渐通畅起来。

    他目光上移,望着瑶姬虚弱道“也是为了见你。”

    瑶姬并未打断,让郎元继续。

    据他所述,上次与瑶姬分别后,身受重伤的郎元在河中陷入昏迷,顺流而漂。

    等被好心渔夫救起时,虎萧军已被绥廉和暮崇夹击歼灭,他也就成了无国的王。

    彼时瑶姬去向成谜,绥廉和虎萧又在祖上有旧怨,如今新仇旧恨叠加,无一兵一卒的郎元纵然再心有不甘,也知那里非久留之地。

    再三衡量后,他决定去临近的突狄碰碰运气。

    他偷翻过突狄边界,不料竟偶然遇到微服打猎的突狄王在林中遭难。

    顺手将其救下后,郎元化名浪远,借口是因战乱流亡的难民,被突狄王以恩人的待遇接到王宫修养。

    在突狄也曾有人从郎元的身形,推断出他虎萧人的身份。

    可虎萧国已被暮崇吞并,郎元孤掌难鸣又从不惹是生非,再加上有突狄王的信任,那些朝臣也拿他没办法。

    至多是用言语讥讽两句。

    后鹤乘被灭的消息传来,突狄王居安思危,有意与靖炀修好,可苦于谈判细节。

    正值此时,郎元主动请缨,假扮成王前去和谈,一来足可表示突狄方面的诚意,二来,也可借此考验靖炀。

    若郎元无法归来,那突狄王便从此断了与靖炀联盟的念,再做他想。

    总而言之一句话瑶姬杀不得他。

    瑶姬盯着游戏界面,思虑改如何办才好。

    提示卡可验证郎元有没有说谎,可若在方才的话中,他故意隐瞒了重要细节,卡牌给出的结果将会严重影响瑶姬的判断。

    犹豫半晌后,瑶姬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一张预言卡。

    随着一阵钱币哗哗流逝的声响,账户余额仅剩下330个行动点。

    “若我同意与突狄联盟,三月后将会是何等下场”

    三个月,是卡牌能预测到的最长时间。

    郎元仍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不再尝试站起,方才说的许多话,似乎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眼下正闭目养神,也有可能是真的晕过去了。

    瑶姬静待卡牌给出的答案,没想到预言卡在虚空中转了几圈儿后,竟又回到了远处。

    虚无。

    瑶姬猛然站起身,错愕后退两步。

    这场景先前曾在绥廉出现过

    死亡。

    她活不到三个月后。

    瑶姬喉咙发紧,她下意识抓起桌上残余的酒饮尽,不管有毒没毒,对她的身体都没两样。

    不慌,不能慌,既然预测到了,必然能躲开凶险的未来。

    她已经成功活下来过一次,必能再次做到

    冽了眼半死不活的郎元,瑶姬深呼吸后,再次呼唤卡牌,显示出她最后时刻的景象。

    卡牌再次转动,这次倒有了结果。

    从牌面中的场景看,应是靖炀的天牢。

    可笑得是,她曾经被苍济成关过,对那鬼地方万分熟悉。

    画面中,她身着华贵朝服,王冕不在,青丝凌乱,双眼失神靠坐在地。

    一只有力的手虚放在她微微上扬的脖颈处,突然猛然发力,她先双眸圆睁了下,随即脑袋便无力地撘在那人手上。

    抱膝的双臂也缓慢放下。

    整个人就这么无助地栽倒在那人怀中,而行凶者,也张臂拥住了她。

    纵然画面显示出的角度有限,可瑶姬还是清楚看见了那人胳膊上搭着的赤红袈裟。

    扼杀她的人,是玄行。

    “想让他听话,做成人蛹不就好了,何必这般费事”

    瑶姬正沉浸在思绪中,冷不防听见屋内还有旁人说话,着实吓了一跳。

    待她看清来人原是自山上分别后,便不见踪影的顾桢,登时将所有惊都转为怒。

    “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许再将人做成那东西。”瑶姬烦躁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盯着地上的郎元,思考该如何处置。

    谁知顾桢却信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看向郎元的视线“人蛹有何不好永远不会消失,也永远不会背叛。”

    瑶姬现在哪儿有工夫跟他争论这个,怒道“不准就是不准,再让我发现你干那行当,就小心你的狗命。”

    顾桢整日的言论行径都爱惹她生气,因此也早就习惯了她的怒火。

    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罢了,不准就不准吧,若你想听他说真话,我也可以帮忙。”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似乎永无穷尽的银针,在瑶姬眼前晃了晃。

    这倒是个好主意,瑶姬刚想准许,却在即将张口的刹那迟疑起来。

    她见识过顾桢银针的威力,不单能控制受针人的行为,甚至可以左右其说的话。

    若他诚心让郎元说谎

    顾桢本就清冷的眸察觉到瑶姬的反应,愈加黯淡了几分。

    但很快,他就掩去细微的情绪,唇角重新挂起笑了“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吧。”

    “等等。”见顾桢转身要走,瑶姬忽然出声叫出了他“我想要一件东西。”

    地上的郎元仍静静躺着,对屋内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顾桢的动手能力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瑶姬要的“环箍”做好。

    在晴雾山庄时,瑶姬曾在制作人蛹的书上,瞧见过许多别的恶毒技巧,其中印象颇深的,便是环箍。

    那是条一指宽的铁环,内藏密齿机关,戴在人的脖颈上后,每日密齿都会伸出一点。

    第三日入皮,第四日入肉,第五日入骨。

    等挨到第七日,密齿将会全部弹出,彻底扎穿佩戴者的脖颈,终结其性命。

    铁环本身并非坚不可摧,却只能以独特手法解开。

    若旁人想依靠外力强行砸断,亦会触动密齿的防御极致,当场结果佩戴者。

    这便是顾家祖上研发出的钳制人的法子。

    只要佩戴者乖乖听话,主人就会每日为他略松松环箍。

    胆敢有半点办事不力若违背,致命的折磨就会随之而来。

    环箍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纵然瑶姬一直站在顾桢身后看着,也只学了个一知半解。

    “你手法这般娴熟,可是用它坑害过不少人”瑶姬接过顾桢的成果,在烛光下细细打量着它内在繁复的机关。

    “不差这一个。”顾桢轻笑,将解环的方法亲自教给她,甚至还让她反复练习了几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才俯下身给郎元戴好。

    望着顾桢专注的背影,瑶姬心中忽然升出丝疑惑。

    这般“好用”的东西,他之前竟从未在她身上施展过,即便是他最想控制住她的时候

    不对。

    瑶姬很快将此念头赶出脑中。

    这厮的变态行径屡屡翻新,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指望能理解,才是天大的笑话。

    顾桢摆弄了好久,待环箍总算戴好,瑶姬端起桌上的空酒杯,毫不留情砸到郎元脸上,将他唤醒。

    分别这些时日,郎元的性子也比从前沉稳得多,理解自身处境的速度,也快得很。

    从这刻起,他不再是突狄王的替身,而是专属于瑶姬的靖炀细作。

    郎元听着瑶姬的吩咐,始终一言不发,甚至没露出半点无措和怨恨。

    不对,恨倒是有。

    当他死死盯着顾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