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帝转身就走。
秦禛试图越过众人追上去, 却被几名玄衣卫拦住了。
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
秦禛自觉眼下这副打扮可能解释不清,便直接喊了一嗓子,“皇上。”
建宁帝脚步一顿,回过头, 惊喜交加地说道:“弟妹?”
几个玄衣卫吓一大跳, 赶紧让开前路。
秦禛略略点头,快步走到建宁帝身边。
建宁帝见她走路迅捷, 不像有伤, 先是松了口气, 然而目光落在她的短发上时, 心里又是一梗, “弟妹的头发……”
秦禛道:“被砍断了一大半,没办法, 只好把剩下的也削短了。皇上没受伤吧?”
建宁帝道:“朕没事。显之和你祖父他们在后门, 弟妹去未央宫吧,皇后也在。”
秦禛坚定地摇了摇头, “皇上, 臣妾可以杀敌。”她担心祖父和一哥,也担心景缃之。
建宁帝眼窝一热, 大笑三声, “好, 朕带你去, 咱们与昭王汇合,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秦禛道:“好, 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一人说着话,脚下丝毫没有耽搁。
从未央门(禁门)到神武门,大约七八百米,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这里也是一片混战。
雨越发的大了,雨幕中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
找人不现实,以杀止杀才是救人的最佳途径。
建宁帝手腕一翻,长剑挽起一道剑花,“弟妹不要离朕太远。”
他交代一句,果断地冲了进去。
秦禛心道,敢于虎口拔牙的人果然不同寻常,不但杀伐果断,而且不贪生怕死。
此人虽是皇帝,但真的能处。
她回头看一眼,古成、封一寸、周智等人已经围了上来。
她说道:“老规矩,边缘团战,谁都不得冒进。”
边缘团战,就是以古成、秦禛、封一寸为核心,互相支援,互相照应。
这也是他们一人未折的重要原因——五城兵马司的兵勇和捕快的武艺远不如玄衣卫和六扇门,孤军作战的结果一定是团灭。
周智、韩小山等人答应一声,以小团队的形式进入战场。
秦禛有古成护卫,一人走在前面,很快就发现了穿着铠甲的秦家祖孙。
秦越山以一敌一,已经落了下乘,反应迟缓,动作拖沓,一看就受伤了。
秦禛将扑过来的青莲会成员交给古成,从后面偷袭,直接结果了一个青莲会成员的性命。
“珍珍?”死了一个敌手,秦越山的压力顿减,用余光一瞄,看到了披头散发、衣裳湿透的秦禛。
“祖父,是我。”秦禛与他并肩作战,三四息后,再拿下一个人头。
……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小了,砍杀声也弱了下去。
玄衣卫和六扇门收割了最后几个青莲会成员,战斗便结束了。
景缃之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留下活口。”
秦禛下意识地朝声音来处找了过去,就在抬头的这一瞬间,不知何处发出几声闷响,四五道火光自北方疾驰而来。
“散开!”秦禛张开双臂,纵身一跃,朝正向她走来的秦家祖孙扑了过去。
“轰……轰轰!”
一枚炸药在秦禛身边不远处落下,将一干青莲会尸首炸得四分五裂,石块、泥土、积水等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景缃之道:“暗门听令,马上随本王出去。”
秦禛捂着脑袋,从秦老将军的身上爬起来,扭头一看,就见一条颀长矫健的身影带领一群黑影,朝神武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没受伤就好。
再看其他人,建宁帝被几个内卫包围着,毫发无伤。
大家基本上无事。
这一波,运气完全站到了朝廷这一边。
秦禛由衷地感到庆幸。
建宁帝道:“所有人听令,六扇门拱卫未央门,玄衣卫拱卫神武门,所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玄衣卫和六扇门的人齐齐应和一声。
两拨人马各自散开,小广场上只剩下秦禛的人和建宁帝的人。
建宁帝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群无名英雄,他看向秦禛,“他们是弟妹带来的人?”
秦禛道:“启禀皇上,他们是顺天府的捕快和南城西城两个兵马司的人。他们随臣妾扫平城外西、南两处反叛后,又陪臣妾进了宫。”
建宁帝笑道:“朕听昭王说过了,很好,很好。”
西城、南城的功过,将分别由顺天府和兵部报上来。
建宁帝不细问,秦禛就不能越俎代庖,她只能暂时将此事过了。
建宁帝的目光在秦祎秦霁脸上一扫,笑着对秦越山说道:“秦老将军好福气。”
“多谢皇上夸奖。”秦老将军拱了拱手,把赞扬笑纳了,“这里不安全,还请皇上移步未央宫,老臣带人清理这里。”
秦禛道:“祖父受伤了,还是跟皇上回宫吧,这里有孙女和两个哥哥。”
建宁帝也道:“正是,老将军不妨随朕回去休息,让他们年轻人锻炼锻炼。”
秦老将军拍拍秦霁的肩膀,“你是老大,照顾好弟弟妹妹。”
秦霁一挺胸膛,“祖父放心。”
……
打扫战场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区分死活,救治重伤员;第一部分,把敌我尸体分开;第三部分,看押青莲会成员。
秦家三兄妹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大家血战半日,都有些脱力,而且尸体沉重,拖拽非常吃力。
幸好建宁帝派了御医、宫女和太监过来帮忙,总算赶在八点前完成了差事。
秦禛给伤员包扎完伤口,又出了一身透汗,她脚步虚浮地从屋子里出来,在回廊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天晴了。
从天井往上看,能看到光洁的月球和游走的鱼鳞状浮云。
一时间,秦禛有些恍惚,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但屋里传出的清晰的呻/吟声告诉她,那场噩梦不但发生过,而且也真的过去了。
往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吧。
秦禛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妹妹。”秦祎和秦霁出来了。
秦祎道:“妹妹受伤了吗,脸色很难看。”
秦禛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条寸余长的伤口,“还好,没发炎,我大概是累坏了。大哥一哥怎么样,如果有伤就赶紧处置一下,不要耽搁了。”
秦祎在她身边坐下,正要帮她把袖子拉下来,就见一个黑影进了门,旋风一般地刮了过来,“王妃受伤了?”
来人是景缃之!
秦禛道:“被羽箭刮了一下,没有大碍,王爷那边如何,抓住人了吗?”
景缃之抓住她的手臂,就着廊下宫灯的光仔细看了看。
白如凝脂的小臂上有一条大口子,尽管不太深,但皮肉尽失,伤口中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血水。
他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表面上却很平静,对秦祎说道:“一哥有所不知,伤口最怕脏,就这样呆着吧。”
秦祎呆了一下,“王爷,这里外男颇多。”
景缃之道:“手臂而已,看就看了,身体要紧。”
秦祎和秦霁对视了一眼。
秦祎还好,知道自家妹妹和妹夫关系很好,可在秦霁看来,景缃之简直莫名其妙,一点都不重视自家妹妹的名誉。
但秦祎不说什么,秦禛更是一脸赞同的样子,秦霁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王爷说得对。”秦禛把胳膊抽回来,在伤口附近挤了挤,又一股鲜血冒了出来,“用血洗一洗更干净,可以防止脏东西进去。”
景缃之心里又是一紧,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回答了秦禛之前的问题,“青莲会做了几款投石机,人和投石机都找到了。现在外面基本安全,天一亮,这场闹剧就可以结束了。”
秦祎道:“那就太好了。”
景缃之道:“走吧,我们去未央宫,把这里交给他们。”
宫里由玄衣卫全面接管,周智等人有了休息之所。
陆皇后的嬷嬷组织宫女们送来了热水、姜汤和晚膳。
秦禛让景缃之先走,她和秦家兄弟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这才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应该是大臣们到了。
承影等在大殿外面,他奉皇命,要把秦家兄妹送到月华宫用膳。
路上,承影说道:“北辽于两日前攻打落鹰关,大皇子夜焰是主帅,我大庆一天之内折损两名大将。”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秦禛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她问道:“朝廷要派兵增援吗?”
承影道:“回娘娘,小人不太清楚,皇上和大人们还在商议。”
秦禛不再问问题,默默走路,很快就到了月华宫。
“珍珍!”门一开,陆皇后就快步迎了上来,“你们可算来了。”
秦禛笑道:“让娘娘担心了。”
陆皇后拉住秦禛的双手,关切地打量着她。
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剪得七零八落,白皙的脸上血迹斑斑,袖子卷着,露出一大道新鲜的伤口,裤腿和鞋子满是泥泞。
太惨了。
陆皇后的眼泪落了下来,“你这傻丫头啊。”她牵着秦禛往里走,把她按在矮榻上,亲手接过嬷嬷准备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擦了上去。
涂好药,秦禛洗了手,换上一套衣裳,和秦家兄弟一起在八仙桌旁落了座。
陆皇后道:“快吃吧,不管未来怎样,总要把肚子填饱。”
秦禛知道,她可能听说了边关的消息,遂道:“娘娘放心,眼下是黎明前的黑暗,太阳总会升起来的。”
陆皇后勉强点点头,“本宫知道,但愿如此。”
这一夜,她作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恐惧、沮丧、怀疑……在这几种情绪的轮流碾压下,她还能保持冷静,做好一个皇后应做的一切,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
用过饭,秦家兄弟去找秦老将军汇合,秦禛安抚一番陆皇后,待其休息后,在偏殿洗漱,也上了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保佑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孙悟空。
奇怪的是,那唐僧长了一张景缃之的脸。
唐僧还未出大唐天子的宫殿,就涌来了一大堆妖怪,秦禛奋勇杀敌,宫殿内血流成河,但好歹救下了唐僧。
却不料,那唐僧忽然翻脸,说她滥杀无辜,大手一挥,一座小山飞起来,把她砸到了地底下。
地下黑暗,大石重如千钧,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挣扎一番,却怎么都推搡不开,遂骂道:“滚……”
秦禛一说话梦话就醒,这次也不例外。
她睁开眼,与景缃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景缃之道:“你醒了。”
秦禛伸出手,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你这是要谋杀正妻吗?”
景缃之顺势往旁边一滚,把她抱了上来,“我不会谋杀妻子,但你可以谋杀亲夫了。”
秦禛感觉有些头晕,趴下来,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景缃之道:“你发烧了,睡了一夜又一天。”
秦禛喟叹一声,“真难得,居然生病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把大家吓坏了,以后不准再生病了。”景缃之捧起她的脸,噙住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