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 吏部把秦禛的两个副手打发下来了。
二人都是进士出身,一个三十二岁,叫甘连,三年前的榜眼;另一个三十五岁, 叫姚茂, 六年前的探花。
若论资历和背景,二人只怕连四品都捞不到, 但因他们是聪明人, 便被建宁帝破格录用了。
总的来说, 也是沾了秦禛的光。
聪明人对聪明人, 往往能上传下达, 合作愉快。
秦禛率两个侍郎、一个郎中、五个笔帖式,与秦、房两家谈妥投资比例, 经建宁帝批准后, 正式确定了股权分配。
之后,拆迁、规划、设计、招生、招聘、编写教材等工作接踵而来。
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中旬, 兴庆大学正式开始建设, 秦禛才轻松下来,给自己放了两天大假。
景缃之代表建宁帝巡视西北去了, 秦禛无事, 一觉睡到了九点。
用早饭时, 何妈妈进来禀报:“娘娘, 娘娘,周管家回来了!周管家回来了!”
我的天!
他总算回来了!
秦禛把拿起来的虾饺扔进嘴里, 起了身,“他人在哪里?”
何妈妈道:“二门呢。”
秦禛从琉璃手里接过披风,胡乱披上, 趿拉上绣花鞋就往外边跑——大庆到欧罗巴,一去四个月,一回四个月,周管家一走就是十个月,她着实担心了很长时间。
一路小跑,秦禛赶到了二门。
守门的妈妈开了门,黑不溜秋、瘦不拉几的周义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秦禛鼻头一酸,“辛苦了,周校尉。”
周义见她头发略显蓬乱,衣裳皱皱巴巴,就知道她赶着过来,一刻也没耽搁。
被认可、被惦记、被重视的幸福感瞬间击中了他。
他哽咽着说道:“娘娘,属下回来了,幸不辱命。”
秦禛感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我们去花厅叙话,琉璃你先走一步。”
琉璃答应一声,撒丫子跑走了。
秦禛和周义边走边聊。
秦禛道:“海上风浪大,周校尉晕船了吗,遇到海盗没有?”
周义道:“一开始晕,连吐好几天,后来就好了,倒也没遭着大罪。去时比较顺利,就是走了点儿冤枉路,回来时遇上海盗了,幸亏娘娘给属下带上了短铳。”
说到这里,他言语间多了几分兴奋,“娘娘,这把铳太好用了,隐蔽性强,使用简便,只要手速快、准度高,杀人跟玩儿似的,功夫再高的人,在这把铳面前也得送命。”
“武器至关重要,平安就好。”秦禛点点头,“其他人有伤亡吗?”
周义道:“老史那边病死一个老水手,咱们这边人年轻,都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
二人到了花厅,落了座。
周义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娘娘,属下只找到两种图,总共花了五百两黄金。让懂行的人看过,一个叫蒸汽机,一个纺织机。”
尽管只有草稿,但周义能精准地找对国家,并从纷杂的国外文化中筛选出秦禛想要的东西,绝对是动了脑筋,下了大功夫的。
秦禛竖起大拇指,“就要这些,周校尉慧眼如炬。”
周义得到肯定,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脸上也有了些许自得,“属下下了不少功夫,生怕娘娘要的不是这些,不过……”他斟酌着,“听说这些东西复杂得很,大庆好像没有懂行的人。”
秦禛懂。
因为记忆力出众,她是个杂家,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懂一些,包括蒸汽机的工作原理。
其实,只要潜心研究一下,她自己也能搞出图纸——可一旦如此,她就太妖孽了,无法自圆其说。
她说道:“放心,兴庆大学正在建设,招收的是全大庆的聪明人,搞懂只是时间问题。”
周义在路上听说过办学的事,更听说自家娘娘官居正二品,对她的敬仰早已如滔滔江水,当下不再废话,把货品和种子的情况也详细汇报了一番。
最后,他跟秦禛表了个态:如果再去欧罗巴,他义不容辞。
秦家这一批货是在锦绣窝和飞鸟阁销售的,连同大庆运到欧罗巴的那批,去掉成本,净赚三万多两,回报率在百分之一百五左右。
不单是他们合伙的四家赚了,就连周义以及雇佣的水手和伙计,都跟着发了小财。
是以,当年四月,以周义为首的船队又出发了。
这一次,秦家的三个房头都入了股,去了四艘船。
橡胶的用途在这个时代有点匪夷所思,秦禛对它有所隐瞒,但咖啡和图纸都如实地报给了建宁帝。
……
五月初十,陆皇后顺利产下一个小皇子。
三天后,秦禛带着精挑细选的礼物进了宫,参加小皇子的洗三礼。
陆皇后年近三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大龄产妇了。
但她信任秦禛,听了秦禛的话,一直坚持适度的饮食和锻炼,生产时身体状态极好。
秦禛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仪式结束后,秦禛留了下来,坐在床榻旁陪陆皇后说话。
陆皇后满足地看着躺在身边小家伙,感叹道:“真没想到,本宫也有儿子了。”
这话说得亲密,但不好接。
秦禛摸摸小家伙的嫩脸蛋,“小殿下的这管鼻子跟皇上的一模一样。”
陆皇后立刻道:“确实,他长得像皇上,不大像本宫。”
其实还看不出来,但像皇上多少能英俊一些。
秦禛道:“听说母亲聪明,孩子也聪明。”
陆皇后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抬起头看着秦禛,眼里的光芒盛了两分,“当真?”
秦禛点头,“当真。”
陆皇后笑了,重新躺回去,换了话题,“弟妹和显之都是聪明人,孩子也定然差不了。”
秦禛道:“但愿如此。”
陆皇后问:“你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弟妹的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秦禛镇定自若地撒了个谎,“大概是王爷总不在家的缘故吧。”
陆皇后道:“太医院的董御医擅长妇科,弟妹要不要看看?
“谢谢娘娘。”秦禛婉拒,“王爷这几天就回来了,估计会在京里住一阵子。如果还怀不上,臣妾就让董御医看一看。”
等景缃之回来,就该圆房了。
她身体好,景缃之更好,怀孕应该不是难事,她不怕怀不上,就怕怀的太容易。
陆皇后知道,年轻人不好意思,遂不再多说,聊起了建校的事。
秦禛三天跑一趟工地,对施工进度了如指掌。
她告诉陆皇后,学校将会分批交工,小学部、初中部秋季完工,图书馆和宿舍食堂大约十月份可以投入使用,高中和大学就要等明年了。
大学是大庆开天辟地的新鲜事物,建筑规格不低,施工质量更是马虎不得,工期长是正常的。
所以,待图书馆和宿舍完成后,大学部会借用小学和初中的教室。
开课基本上定在了明年开春。
也就是说,陆皇后做完月子,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准备画展的事。
时间非常充裕。
两人聊完孩子聊画画,聊完画画又聊孩子,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太监进来禀报,建宁帝来了。
秦禛赶紧扶陆皇后坐了起来。
陆皇后趁二人贴近时小声说道:“谢谢珍珍,没有你,就没有本宫的今日。”
秦禛替她垫好迎枕,“这是娘娘自己的本事,与臣妾何干?”
“皇后和弟妹在聊什么?”建宁帝负着手进来了。
洗三的时候他来过,这会儿又来,可见其对皇后和小皇子的重视。
陆皇后道:“臣妾和弟妹在说大学的事。”
建宁帝亲自把小家伙抱起来,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了,“依朕看,画展不必等大学竣工,弟妹聘请的先生都在国子监。朕让礼部张罗一下,找些古画、大家的画,以及皇后的画一并展览,岂不是更好?”
这是个好主意。
毕竟,陆皇后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名气,无论如何,国子监目前的影响力比大学大多了。
届时有人把陆皇后的名头略一透露,假以时日,一定名利双收。
秦禛立刻表示了赞同。
无论如何,这件事由皇帝来办,比她办的效率高多了。
用过午膳,秦禛和陆皇后一起,从五十多张作品中挑出五六张,作为展览备选。
画由嬷嬷送去装裱了,秦禛准备告辞。
她刚要开口,就听陆皇后说道:“弟妹的人物画别具一格,依本宫看,不比狄赢差,怎么不多画一画?”
这话有些突兀。
秦禛一来年纪小,资历不够,二来风格与狄赢完全不同,没有可比性,三来她根本没时间。
陆皇后这话从何谈起呢?
秦禛略一沉吟,“娘娘过奖了,臣妾所画有形无神,笔触稚嫩,画影图形尚可,与狄大家无法相提并论。再说了,臣妾公务繁忙,日后有了孩子更忙,在绘画上发展空间不大,不如先做好一件事。”
陆皇后眼里有了一丝释然,笑道:“弟妹写得一笔好字,又画一手好画,本宫觉得有些可惜了。”
秦禛明了,“臣妾精力有限,在差事、家庭、爱好中只能择其二。”
……
秦禛心里不大痛快,回到王府,怒写二十几张大字,又在练功房里打了多半个时辰的拳击。
洗漱完,不到八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座大山压住了,胸口闷闷的,嘴巴张不开,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喘不过气,这个觉睡不了了。
秦禛迷迷瞪瞪睁开眼,与近在咫尺的一双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她吃了一惊,连名带姓地喊道:“景缃之?”
景缃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倒是惊了,喜嘛……”秦禛在他腰上捅了一下,“没有惊大。”
腰是景缃之的死穴,他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她身上翻过去,躺在了一旁。
秦禛这才发现,这人洗过澡了,头发是湿的,外衣是她设计的交领长款丝绒睡衣,里面什么都没穿,这样一折腾,呃……不说了,简直没眼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王爷怎么提前回来了?”
景缃之捧住她的脸,“王妃,皇后生了,你堂姐也快了,咱们的孩子还没影呢,本王实在是着急啊。”
秦禛在他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你当我是生育工具吗?说,是你急,还是孩子急?”
这个问题可大了。
景缃之赶紧端正态度,“珍珍纠正得极是,我急,你看看,我都急成什么样了?”
秦禛脸红了。
是啊,提前好几天回来,大半夜跑来三昧院,连澡都洗了,就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嘛。
比猴儿还急呢。
“珍珍,行不行?”景缃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禛觉得可以了,她小日子稳定,这几天是绝对的安全期,可以放/纵一下。
但这样快地妥协就没意思了,还得逗逗他。
她笑着说道:“我小日子来了,你觉得呢?”
景缃之狐疑地看着秦禛:“小日子是什么?”
秦禛道:“小日子是正常的生理周期,一到这时候就有血,大约七八天不能敦/伦。”
景缃之脸上绷不住了,四肢往床上一摊,“本王的命好苦啊。”
“呵呵呵……”秦禛低低地笑了出来,“骗你的啦,可以了。”
“你个小坏蛋!”景缃之双手一按床板,整个人腾起来,落下来再一撑,不轻不重地惩罚了秦禛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禛往外面看一眼,关好帷幔,“听说会很疼,你要是不肯惜香怜玉,我现在就把你踢下去。”
“哦,对对对。”景缃之大概也听过一些,“本王一定轻一……”
他低下头,捕捉到秦禛的唇,“点儿”字就淹没在唇齿交缠中了。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景缃之丢盔卸甲的投降了。
“珍珍。”他尴尬地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在确定秦禛确实是处/子之身后,兴奋过度了而已。
这关系到男子汉的尊严,以及日后的幸福。
秦禛安慰道:“王爷只是童子功练久了,习惯了就好。”
景缃之也觉得是这样,他立刻有了精神,“珍珍,不太疼了吧,我们再习惯习惯?”
……
二人身体都好,习惯两次就真的习惯了,景缃之还上了瘾。
若非秦禛拒绝得不留情面,他能闹到天亮。
即便如此,二人也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床后,景缃之去净房了。
何妈妈进来禀报道:“娘娘,大姑娘昨晚早产了,有点难产,但两条命都保住了,是个男孩,七斤八两。”
秦禛在八仙桌旁坐下,感叹道:“七斤八两,可是不小!”
何妈妈撇了撇嘴,“娘娘当初好心提醒,啧……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岂不是要后悔?”
琉璃道:“嗐,大姑娘向来自负,能听娘娘的才怪。”
秦禛笑道:“等你和承影成亲了,切不可过度饮食,一定要适当运动知道吗?”
“娘娘!”琉璃不好意思了,呲溜一下跑出去了。
何妈妈暧昧地笑了笑,“娘娘啥时候能怀上?”
秦禛道:“二哥还没成亲呢,我不急。”
秦祎院试第十八名,和文清大长公主的孙女郑三订了婚,婚期在乡试结束后。
其实,秦老爷子已经决定,秦祎可以不科举了,专心经营秦家二房的生意。
但秦祎读书开窍后,像得了强迫症一般,非要把几个名头集齐。
对此,秦禛持支持态度,人生嘛,有些遗憾可以留,但有些遗憾不能留。
“对,本王也不急。”景缃之出来了,“王妃还不到十八,要孩子还早了点儿。”
何妈妈:“……”秦禛说不急,她可以理解,昭王不急,她就有点儿不懂了,跟他同龄的年轻人孩子早就满地跑了好吗?
不过,回过来想想,何妈妈便明白了。
昭王饿了这许多日子,好不容易吃上饭,吃两天就断粮怎么行呢?
思及此,她钦佩地看了秦禛一眼,若论驯夫,她家娘娘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秦禛忙,景缃之也忙,二人注意分寸,掌握时机,兢兢业业地忙活大半年,直到建宁五年秋季才有了第一个儿子。
孩子的教育至关重要,夫妻两个人不能都忙。
待兴庆大学彻底走上正轨后,秦禛请辞教育部尚书一职,重操旧业,在顺天府做了一名顾问,专心带孩子和处理顺天府的刑事案件——周智做了总捕头,房慈、粱显、大赵也都各升一级,大家合作顺畅。
景缃之一方面继续负责六扇门,另一方面负责秦禛鼓捣起来的咖啡园、橡胶园、蒸汽机研发、服装,以及进出口贸易等。
在建宁帝和景缃之夫妇的不懈努力下,大庆国力蒸蒸日上。
北辽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夜焰伤势痊愈,到底登上了帝位。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与大庆交恶,而是拼命发展经济和科技,力主与大庆沟通往来。
对此,建宁帝和景缃之在欣慰之余,也保持了高度的戒心。
和平的时代,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秦禛在三十六岁这年的三月初四,生了小老四——景缃之是习武之人,于夫妻之事上比普通男子克制得多,她和景缃之总共育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儿子在两头,闺女在中间。
四月初四,昭王府举办满月酒时,宫里突然传噩耗,建宁帝突发心疾,驾崩了,享年四十九岁。
宴席散了。
秦禛和景缃之呆坐了好一会儿。
秦禛率先振作起来,她擦干眼泪,把小儿子交给大儿子景思远,说道:“你带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娘和你爹有话要说。”
景思远遗传了秦禛和景缃之的优点,虽容貌俊美,天赋极高,为人却颇低调,京城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少。
他把弟弟接过来,欲言又止。
景缃之长长地叹息一声,“爹都明白,你去吧。”
景思远再低调,也免不了被同龄人嫉妒,陆皇后嫡子景思贤只比他大两岁多,没多少代沟,但两人的关系最差。
这与陆皇后潜移默化的影响脱不开干系——陆皇后早已成为书画界的大家,随着自信心的不断建立,她的视野打开了,格局便也随之膨胀了。
她几次规劝建宁帝,要他防备昭王和昭王妃,但建宁帝均未采纳。
如今建宁帝去了,她儿子虽是太子,但羽翼未丰,对昭王府的打压肯定不会手软。
但猜测就是猜测,平白夺了建宁帝的江山,会让天下寒心。
景缃之明白归明白,当真下手很难。
就在夫妇二人举棋不定时,严凉闯了进来,“王爷,司徒先生有密信。”
景缃之接过竹筒,打开一看,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太后娘娘联络了京营和玄衣卫,想在宫里动手。”
秦禛道:“我们对得起皇上,无论王爷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景缃之拉住她的手,“王妃,我们家大业大,承受不起任何冲击,所以……”
秦禛道:“好,一切小心。”
……
建宁二十三年,四月初四亥时,景缃之发动四四政变,册封秦禛为皇后,在龙椅上坐了三年,便退位和秦禛养老去了,把大庆交到了景思远手里。
景思远在秦禛夫妇的影响下,兴建铁路,重视教育,推进科技发展,解放妇女……大庆成了同时代最强盛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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