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的警服外套脱了,只剩一件贴身的制式衬衫,衬衫领口大开,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他肤色偏冷,又因为削瘦显得筋骨极其分明,说话的时候,喉结轻轻滚动
裴临攥着领带,默然不语。
“死者手腕处的伤痕是个死结,这种绑法很常见,警方在没带手铐的情况下上警绳,戒毒所戒断,精神科强制诊疗,网上随便一搜就知道,我想不通的还是脚部的伤。”
房间里非常昏暗,满墙满地都是荧光色的血迹反应,像是某种带着科技感的3d泼墨,两个人这么近的距离,戚白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低缓柔和,裴临盯着他一张一翕的唇瓣,觉得耳根发热。
“如果死者已经受到了行为限制,比如药物,因此没有做出挣扎和反抗,那她脚部的伤痕就显得太不合理了,凶手是一个成年男性,还是惯犯,需要在被害人被药物控制的情况下再做一层人身限制吗”
戚白说了什么,询问了什么,好像都迟缓一步才钻进耳朵里似的,裴临囫囵应声,用领带在他手腕上绕了一圈。
“你在听吗”戚白好半天没听到回话,忍不住侧过头,温热的呼吸蹭过脸颊,裴临感觉脸上像被一把小刷子轻轻刮过,绒毛发痒,好像被人轻轻亲了下似的。
戚白眼皮一跳,瞳孔不易察觉的缩了起来。
“”
裴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像在喃喃自语“血迹反应只有15分钟。”
“嗯。”
两个人受控的呼吸彼此交错,好像都小心翼翼的避免着什么,又都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尴尬似的。
“死者”裴临清了清嗓子“死者身上的伤痕大多在右侧,像是磕碰引起的淤青,玄关鞋柜设在左侧,所以不成立,不仅如此,从客厅到房间的这段距离也没什么障碍物,好了,你挣脱试试。”
戚白手腕用力,几乎很难完成超出自己半个直径范围以外的活动,除非借助工具,否则根本无法脱困。
“有点奇怪,一般情况下,凶手绑被害人,警察抓小偷,精神科医生约束病人都是以防止挣脱为目的,可按照你的推测,死者此前已经失去了行为能力,那还需要再被绑一次吗”戚白问道“有没有可能这里只是分尸现场”
“不会。”裴临摇头“一个成年女性的血液总量大概在42004500毫升左右,按这个数值推测应该没错,这里现场的血腥程度非常高,经过转移或者出现早期尸僵的尸体是没办法达到这个程度的,这里”裴临指了指自己脚下“凶手在分尸之前铺了块塑料布,应该是那两件雨衣。”
戚白沉吟片刻“那就更奇怪了,凶手既然已经选择在客厅分尸,那为什么选择在卧室枪击,行为没有连贯性。”
“可能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去卧室,我想看看墙上的血迹。”
裴临看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肤色白皙,满脸镇定,像个煞有介事的白瓷不倒翁,只不过这不倒翁长得条顺盘亮,特别招人喜欢。
戚白原地蹦跶了两下,好险没骂出声来。
裴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从后面一把将他抗起来,扔进了卧室的大床上,他忍着冷汗嬉皮笑脸道“等我干嘛受着伤呢,不抗难道还公主抱啊”
戚白非常瞧不起他“去厕所看看你自己的脸色,谁抱谁还不一定呢。”
裴临活动了下用力过度的肩膀,笑的不怀好意,撸起袖子就要往爬上床“这可是你先勾引我的。”
“被害人”戚白上半身从床上弹了起来,正好撞进了裴临怀里。
“看,还是我抱你啊。”裴临得逞后忍不住乐了,连连后退“别打别打,你是想问被害人多高”
戚白将他推开“子弹击中人体后一般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形成贯穿伤,顾名思义直接将人体击穿,另一种是滞留在体内发生翻滚。”
裴临凑近墙面,果然发现一个不明显的凹槽“受害人的身高在162左右,你这么一说,高度确实不对,死者被枪击中的瞬间,应该是保持着跪姿。”
跪姿,枪击,以及带有侮辱性的捆绑方式。
“司法部门有一种常用的束缚方法,叫死刑捆绑术,上半身像这样打成死结,双脚约束,为了方便行刑。”
裴临对上他冷静的视线,良久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和硫喷妥钠一样,有代替警方行刑的意思”
叶然和小江刚从宿舍楼里出来,本想找找线索,谁知道这事已经在学校的论坛和朋友圈里传疯了,一个个七嘴八舌,传的神乎其神,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
“小江哥,要是咱们一直都问不出东西怎么办”
小江年纪不大,留着一头和蔼可亲的西瓜头,走在大学校园里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他搓搓手“不会的,只要发生过就肯定有痕迹。”
叶然捧着本和板砖一样厚的笔记,每页夹着贴纸,看上去色彩斑斓,放到大自然界妥妥就是有毒。他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脖子和围巾不分彼此,头发被静电一吸,像坨黑乎乎的海藻。
小江看了叶然几眼,从他皱皱巴巴的帆布包上感受到了艰苦朴素,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工作时候的事,他其实不是什么天赋种子型选手,只是比别人勤奋一点,看到什么就用笔记下来什么,反复观察,反复琢磨。
用老队长的话说,小江最大的好处就是在现场能当个移动卷宗看。
“小江哥,你怎么了”
他给叶然解释道“你看,咱们今天的目的是从张可欣同学和室友的身上挖掘有效信息对吧你得先搞清这些人和死者的真实关系,首先呢,这帮学生既不是凶手的同伙也不是警方嫌疑人,人家有权力保持缄默,你得自己想办法让他们说话。其次,如果你看过之前的案卷记录就应该知道,死者的同学关系比较疏远,其室友和同班同学都不能明确说出张可欣遇害当晚的去向。”
叶然问“那咱们怎么办”
“观察,记录。”
叶然听话的翻开笔记本,茫然四顾,只见校园里人来人往,有些学生背着书包,有的抱着专业书边走边玩手机,跟两个月前的自己并没什么分别
这能看出什么呀
小江看叶然冻得笔都拿不住了,于是领着他进了便利店,打了两杯喝的。
两个人并排坐在玻璃窗下,小江忽然问“刚才在外面逛了半个小时,觉得天气特别冷”
叶然蹭了下通红的鼻子,吸溜道“冷、冷啊。”
“那你仔细看外面,这些学生都是从两个方向过来的,要么是左边的教学楼,要么是右边的宿舍,宿舍咱们刚去过,里面没安空调,是不是”
“是啊”
“你有没有发现从左往右走的人都穿的比较少”
叶然抬头看去,果然,很多学生放课后都把围巾和手套揣进了兜里,衣服拉链也敞着,相反的一侧则裹得比较严实。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叶然不好意思挠挠头。
“你再回想一下我们见过的死者衣物,棉质t恤,保暖内衣,羊绒衫,外套一件过膝毛呢外套,下半身却只穿了薄薄的裤袜,根据学校的排课,最晚不会超过21点,而最近一个月夜间最低温度已经达到零下10度。”
叶然想了想“死者的性格比较内向,对于这点家属和同学的描述高度一致,应该是真实可信的,而且尸体上的指甲油成色也很新”
小江拍了拍他肩膀,解释道“所以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室内,而且,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新涂的指甲油呢会脱衣服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时间差,死者的班级聚会在晚上7点,她那时候已经出门了,如果酒店是第一现场,此前肯定还去过别的地方,而且是具有目的性的。”
“等下便利店,我好像知道了”叶然低头哗哗哗的翻起了笔记本“晚高峰时段开门的室内娱乐场所,离酒店和便利店都不会太远,还得是恒清集团名下的资产有了,这间酒吧”
“把酒吧名字发给高哥,别让他大海捞针了,咱们再去教室找找其他人,刚才那个室友没说实话。”
“啊”
小江指着自己的脸“微表情。”
晚上七点,酒店。
晚餐送到的时候,戚白和裴临刚从隔壁总统套房回来,浴缸里的水溢得到处都是,裴临当然不指望某位领导能去洗手间清理现场,于是只好委屈自己。
戚白靠在门边,一边打领带一边监督他干苦力。
裴临余光瞥见,忍不住就想据为己有,打商量道“这领带我都用过了,你还戴回去干过不可描述的事也不怕自己乱想,不如送我”
戚白紧了紧领口,抬眸看他。
裴临一屁股坐在浴缸旁边,翘着二郎腿,朝他勾了勾食指。
戚白走过来,正巧裴临把手铐向前一抛,调戏道“别吝啬嘛,我拿这个跟你换,咱们”
咔嚓
裴临低头愣住了,戚白看着他瞬间懵逼的脸,眼尾闪过一丝笑意“谁跟你咱们,之前桥上那次,还你,不用客气。”
他转身要走,紧接着手腕冰凉,又是一声咔嚓
裴临“桥上一次,楼道一次,隔壁套房再加上这会,哪这么容易算清啊”
戚白伸手跟他要钥匙“给我。”
裴临身体前倾,笑道“亲一口就给。”
“”
戚白原本看在他半残的份上,没想动手,谁知道这货给点墨水就开染坊,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借着手铐把人拉近了。
裴临把手举起,仗着身高继续作死“害羞啊,我亲你也行。”
戚白削了他一眼,攥住他手腕反手扭住,按着他肩膀,脚踩浴缸,用膝盖顶在他腰上,揉力一推。
裴临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往后闪开,被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扑通一声跌进了浴缸。
下水之前,眼疾手快,借着巧劲把戚白也扑通一声卷了进去。
香氛浴缸里冒出了一连串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