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多年来打光棍的好处立马显现了出来,没一会功夫，他就收拾好了浑身细软，拎着行李箱以及一只猫敲开了戚白家的门。

    鲶鱼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白眼狼,一踩到戚白家的地界，它马上熟悉了起来,先是妖娆的扭到了厨房门口那里原本有只猫碗以及一袋进口粮，鲶鱼谄媚的围着戚白的裤脚转了一圈,倒在地上,翻出白花花的肚皮准备要饭。

    戚白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早上小区的保安给我打过电话，说有姓韩的医生上门来找过，保安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长相，会不会是有人利用这个进来的。”

    “韩静逾”裴临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在戚白发问前自己招了“上次你因为药物过量昏迷的时候，我找过他，门牌地址也是我给的，当时怕给你惹麻烦，报的我家地址,是不是”

    “应该不是。”戚白解释道“韩静逾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医学教授推荐的,回来之后专门找人查过他的背景，很干净,如果有人利用了这个，那也是韩静逾这几天来找过我,而那个人碰巧利用了这个身份而已,明天给韩静逾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裴临前后一想，觉得是这么回事，如果戚白的资料也被人泄露了，那今天遭殃的不可能只有他的房间,于是松了口气，至少戚白是安全的，现在只要弄清楚这些人在找什么就可以了。他插着口袋，若有所思的看着鲶鱼把脸怼进了食盆，吭吭吭吭的干完饭，这戏精入木三分的把盆舔成了一面镜子，仿佛在他那受过什么非猫的虐待一样

    “这是备用钥匙，车库门的你有，就不用了再配一副了。”戚白把钥匙抛过来，指着拐角的隔间说“这里放了一些常备药物，处理伤口和感冒发烧的都有，需要用自己取，厨房我基本不用，碗筷都在底下柜子，调料右边数第三格，其余空着，你要放东西也行。”

    裴临愣了片刻，后知后觉的砸么出了一点登堂入室的感觉，和他前两次厚着脸皮住进来不一样，而是真正有种被人领进门的错觉，这感觉很微妙，就像少年时期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秘密恋情的合照一样，带着小小的得意和雀跃。

    怎么说呢敲门叫客，翻窗叫偷，拿了钥匙才算给了一个名分，裴临忍不住低头笑了下，他用脚尖扒拉了下行李箱，插着口袋道“这些东西怎么办。”

    又问“床呢，床也分我一半”

    鲶鱼娘里娘气的对着裴临喵了一声你做梦。

    裴临好笑的弹了一下猫耳朵，到底没进戚白的卧室，没过一会，里面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弹痕检验又称司法弹道检验，是刑事侦查里的一条重要分支，也是裴临最不擅长的领域之一，受职业所限，他能够接触到的枪支种类并不多，这几年接触的案子里，鲜少碰到涉枪的。这份报告中的信息十分有限，只有这三发子弹穿透汽车金属皮的照片，还有一些对比论证，因为技侦没拿到实枪，即便有什么猜测也不能妄下结论，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几发子弹的编号。

    这几发子弹是国产的，而且是国内知名军工集团下的产物，也就是说，这几发子弹不太可能通过走私或者其他途径出现，八成是军用或者警用弹药。

    这玩意会不会和几个月前发现的那两把枪一样，都是警方缴获的赃物呢

    戚白披着毛巾出来的时候，发现一大一小两坨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的灯开着，带着点晕黄的暖调，裴临一只手垂在地上，脸无意识的埋进方枕里，他睡得四仰八叉，可狭小的沙发显然装不下他妄想伸出外太空的腿。

    白猫像一座毛茸茸的镇纸，牢牢地压在裴临胸口，它趴在正中间，把四条爪藏好在肚皮底下，半眯着眼，偶尔惬意的甩两下尾巴，看他出来也不跑，慢悠悠的伸长了脖子，发出咕噜声。

    戚白换好了柔软的睡衣，越发觉得裴临那身皱巴的外套可怜，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醒醒，去床上睡。”

    他没能叫醒裴临，先惊动了身上的猫，鲶鱼站起来，抖着浑身上下的猫伸了一个懒腰，跳下去的时候把裴临踩出嗯的一声，他睁开眼，看到戚白捡起了地上的资料，说“去床上睡。”

    戚白的卧室很简洁，蓝灰色调的床铺的很平整，床头柜上只有一盏台灯和手机无线充，从门口进来时能看到卫生间和床呈u字型布局，因为中间被一堵墙隔开了，墙和内嵌式衣柜连在一起，就是个微型衣帽间，窗帘紧紧拉着，看不清外面的街景。

    裴临洗漱出来正好看到戚白抱着枕头要走，忍不住道“你不是怕我非礼打算去睡书房吧我一个寄人篱下的流浪汉睡主卧，却把你赶到书房，那多不合适，要不我还是无家可归吧。”

    戚白拎着枕头和他面面相觑，换好睡衣之后，裴临胸口和手臂上的绷带根本藏不住，头发湿哒哒的垂着，看着比受伤前略瘦一点，因为高，所以这消失的几两肉更加明显，对于这世上的所有男人来说，楚楚可怜的憔悴大概要排在好看前面，因此明知道他在卖惨，戚白还是忍不住调转了方向。

    “不，我只是想换个枕套”

    相比戚白在市局里睡了几个小时，裴临一整天都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里，尤其是和唐心的那场谈话，令他身心俱疲，所以刚一沾上床，闻到了薄荷洗发水混杂着松木香的味道，让他出于本能的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

    “弹痕检验报告我看了，有的地方不太明确，得再想点办法。”

    戚白看了眼他浓重的黑眼圈，道“不用想，明天早上你都会知道。”

    裴临脑子根本不转了，梦游似的问“为什么”

    戚白伸手关灯“因为全市局最了解枪的人就在这里。”

    漆黑的夜色蔓延进来，两只雪白的爪子伸进来，不甘的掏了几下，可惜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于是白猫只好哼唧了一声，默默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裴临抱着一团带馅的被子醒过来，他发懵的愣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勾开一个洞，从缝隙里看到某人睡得正香。

    早起打仗一般的生活忽然变慢了，裴临穿好衣服，喂完猫，哈着雾气溜达到早点摊面前，发现回头就能看到戚白家的窗户。

    也不怎么，就是觉得从猪突狗进的活着变成了生活。

    新鲜的豆浆冒着热气，表面还浮着层奶沫，十几个小笼包挤在一起，摸起来很暄乎，咬上一口，露出里面的猪油肉馅来，蘸着酱油醋入口即化，味蕾都活跃了起来。

    戚白一口气吃了五个，舔了舔嘴角的豆浆沫，问“你昨天说，弹痕检验报告里的内容有点不太懂。”

    确切的说，是觉得信息太少。

    这些年刑事侦查虽然在技术上越来越先进，人却变得越来越怕担责任，有时候一份报告要联合几个部门反复推敲才敢下结论，根本跟不上进度。

    这份报告的信息量太小了，使用习惯，就连确切的枪支型号，子弹和生产信息都没有。

    戚白隔着透明证物袋摸了下这三颗子弹“如果你想从这几发子弹里知道枪的信息，很难，因为有些信息只能从弹药整批包装的木箱上找到，已经拆封的零散弹是没有编号的，最多在底火处找找生产厂商和生产年份的信息。”

    裴临没说话，他昨天晚上看过了，这几发子弹的地步钢印都被磨得干干净净。

    “如果是军用或者警用子弹呢这些用途的军火肯定会入档入册，唯一麻烦的是时间，如果不能确定生产年限，就算有记录也是大海捞针。”

    戚白打着闪光灯，轻轻敲了几下“如果我推测的没有错，这几发子弹应该在2003年前后生产的，出产地是国内某个军工大厂。”

    裴临挨着他近了点，撑着椅背，几乎和他同一个角度看过来。

    戚白又敲了一声给他听“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子弹都是由黄铜制作，铜的延展性好，表面光滑，这样可以提高射击的精准度，唯一的问题就是过高，以我们国家的军需来算，铜矿资源可以说是严重不足，所以2003年前后开始使用不锈钢子弹，在外面覆一层铜来解决不够光滑的问题。”

    裴临翻了翻资料，果然找到了子弹的材质鉴定，只不过没有给出具体年份。

    “我之所以猜2003年，是因为那几年的弹药都是优先保障军需，所以只更换了一批警用子弹，先是覆铜工艺，后面又改成了不锈钢涂漆，不锈钢涂漆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不经常用枪的人，很容易把覆铜子弹当成真铜的。”

    这个转变过程，每个地区都不一样，从外省市调来的弹痕检验专家还真不一定有戚白清楚。

    “至于枪支型号常用的762有85式和js，我用的那把85式狙击的射程是1000米，而js能达到1200米，虽然都在效射程之内，但受到风速和准心瞄定的影响有很大差别，以当时的距离和弹孔精准度来说，js的可能性高一些。”

    “这把枪是郑哲彬的”

    戚白眼神微微一闪，过了会才道“我不清楚”

    郑哲彬名下资产众多，除了那几间家族企业外，还有个空壳公司，这个公司主要用于其他形式的投资，比如医院和其他研究机构，再往下审查，就能看到投资的医院名单里有那家陈澜所在的三立医。

    这么看起来，郑哲彬能拿到管制药物一点都不稀奇。

    瑞华酒店总统套房里的血迹，死者和陈澜、以及郑哲彬和陈澜的关系都弄清楚了，裴临当时就让高航带着搜查令去公司抓人。

    恒清集团。

    前台看了眼高航的证件，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而是微笑道“请您在休息区稍坐一会，郑总的秘书会亲自带您上去。”

    没过一会，前台就朝安全门招了下手“sherry姐，人在那边。”

    高航见惯了那种五六个人往门里一冲，亮起警证把男男女女拘在角落双手抱头的场面，还没见过这么从容不迫的抓捕过程，一时也觉得有点新鲜。

    sherry把尖细的高跟鞋踩出了t台的感觉，把他们几个引到了16楼顶层，沿途还时不时地跟人点头致意“郑总办公室在16楼，有什么需要您直接提。”

    她推开门“郑总，市局的警察到了。”

    郑哲彬正西装革履的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欣赏早间新闻，从挺括的衬衫领，平整的领带，再到和皮鞋颜色搭配的马甲五一不精致，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在叫嚣着我比你尊贵，我比你有钱。

    这种杀人碎尸，滥用军火的禽兽居然能逍遥法外这么长时间，简直是对活人的讽刺，死者的不公。

    高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身行头，道“郑总，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郑哲彬抿完最后一口咖啡，三两下折好那仿佛上个世纪才能买到的报纸，伸手道“你好，高警官。”

    高航忍住想把他扭起来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我可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郑哲彬莫名其妙的冲他一笑。

    “这些都是我司的信息和账目，估计用得着，就不麻烦你们找人一个一个搜了。”郑哲彬用刚品完82年拉斐的强调对他说“只是希望你们处理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把公司机密泄露，毕竟配合完调查，我们生意还是要做的，请各位理解，毕竟生意做大了到处都是等着上位的。”

    高航回市局之后把郑哲彬往审讯室里一扔，气得差点把饮水机里的水全喝光，他拍着胸脯给整个办公室学舌，飞的哪哪都是吐沫星子。

    “这个郑哲彬，以为三天两天放他耍流氓就能一辈子逍遥法外呢还要做生意，杀人犯法蹲局子，一条龙服务绝对给他到位，省的直肠子总是用嘴拉，做什么生意，啊小江你说说，这都被警察找上门了，还能坐着喝咖啡，你说，这种人活在外面是不是浪费粮食还有他那个秘书，踩着那么长”

    高航用手比了好长一截“的一对高跟鞋，走路七扭八歪，刚成精就这么急着出来显摆，我寻思您是在山海经的哪一页啊，这么牛逼呢”

    叶然回头看了眼门口，吓得直哆嗦，悄悄拽了下高航“高、高哥。”

    “憋扒拉我”

    叶然捂着脸，不忍直视“裴队来了。”

    高航连名字都没听清，怒道“让他等着”

    众人默默地看向他身后。

    裴临一把捏住了高航的后脖颈，手劲大的把他压出了罗圈腿，在高航引颈待戮的表情上阴森森的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