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戚白在现场,大概会觉得他有点精分，因为就在裴临含情脉脉的发完这条消息的同时，整个人猛地砸了下桌子。
不仅郑哲彬,就连小江都差点把心脏给吐出来。
“没有做过,那你房间里用来杀人的枪是从哪来的,这个账户又是什么郑总,别说我瞧不起你，做人不管是在柜子里面外面,好歹要专一,你一边利用陈澜给你当做行凶的挡箭牌，一边又倒贴个男人进行非法资金交易。直接证据好啊，我们要不要把你公司的所有账务都理一遍，看看你到底和这个6字开头的越南账户有没有往来,要是有，你最好祈祷自己的交易里没有涉枪这一项,要是没有”
裴临冷笑着呵了一声，目光中带着怜悯和遗憾“那这个袭过警的交易账户可有点意思了。”
郑哲彬感觉自己像被人当空打了一巴掌，尾音变了调，难以置信道“袭警”
他吩咐阿鬼做事,从来都是用警方查不出来的秘密账户，不可能用什么6字开头的越南卡号，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账户的存在。
裴临死死盯住他的眼神像一头正在捕食猎物的头狼，将郑哲彬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略微前倾的身体带着明显的侵略性，笑容里带着讥讽“不是吧郑总，进了公安局还想着自己背锅,枪杀分尸走私袭警照单全收，搞了半天，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郑哲彬的脸有些扭曲，胸口直接被这几句戳出了个一线天风景区，他哆嗦着，浑身上下的肤色跟刚泡完84差不多白。
裴临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他刚开始并不认为这档子非法交易有感情上的事，除非一个人的行为已经偏差到用逻辑解释不通的地步，比如对事实的掩盖程度超出了自身利益的范畴，再比如那包烟，而直到审完陈澜，又从戚白那得到了附加信息，他才敢真正的往这个方向猜。
谋杀案的两大起因，除了钱，就是感情。
裴临轻轻啧了一声“怪不得我问陈澜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把你的事全说了，原来人家两位才是正主，你就是个工具人”
郑哲彬的表情由白转红，掷地有声道“你放屁”
小江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就连隔壁屋的祝童都被他崩了起来。
“那为什么你被抓了，那个ch打头的账户却连根毛都查不出来。”裴临想到了酒吧里跟他当面交易的那个狐狸面具人“想想吧，曹化吉死了，指使他袭警的人是你，张可欣也死了，枪在你手里，你那同伙但凡有丁点靠谱，陈澜就不应该张嘴的这么痛快。”
裴临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一厢情愿的上赶着帮人数钱，可惜金主爸爸没领情，觉得你恶心，巴不得警方将你的罪名坐实，和别人双宿双飞，郑总，说起来你也是个商人，没必要这么谈感情吧”
郑哲彬要吃人似的看着他，愤怒，焦虑，被戳破的羞辱感简直要将他吞没。
“陈澜算个什么东西她只是个勾引色鬼的贱货，一块粉饰太平的遮羞布，靠脱衣服让人送命，总是拿医生说事，连弄个小丫头都推三阻四的走不完流程，能有什么用，能帮到他的只有我”
郑哲彬身上的斯文相简直是纸糊的，轻轻一捅就破，掀出里面的腌臜龌龊来，然而他疯子一样的剖白似乎透露了大量信息，让裴临足足想了半分钟。
他反手就给外面的同事发了条消息查陈澜所在的那家医院，越详细越好。
“你的意思是，陈澜也和凶杀案有关，她通过和其他人发现性关系来寻找目标，是个惯犯，而在张可欣的这件事上，你们产生了分歧”
郑哲彬反手铐在凳子上，脸色阴沉而狼狈，他的发型因为挣栋有弄乱了，打着发胶的一撮垂下来，有点不伦不类。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那包烟道“给我抽一根。”
裴临将烟盒扔在他面前，发出啪嗒一声。
郑哲彬不甚熟练的点火，试着嘬了一小口，吐出来的烟雾淡的看不清，他闭着眼，像要把这气味记在脑海里似的。
好半天才道“陈澜你们也抓了，说出来没什么所谓。”
小江刚听了一个话头，就知道他要交代事情，赶紧把笔帽拽开了。
“凶杀案，是，她当然参与了，不过不是这次。”郑哲彬不冷不热的呵了一声“死的那个小丫头她下不去手，女人么，多少有点妇人之仁，像这种蠢货，能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她是医生”
小江问“医生怎么了”
“这世界上，除了火化场还有哪的死人最多，太平间啊，意外死亡的，重症不治的，难产的警官，你知道一个人死后有多少事吗有的尸体死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后被家属直接交给医院处理，你说他们埋都不想埋了，谁还会管你火化了还是大卸八块了。”
小江震惊的看了裴临一眼，除了张可欣之外，居然还有很多人被分尸不仅如此，这操作还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链条可分尸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总不能是为了满足变态的心里刺激吧。
裴临手机一震，打开就是三立医的资料，能看出来这是技术部门打着擦边球帮他查的，其中有很多笔不正常的资金往来。
裴临大致扫了一眼，随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就像一条泥鳅，你想让他说实话，就得先抛出一个饵，他换了一种说法“三立医为什么有多比大额资金流入，这些资金是用什么盈利的”
郑哲彬对这个问题显然有些犹豫。
“都这会了还藏着掖着呢，医院是你投资的，事也是你一个人办的不说，你是觉得陈澜能扛得住，要不我们把这个坦白的机会留给她”
郑哲彬的表情变换了几翻“有些尸体经过家属同意，签了捐赠书。”
“你的意思是，三立医涉嫌非法遗体捐赠和器官买卖。”裴临沉声警告他“别跟我绕弯子，分尸张可欣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种管制刀具。”
“我说了，张可欣是个意外。”
张可欣和陈澜有一层特殊的亲属关系，不管出于情感还是对自己的保护，陈澜都不愿意再按流程办事，因此郑哲彬才会自己动手，杀人泄愤，而恰恰是他超出常规的处理方式，这起案件才会被警方注意到。裴临自己也没想到，原本是顺着涉枪摸下来的案子，居然会意外收获一条黑色产链。
裴临在两个审讯室之间来回跑，从陈澜和郑哲彬的供词中抽丝剥茧出了最真实的那部分，再利用两人的不信任继续深挖。
繁杂的证据，琐碎的供词，案件与案件之间的隐秘联系，以及嫌疑人不断抛出的新线索和黑色产链，裴临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中迸发出了焦糊的火星，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晚上十点抽空给戚白发了条不能回家的消息。
郑哲彬的黑色产链从哪里开始，有没有隐瞒的地方
陈澜和这条线的真正关系是什么
哪些罪证坐实了才能让郑哲彬在境内接受身畔
小姑娘的头到底在什么地方
审讯室内的温度非常燥热，裴临的嗓子直接哑了，一闭眼就能看到灯泡里泛着绿光的灯丝，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6字开头的越南账户，持有人是谁”
这时候，大多数还没开始一天的生活，裴临也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被人公布在了网上，而一场舆论的风波正在疯狂酝酿着。
郑哲彬开始了最长的一次沉默，盯着烟盒不说话，白色的包装看上去很高档，暗纹印花，摸上去有种干净利落的剪裁感。
裴临透支着自己的耐心和他对峙，审讯室里的隔音效果很好，有意克制下，连呼吸声都带着压抑的嗡鸣，空气好像凝结住了，整个空间像是被灌满了胶水的盆景。
小江死死按着那足足五页口供，在低血糖的晕眩中听了个音。
郑哲彬嘴唇一动“他”
这句话没能说完，审讯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对峙的氛围泄了一地，好像灌满水的鱼缸忽然被人捅破了。
进来的是个小刑警，慌张道“不好了裴队，出大事了”
裴临是真火了“谁他妈让你进来的重案审讯不许随便进出，没人教过你”
果然，郑哲彬先是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有其他警察，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眼珠子神经质的颤了起来。
不是小刑警不懂规矩，而是真的出了大事，死者遇害当晚，裴临在ktv里喝酒的监控录像被人放了出来，视频里还贴心的标注了遇害时间，紧接着，张可欣父母和电台哭诉救援不及时的片段也成了沸点，“江源市女孩被分尸”“刑警在案发现场喝酒”和“警方渎职”三个话题被吵了起来，底下还跟了一大溜评论。
人都死了，警察还有心情喝酒坐等追责。
楼上的要求太低，公职人员不办案出去骚，这叫渎职吧渎职导致别人遇害身亡，建议判个刑，十年够不够
有谁注意到了救援不及时，家属早报案了的
我来给大家预测一下洗白模板死者遇害我们很心痛，也对死者的家属感到抱歉，因犯罪不具有预知性，我司刑警是在下班时间合理支配个人时间，不係渎职。
有一说一警察代表公信力，肯定会洗，不过洗干净点哦最好把丑恶的灵魂一起洗洗，省的再投胎的时候你嫌你脏。
这视频糊的，脸都看不清啊，让我们看什么，看腿赶紧把证件照放出来，这不曝光下，还等着祸害人
小刑警根本不敢睁眼，哭腔道“我刚才不是故意闯进来的，督察委的人就在外面，说让您必须马上接受审查，要是不能把您叫出去，他们就直接闯进来了。”
裴临面色阴沉的把热帖都看了一遍，心里清楚，无论这次事件的结果是什么，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不想让他摸这个案子，他当即小江道“你去，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包括今天的口供都收拾起来，一定要保管好，如果戚队接手了这个案子，如实汇报，要是其他人你找何局。”
小江离开后，裴临没太多时间，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他还是嫌疑人都不可能多说半个字，于是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不料，才一碰到烟盒，郑哲彬就忽然惊醒似的抬起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裴临和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小声道“上次跟你一起去餐厅的那个警察”
裴临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他害死了很多人。”郑哲彬的视线里闪过恶毒的光，用很低的、带着泄愤的语气道“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祝童隔着单面玻璃，看到郑哲彬用口型说了句什么，裴临就像是被冻住了，他用手撑着桌子一角，指关节泛了白，即便死死压抑着，也止不住胸腔起伏的越来越急促，他盯着郑哲彬的视线通红，像刀子一样逼迫着对方。
郑哲彬又加料重复了一遍“是他害死的，他不仅害死了那十几个警察，还害死了你妈”
“你妈”裴临把重音放在前面，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
祝童顾不上其他，直接开门闯了进去，正看到郑哲彬被裴临按在审讯桌上的一幕，因为从后面戴着手铐，郑哲彬的姿势极其扭曲，骨骼发出了咯拉一声脆响。
“放手他现在就是等着你犯事才故意这么说的，你看不出来吗干什么真想在审讯室里踩高压线，不怕审查，不怕革职吗”
祝童用尽了吃奶的劲才把人分开，踹了下郑哲彬的凳子，让他老实点。
一出审讯室的门，就小声问道“你他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