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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席山鸣惊醒的时候,正是后半夜。

    他朦朦胧胧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半睡半醒间,只觉得甚是悦耳。他将被子卷了卷,然后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的雨声,这才听到了屋顶上似乎有奇怪的动静。

    席山鸣没有动,他甚至连爬起来拿银霜的打算都没有。

    即便银霜就在席山鸣的枕边。

    他听着那场雨,和那场雨里,近乎无声无息的打斗。

    可再是无声无息,在席山鸣的耳中,也像是拳拳到肉。仿若就在近处的交手,无比的清晰。是霍明不,不是霍明,而是藏在霍明身后的某个低调的侍从。

    谁想杀他呢

    席山鸣懒洋洋地想,这可不能够啊。

    如果是之前,想杀了席山鸣那还有话说,可是眼下,谁会来杀他呢一个无名之辈,哦是为了新帝的那一番说辞吗

    席家的事情,有人反对,就会有人支持。

    席家倒了,总会有人受益。

    利益既得者,又怎么愿意把吞下去的利益,再吐出来呢

    如果真的按照新帝的意思开始彻查席家的事情,那岂不是连从前的那一笔笔旧账,都要重新翻出来

    他们不愿。

    他们更是害怕。

    可是忙中出乱招,就算杀了席山鸣,也是没用的。

    南门之想要重启席家的事情,固然是为了给席家平反,可实际上,也不纯粹是为了席家,更是为了新帝自己。

    当初,若非是先帝如此昏庸,不会一把葬送了那么多个好儿郎。

    那其中,除了席山鸣和席泰亲手带出来的兵马,却也有南门之自己的人。他一手,在边关拉扯出来的队伍,为他出生入死,为他鞍前马后,更是为了南门之抛头颅洒热血,几乎牺牲了一切,最终断送在他的皇父手中

    南门之岂能甘心

    他们到现在都没看清楚新帝。

    南门之不是那种会任由人摆布的性格,而是会潜藏的毒蛇,一旦有任何合适的时机,都会立刻出洞,绝不会放开猎物。

    他本就是狠厉的性格,可绝不是作假。

    就算席山鸣死了,就算为了彻查这件事,不知道要发出多少代价,南门之都绝不会妥协,甚至会闹得更大。

    谁都有软肋。

    可是此刻的南门之没有。

    一旦没有,就肆无忌惮了。

    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权臣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意识到这一点

    席山鸣懒洋洋地听着重物坠落下来,然后被拖走的声音,又开始半睡半醒。但要睡着,那是不可能的。

    阴雨天的时候,席山鸣的手脚都酸痛得厉害,越是阴冷,越是难受得睡不着。

    痛到极致,反倒是麻木。

    所以席山鸣很喜欢在雨天出去。

    左不过坐立不安,不如撒开手脚。

    当然这样的想法已经被相熟的那位年老的太医大骂特骂,顺便将长秋宫的上下也骂了一遍,那年老了还骂骂咧咧的模样,让席山鸣想笑,但也不敢。

    那位老者也是担忧记挂席山鸣的身体。

    在他的紧迫盯人下,席山鸣的身体少许好转,譬如今日秋雨连绵,席山鸣只觉得骨头里的瘙痒酸痛不复从前那么严重,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忍受。

    他不吃药也不成,因为太医每日都会不辞辛苦地过来。

    就为了盯着席山鸣吃药。

    席山鸣就纳了闷了,小时候被他盯着吃伤寒药,被他带来的跌打损伤大夫按得哇哇大叫,这临到这岁数了,居然还得被人日日夜夜盯着吃药。

    这活到头了,还是在原地打转。

    朦胧着想完这些,席山鸣还是睡着了。

    断断续续睡了一晚上,席山鸣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仍旧是困倦不已。他懒洋洋地看了眼正端着热水过来,给他洗漱的霍明,“以后别在屋顶打了,吵。”

    霍明平静地笑了笑,“是。”

    小柿子端来早膳,茫然地说道“啊,昨晚有人吵闹”

    席山鸣倦倦地说道“小柿子,总有一天,你半夜被人捉走,也是一点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柿子鼓了鼓脸,小小声地说道“奴婢当然会知道。”

    但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睡得是有点死,讪讪地抓了抓脸。

    待席山鸣吃完后,他看着这雨后天晴的模样,搬去外面晒太阳。过了半晌,小柿子悄声走来,“主子,太后又派人过来了。”

    席山鸣“不必理会。”

    这已经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七次了。

    可是席山鸣回回都拒绝,而太后的人,也不可能强行入长秋宫。太后派来的人就算在外面纠缠多久,那也是进不来的。

    正在席山鸣和小柿子说话时,他敏锐地听到了外面霍明在和谁争吵。

    那把声音有点熟悉,但又甚是陌生。

    “秦副统领,秦副统领,您且暂住”霍明的声音猛地拔高,透着几分气急败坏。能把涵养功夫极高的他气成这德性,可实在是难得。

    随着那窸窣的动静,在宫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披黑甲的男人,他留着胡髯,大步朝着宫内走来,在看到席山鸣的时候,眼前骤然一亮,几步跑过来,猛地跪倒在席山鸣的面前,大声说道“统领”

    那声音,可当真洪亮。

    就连站在边上的小柿子,都差点被秦明的声音吓得一个踉跄,就别说耳力极好的席山鸣了。他面无表情一个巴掌拍在秦明的脑门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在我的耳边叫嚷”

    清脆的一声响,秦明却更是高兴了起来,好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竟然生生在席山鸣的眼前掉了几颗熊泪,呜咽地说道“卑职总算是见到统领了,陛下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分明他在入宫的那一日就见到了您,却不许兄弟们来探望,卑职底下那一群熊崽子,可都嚷嚷着想要见您呢”

    席山鸣挑眉,“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欧阳燕,陈方,赵志东,和他们可都是日夜思念着您,想着再重新回到您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席山鸣再度抽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足够清脆,也足够用力。

    “清醒了吗”席山鸣冷冷地说道,“清醒了就给我滚回去办事,不要再想这些毫无根据的事情。”

    秦明捂着脸,咬牙说道“卑职不走,如果不是为了统领,那么多人,为何卑职偏偏选择了戾王,选择了新帝不正是因为看中了他能为席家,为统领复仇,不然我等”

    “秦明”

    席山鸣的声音愈发冰冷,喝止住了秦明更加大逆不道的话。

    秦明却是压不住,大声地说道“统领,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您刀山火海里捡回来的,哪一个的命不是靠着您才延续下来的我等有如今的地位,倘若不是您,不过是乞儿,不过是逃兵,不过是妓女您救我等,却不许我等救你,这是什么道理”

    这不公平

    席山鸣想,可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