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试着推开房门,很快我就成功了,房门并没有锁。
诺大的房子里我没找到汤姆里德尔的身影。我下了楼,走到大门前,这次我却并没能轻易推开。面前的空气浮现出一圈圈涟漪,像是一层薄膜,但戳不破,也看不见,它阻隔了内外的两个区域。
我没有再尝试什么。我乖乖回到房间,老老实实地等待他回来。
这个过程漫长而无聊,甚至有些痛苦。
每天,都是如此。
我逐渐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期待一天里为数不多的能够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
可是没几天,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开始带了伤我不清楚他到底去干了什么,而我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做。
我轻轻抚摸着他锁骨下方的伤口,狰狞的伤口并不平整,我的手颤抖了一下,不敢去看。
“疼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平静地注视着我。
他和我说,我其实是拥有治疗能力的。
可是我的脑海里寻找不出有关的记忆,我不知道怎样控制它,当然,他也并没指望我那么做。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自己处理了伤口,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原本能够治愈他,然而我却没能发挥出一丁点作用。
他似乎看出来了我的情绪低落。
他把我圈进怀里,一句话也没说,我伏在他身上,指尖在他的伤口周围小心地打转,希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似乎很疲惫,因此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我的手指和他皮肤接触的位置忽然散发出一点儿极其微弱的白光,于是他的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我有些惊喜地看向他,或许这个恢复的过程有些过于漫长,他不适地蹙了蹙眉毛,睫毛颤抖着睁开了双眼,但我没有从他眼里看到和我一样的欢悦。
他好像并不在意我能不能够使用我的能力,也不在意我究竟能不能帮得了他。他低着头,手指轻摩我的下巴,猩红的眸子晦暗不明,我觉得他并没有在看我,而是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你为什么每天都不开心呢”我问。
“什么”他这才刚从游神的状态中回过来。
“你好像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而且我也没见你笑过。”
他沉默不语,也不予我回答。
“汤姆。”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我的记忆,有恢复的办法吗”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很在意这个”
“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的话尾在几秒后才完全消散,然后他吻了吻我的头发。
“我不在乎。”
我扭过头,静静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思绪飘飞万千。我想我并不喜欢这样,每一天都怀着对过去与未来的迷茫,我走不出这个房子,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能够证明时间流逝的只有他。
我很喜欢他哪怕没有从前的记忆。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汤姆,带我出去走走吧。”我说。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冰冷了不少,逐渐凝固的压抑的空气甚至使我感到一丝恐慌,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乖,待在这,哪也别去。”
我忍住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不适感。
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什么都很好。我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面对,或许对我来说,除了顺从,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回应这一切。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一直这样下去。
我瞥见了桌子上的一枚硬币。我站起身走过去,拿走了那枚硬币,然后重新坐到他身边。我用商量的语气说“如果是正面,我就乖乖待在这如果是反面,你就带我出去行不行”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没有说话。
“行不行汤姆”我拽了拽他的手。
终于,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建议。我在将硬币抛了出去,硬币落在桌子转动着,他的手指轻叩桌角,它可算停了下来,却翻在了正面。
他带着那种意料之中的眼神望着我,就像是在告诉我,不管我怎么做,结果都一样不会改变。
我的脸垮了下来,有些难过地看着那枚硬币。我无法再开口争取什么了,就连命运都不能眷顾我,我想我大概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过来。”
我慢吞吞地坐过去。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像在思考着什么。他示意我靠近一点,我顺从地这么做了。他很轻易地勾住了我的下巴,在短暂的迟疑后,他的手加了几分力度,于是我的脸离他更近了些许,没有前兆的,冰凉湿润的唇就那么不加任何试探地印了上来,而这次却和最初的时候并不一样,或者说甚至有些不像他我从中感受到的只有热烈的侵略性,他在克制,可仍然算不上温柔。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离开了我,我在他的怀里调整着呼吸,然后我看见了他在我面前张开的右手。
“反面。”他说。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如同从笼中跳脱飞离的鸟,兴奋和欢愉一瞬间弥漫上我全身的血液。我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非常开心的笑容,我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重新给了他一个完完整整的拥抱。
外面是傍晚时分了。他带着我走过漫长的街道,直到咸咸的海风吹过我的头发,他开始放慢脚步。天边的夕阳红得像火,云层包裹着赤色的落日,一半已浸没于水中。
他握着我的手已经被风吹得冰凉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哪怕在温暖的屋子里,他的身体也很难让我感受到什么温度。
所以我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拉着他走到浪潮涌退的海边,我的鞋尖已经开始潮湿,我抬起头,遥望着水天相接处那半圆落日,它的颜色红得发冷,流动的风中带给我新鲜的空气,我身边没有什么是温暖的,但这一切都很令我舒适,我闭上眼睛,任由海风吹动我的衣角、浸透我的衣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我的手,我回过头,他的双手此刻分毫不露地隐藏在了衣兜里。而在一闪即逝的刹那间,我看见了他的笑容。
他的笑容既明媚又忧郁,眼神既深情又淡漠,可我在那最深处所能感受到的却只是常人不该有的冰冷与空洞。
他那双通透的眼睛看着我,却又好像在透过我看着另一方世界。
“汤姆”我轻声叫他。
他眯起了眼睛,那一点施舍般的笑容也很快消失了,他的眼底重新凝结了彻骨的冰霜,然后他转过了身,他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变形,我看见了从其中走出的两个陌生的人。
汤姆里德尔冷冷地盯着最前面那个留着浓密白胡须的老者,而后者却皱着眉头,目光转移在了我的身上,蓝色的眼睛中布满了怪异的惑色。
“艾斯莉。”老者开口叫响了我的名字。我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向里德尔,然而他一点儿都不惊讶。
“眼线倒是不少。”里德尔从嘴里僵冷地吐出一句话。
“把魔杖放下,汤姆。”老者的语气更像在劝导一个孩子,然而我从中听到了些许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或许也是这一点,让里德尔异常厌恶。
老者并不在意他的表情,他的目光很快从里德尔身上离开转向我,放缓了声音,引导着我,“跟我们走,艾斯莉。”
我看向里德尔,但他并不在看我,他的脸色此刻十分阴沉。
“艾斯莉。”那名老者再次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仿佛在唤醒我似的,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的脚下恍若生根,钉在地上。
“你做了什么,汤姆”他问。我看见他的魔杖在手里捏紧了,有向上抬起的动作,我吓了一跳,拉住了里德尔的手,下意识想要护住他。
“别别伤害他。”我的手害怕地颤抖着,我从老者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震惊,于是里德尔的手在这个时候环上了我的腰,他对着那两个人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她看起来并不想跟你们走。”他淡淡地说,“那么,有缘再见了,邓布利多。”
那个老者并没有拦他,里德尔的身周浮现出浓重的黑色烟雾,眼前一阵令人晕眩的天旋地转,等我的脚重新踩到地面,眼前再次恢复光明时,我早已跟着汤姆里德尔离开了那个地方,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里。
“那是谁,汤姆”我惊魂未定地问他。
“敌人。”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词语,并不想多提什么。
“他们会伤害你,是不是”我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我不清楚我的恐慌来由,也许我害怕失去他,因为我的记忆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我不知道离开了他我该怎么办,“他为什么要让我跟他走你会出什么事吗”
我死死地撰住他的袖子晃了晃,他这才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不会。”他把我按在怀里,安抚似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没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我的耳边传来他低沉又缥缈如烟的声音,“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