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众学子尚未分配宿舍,更衣不便。
山长便让人将西书楼空置许久的空房布置了一下,在屋内用屏风隔出了数个不大不小的较为私密的隔间,充当更换衣物的地方。
马文才撩帘而出,一身清俭的棉白布袍,袍的领袖口是黑色卷边绣,腰间搭了条黑色螺纹绣的腰带,衬得他清俊疏朗。
头戴与衣相配的帻巾帽,帽沿正中镶镂空圆形薄玉,其面容之俊,乃上上佳也。
“文才兄,我是范阳卢文。”
“哎文才兄,我是彭城张朝。”
“文才兄文才兄,我是”
一众换或没换衣服的学子见他出来,争相上前同他打招呼,希望自己的名字或多或少能给这位出手阔绰的杭州马文才留下印象。
他只是扬唇勾出一个冷笑来,并不答话,径直往门外走去,在门外的仪容镜前稍作停留,抬手抚平被人弄皱的衣角。
蹲在门外的书童马统忙提着东西迎上来,见马文才脸色不好,忙解释道“公子,刚刚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
“我看你蹲那蹲的挺舒服的。”马文才睨了他一眼,“今晚你就在”
他话没说完,就听马统大声喊“公子小心”
他脚下一顿,神色一怔,就被从天而降的衣袍兜头罩住,眼前一片白
待他将衣物拿开,扔至一旁时,就见一蓝衣锦缎的人倏的由站而俯卧于地,双手支在身体两侧,上下移动,口中还数着数“1、2、3、4”
马文才
众人
如果将大型社死现场划分等级的话,此刻的王蓝田愿将此时称之为最高的一级。
至少是她这二十几年之最。
“11、12”
“蓝田兄,你这是怎么了”
“17、18、19”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八德啊”
“22、23”
“喊王姑娘来吧”
“王姑娘是个大夫他这般模样分明是中了邪”
听到中邪,众人齐齐退了三步,面带惊恐之色。
“这是造了什么孽”
“什么邪秽这么厉害,青天白日的作祟”
众人一听是个厉害的东西又退了数步。
“35、36”
王蓝田麻了。
身体麻了,心也麻了。
有口不能言,只能报数的王蓝田在得知随机惩罚是俯卧撑一百个的时候,笑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三分薄凉三分不屑四分漫不经心“幼稚。”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不再是她可驾驭控制的了,在系统的操控下,她做起了最标准的俯卧撑,且以一秒一个的均匀速度完成着。
累,却停不了。
而她那张能吐圣人言的口,变成了只能报数的机器嘴。
“99、100”
“嘭”
“啊”
系统突然撤去牵制力,早已力竭的王蓝田一时不察,未能准备好降落姿势,让下巴先着了地,硬生生磕掉一大块皮,疼得她捂颔而泣。
惩罚结束
反派人物塑造模式正在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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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蓝田咒骂jg
作为入学当天二进药堂的王蓝田,自然是给王兰姑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破了层皮。”王兰将伤口处用药酒消了毒,叮嘱道,“三日不能沾水,忌荤。”
王蓝田疼得眼含热泪,呜咽两声,以作回应。
“王公子,我记得”王兰看了眼她的衣衫,“书院需换统一的青衿方可参大典,入学堂。你这”
“衣服呢”王蓝田歪头看向八德。
“在、在、在更衣间的门口。”八德将脑袋一缩,解释道,“公子受伤了,小的急着背公子来药堂,没、没考虑那么多”
闻言,王蓝田两眼一翻,往后一仰,娇娇弱弱晕倒在地。
“王公子”
“公子,你没事吧公子快醒醒”
尼山书院位于杭州某座山上,其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下邻街镇。
书院建筑大多依山势而建,东南西北四大方位分别与孔子殿、书楼校舍、学堂、猎场相对应,恰合风水。
远处传来钟磬之声,东大殿正门长阶之下聚集了此次入学的数十位学子,他们都着相同的衣衫冠帽,各个朝气蓬勃,神色洋洋,面带憧憬与向往之色。三两成队谈论诗词歌赋,经书妙义,好不热闹。
“快帮我瞧瞧这衣冠可正”卢文闻钟声,忙整冠理衣,“听说孔老最厌冠不正衣不整之人,到时三年不得孔夫子庇佑,结不了业,仕途也就毁了”
“三声响,登台拜孔子。”张朝笑道,“这才响了两钟,你要不要跑去后山的河边以水作镜,再装扮装扮。”
“哈哈哈哈”两人周围的学子附声而笑。
这卢文本就生的比寻常男子白些,面若傅粉,细长上挑的狐狸眼让他更显阴柔之色“你你们”
众人哄笑,他面上一红,抬手指着张朝,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王蓝田和八德赶到的时候便见大家这相亲相爱,乐而相拥的和睦景象。
她不忍打扰,喘着粗气坐在了旁边无人靠近的台阶上,将帻巾帽丢给八德“快,给我戴上。”
“公子,你快起来衣服会脏的”八德心急道,“衣衫不洁参加大典会学业不顺,仕途受阻的,公子快起来”
“起不来了起不来了你家公子要累死了。如今没登极乐也是万幸,容我缓口气。”
从药堂去西书楼取青衿,来回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
再换衣,从药堂到东大殿,少不了大半炷香的时间。
如此算下来,必然迟到,迟到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若不更衣直接去,时间虽尚有余,但不着青衿不许参加大典。
不祭拜孔子,也要走人。
除非她有闪现技能,要么她就得找个情有可原的事由出来,比如病重晕倒。
前者不现实,后者则被王兰用三根一指长的银针扎没了“没见过你这么弱的男子,不就是力竭虚脱,却搞出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王真半死不活蓝田两眼无神,生无可恋的以额抵靠在桌子边上。
“喝碗糖水。”王兰将碗推至她的面前,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件衣服来,“这里刚好有件备用的青衿,码子可能有点小但能解急,你先拿去换了。”
于是她匆忙换了衣衫,帽子还未来得及戴就听见第一声钟磬响,只能抓了帽子夺门而出,和八德两人拼了命的往东大殿跑。
即便身关能否毕业的体测八百米,都没这般要她的命。
怪只怪,人生艰难。
王蓝田这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就听见一铿锵有力的男声“还未登台,学子不可近阶,你这是坏了规矩啊”
她累得连眼都不想抬,更何况这人大有让她挪地之意,自是不愿搭理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恢复了点力气动了根手指,指着脑袋“八德,戴帽。”
“你居然带着这等卑贱之人来祭典重地”张朝上下打量了身着仆人衣饰的王八德,“你知不知道,大晋最重礼法,你这般不将礼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是谁”
他瞧着这一主一仆,尤其是那主弱不禁风,面虚声弱,气势上不由的更为嚣张又是个与那范阳卢文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八德一听,抬眼看了周围,都是清一色黑边白袍的士族公子,的确未有一个书童在此,吓得腿一哆嗦,伏地而跪。
张朝冷笑道“你以为你跪下叩头就可以免罪吗你这下等奴仆就算以死”
“起来。”王蓝田搁在膝上的手,摩挲着衣料,面上辨不出喜怒。
王八德抬头看了看他家公子,准备起身却听那士家子弟不满道“他怎么能起来他至少要跪到夫子和山长来了”
“八德,你在磨叽什么待会就要开典了,就你家公子还衣冠不整,莫不是你这家伙想看公子我出丑”王蓝田看也不曾看张朝一眼,自顾自的说着,还抬手指了头,“快些”
“公、公子”王八德有些不确定。
见八德不动,王蓝田小脸一皱,伸手挠了挠耳后“八德,本公子记得你最怕蝉叫。别怕,如今入了秋,这蝉怕是叫不了几天了。我虽不怕蝉,不过这叫声当真聒噪,扰人清闲日。”
“噗哈哈哈哈”
人群中有人低声笑了出来。
这番话说得一点都不隐晦,话中之意太过明显了。
张朝自觉被讽又被人嘲笑,心中盛怒,以身挡在王蓝田面前,一站一坐,至少在气势上张朝略胜一招“你说谁是蝉呢”
王蓝田掏了掏耳朵“谁应说谁呀。”
张朝气急“你这黄口小儿,我今日就教你”
王蓝田打断他的话“好心提醒你一句书院禁打架斗殴,禁欺凌弱小,违者三十戒尺,逐出书院。”
张朝抬头看着周围众人看戏的神情,收了手愤然道“你你本公子记住你了我们走着瞧。”
说完抬腿走人,结果刚走两步便如山倒,栽在地上,只是此人身手尚算敏捷,以手撑地,未真的摔着。
王蓝田见计未得逞,自如的收回伸出去绊人的脚,摇头“啧啧”两声。
张朝起身,怒而返“你居然行事如此卑鄙”
“好好的帽子都给你弄褶了。”王蓝田恍如无闻,起身拿过八德手中的帽,“你这让我一会儿如何还给人家”
“公子”八德低头,怯生生的认错。
“我同你说话呢”被无视的张朝气地跳脚。
“起来吧。”
王蓝田权当身旁无张朝的存在,抬手将八德扶起,弯腰替他掸了掸腿上的灰,吓得他往后跳了几好几步,连说数声“使不得”。
她皱眉将人拉着胳膊扯了回来“这世间有两句话,一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二是莫欺少年穷。”
她一边说一边掸着八德身上的灰尘,见深色的裤子上干净了才舒展了眉心“更何况你是太原王家的人,这个势你仗得。”
“你、你是太原王家的公子”张朝面色一白,身子一僵,哆嗦问道。
“太原王蓝田。”王蓝田勾唇笑道,“张朝兄,刚刚还说记得我了,要走着瞧。怎么尚不知本公子是谁就撂话斗狠了你这真是有趣得紧呐。”
“我、我这”张朝语塞,不知道为何紧张的额上都冒了汗来。
“别搁这我我我的了。有这空闲不如找个凉快的地方把书多背几遍,琢磨下何谓礼。”
言罢,第三声钟磬响,张朝忙擦了汗举手告了辞逃一般的与一干围观学子匆匆踏阶而上,远远离了王蓝田。
她摇头,唤了声八德。
“蓝田兄,你怎的帻巾还未戴”随着清亮男声现的,是一张粉嫩的娃娃脸,他有些着急的拿过八德手中的帽子,“蹲矮些,我给你戴上。”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才半蹲下来,低着脑袋“你这会儿出来的倒挺及时。在本公子遭人刁难的时候,怎不见你的人”
“我出恭去了,刚回来。不会吧谁这么想不开你可是太原王家的公子,书院竟有人刁难你”周子矫将帻巾褶起的地方抹平,“先前都提醒蓝田兄要快一些,结果你来得迟不说,还连冠都未戴”
“何时提醒了”
“吃馒头的时候”
王蓝田
她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厮确是说了一句“一会儿要去东大殿拜孔子。”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以东以西命名的地位名之间竟隔了大半座书院。
作者有话要说马文才原来梁子在这里就结下了
王蓝田你扔我衣服,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