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乃尚书仆射、吏部尚书兼总中书省谢安的侄女,西安将军、豫州刺史谢奕之女。
凭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被世人称为“咏絮之才”。
后人对其评价是文能提笔赋诗,武能跨马杀敌。
王、周二人来的迟,只能站在后列。
周子矫踮脚往外探看着,用手碰了碰站在他身侧低头玩着簪刀的王蓝田“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我这人内敛,情绪不外放,不张扬。”王蓝田解释道。
周子矫低头看着神色淡然的王蓝田,又看了看眼前攒动的人头,脚跟落地,有些不解“你就不想一睹谢先生的风姿”
“日后上课天天见,何必贪恋这一时。”王蓝田双指指腹抚过簪刀,又哈了口气,“是也不是”
周子矫看着阳光下反着光的簪刀,继续同她搭着话“你觉得这位谢先生如何”
王蓝田挑眉抬眼看着他,手上的簪刀一顿“江南多才俊,山长都说了她才名远播,那定是极好的。”
“可你也知她是一个女”
周子矫的话没说完,就听旁边有人不满的嚷嚷道“你们说谢道韫一个女人家跑来书院教我们读书凭什么啊”
应和者摆了下袖袍“女人就应该待在家中,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体统不存,礼仪崩坏。这样的人怎配教我们”张朝恨恨道。
“张朝兄说的是,自古女子尊四德,这谢先生怕是早就将这忘得干净不识大体,不懂规矩”
“深闺养娇女,能在外行走的怕不是容颜丑陋。”
“可不。”
王蓝田撩眼扫视一旁说话的几人,收回目光,小心的用簪刀修着指甲,主动开口道“子矫兄,你知道世间什么人最愚蠢吗”
“什么”周子矫一愣。
“无自知之明和妄议他人之人。”她吹了吹手指,“有些人虽生了副人的模样,可人的言行举止他半分都未学会。”
她声音不大亦不小,话中的讽刺之意明显,周围的人全都听明白了。
祝英台也站在人群中,将本想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帮女人说话”张朝抬手指着王蓝田的鼻子,很是不解。
“女人怎么令堂不是女人吗你未来的妻女不是女人吗”王蓝田举起明晃晃的簪刀,对着张朝的伸出来的手指比划了一下,眉宇间的不耐烦和莫名的戾气,吓得张朝立刻将手收回。
王蓝田倏尔换了副面孔,漾起一个温煦的笑意,转着簪刀将锋利刃朝向自己,收了手“百善孝为先,齐家治国中家为先。若是家中老母妻女被欺被贬,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者怎能不帮她们说话呢。话说到这里”
她顿了一顿“你还得谢谢我。谢我为令堂出言维护,谢我为你家中女子辩白,谢我替你训斥了那些不知伦理纲常的为何物的愚蠢之人。”
她言辞有理,语调轻盈,行止有度,读书人大都脸皮薄,并不会出言打断她,更何况她语速缓急有序,旁人也寻不到打断她的机会。
“你”张朝本想抬手指着她,又想起她手中有刀,半抬起的手悻悻放下,“你”
“罢了罢了,你我为同窗,毋需言谢,不必客气。”王蓝田转着簪刀,挑眉看着他,“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劳烦下次见到本公子时自动避开三丈远,让我瞧不见你,可好”
“你欺人太甚”张朝跳脚,可是山长夫子都在前面,他又不敢有大的动作。
王蓝田耸肩“多谢夸奖”
“何故喧闹”前方的人群之中,马文才辟路而行,停在他们面前,看了眼张朝,又看着王蓝田,“山长让我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朝等人立刻低头不语,后退了一步。
周子矫则往她身后一躲,王蓝田倒成了这片唯一站出来的人了。
“没发生什么。不过就是书院正门太小,站在后排不能一睹谢先生的风姿,故而生了些怨怼。想着着书院大门何时扩建,如何扩建,一时没收住嘴。”王蓝田说着,“劳文才兄跑一趟了,事情就是这般。”
马文才微微颔首,却没回前面,站在了张朝旁,提醒了句“找个地方整整衣冠吧。”
张朝应声弯腰拱手。
王蓝田不由的挑了下眉角。
她就说这人经过孔子殿前的冲突,知她是太原王氏子弟后吓得不轻,看着也是个知趣的,就算日后不避着点那也规矩些做个友好同窗,结果这人还总闲得慌,有事没事总招惹她一下。
原来不是欠的慌,而是背后有人撑腰。
她觉得有些委屈,像她这般谦恭有礼的君子,怎会不招人喜呢
一四人齐抬平肩舆渐行至众人的视野,雅青色的帘幕遮住舆中的人。
以山长为首立于前列的学子,轻声呼道“来了,来了”
闻言,后面稍有摩擦的一行人等也皆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舆轿。
张朝双手抱臂,面上的轻鄙之色毫不遮掩“听说她已过双十年华却未出嫁,文才兄你说她该不会是因长得太丑没人要,所以才拼命读书吧。”1
王蓝田在一旁淡淡的接了一句“子矫兄,道听途说之言不可听更不可说,不然容易闹笑话。”
张朝当即不乐意“你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王蓝田耸了耸肩,“不过就是看个笑话,讨个乐呵。又冒犯你了那可真对不起你啊”
“我觉得你就是针对我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张朝叉腰。
“大胆点。”王蓝田屈指了下衣角,“把我觉得三个字去掉。”
张朝气的颤抖的抬起手,刚要说什么就瞧见了马文才警告的眼神,顿时蔫了脑袋站在他身后不说话了。
人群一阵骚动。
平肩舆落地,前侧轴杆被压低,随行的侍女将帘子撩开,谢道韫弯身从舆中出来。
白衫浅紫袍,双肩绣着烂漫梅花纹沿至袖口。三千秀发绾在身后,盘了简单的流云髻,添了两处祥云簪,如此简单的行装却衬出她的温婉知性之美。
山长走到舆前,很是恭敬“谢先生,一路辛苦了。”2
“山长言重了。”谢道韫莞尔一笑,“能有此机会,实在道韫之幸,何来辛苦一说。”
两人寒暄一阵,山长扬臂“谢先生,请。”
谢道韫与山长并行踏上书院正门前的石阶,学子立于两侧,躬身行礼,齐声道“谢先生好。”
声震如雷。
谢道韫笑道“不必多礼。”
王、周等人站在人后,目送他们离开。
周子矫讶然道“张朝啊,这般姿容怎么可能没人要。”3
张朝尚在惊人之姿中未缓过神来,闻言下意识“嗯嗯”应了两声,待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好看怎么好看也没人要,那说明她问题大了。”
“我倒觉得是世间男子配不上她。”王蓝田瞥了他一眼,“谢先生家世品貌才学皆为上乘,婚姻嫁娶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有或没有,与她而言皆可。”
“荒谬世间女子怎能不寻夫,不嫁人”张朝觉得王蓝田之意,背了伦理,自己则站了理,声气不由的足了些,“自伏羲时以俪皮为礼到夏商迎亲于堂,再到周礼完备六礼,礼传至今。你却道女子不嫁人,实在荒谬至极,有辱斯文中古之礼你学到哪里去了忠孝之意你可曾放在心上”
王蓝田
“无须如此激动。”王蓝田低着头,转动着簪刀,神色淡然,“想送你三个词。”
“什么词。”张朝不知为何觉得周身温度降了降,不由的紧握住了拳头。
她撩起眼皮,微抿了下唇,漫不经心道“夏虫、井蛙、曲士。”
说完,不等张朝再次跳脚,出言反驳,就迈步离开。
“王蓝田你才是夏虫,你才是井蛙,你才是曲士”张朝气的挥着胳膊,大喊道。
闹事扯嘴的人都走了,热闹散了众人也就散了。
祝英台抬手蹭了蹭下唇,看着王蓝田的消失的身影“我细细想了一下,像谢先生这般的人似乎世间少有男子能配上她。虽说男婚女嫁人之大伦,但若不能与自己心意相同之人在一起,往后的岁月着实痛苦了些。”
“婚嫁之事,还需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山伯坦言,“我虽觉得王蓝田说得有理,但言词间的确有些不妥之处。”
“什么嘛”祝英台皱眉,“山伯,如果日后你喜欢的姑娘和父母之命不是一人怎么办”
“啊”梁山伯挠了挠头,“应该不会吧。再说谈论此事是不是早了些。”
“早什么早。你先告诉我,怎么办”祝英台不依不饶道。
“那”梁山伯拖了个长音,忽将话题一抛,“那英台,如果你喜欢之人和父母之命所选之人不同,你怎么办”
“我自是会和父母禀明情况,道出心中所喜。我父母极为宠我,定会同意的。”
祝英台背着手,围在梁山伯身边转了一圈,说话时一双杏眼闪着光,眉目温和,神情肆意。
“我自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同他烹茶煮酒,抚琴吟诗。春来看万物复苏,山花烂漫;夏时看云蒸霞蔚,荷叶连连;秋到看漫山红遍,百舸争流;冬至看银装素裹,万树花开。如今只是这般一想,便觉心神荡漾,恨不能”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忙改口,“所以,这日子要与喜欢的人过,白昼黑夜,四时光景才会有趣。”
“听你这话”梁山伯怀疑道,“英台,你莫不是心中已有欢喜之人了吧。”
“怎、怎么可能”祝英台一愣,下意识反驳道,“你、你山伯,你想什么呢”
“你刚刚”
“什么我刚刚,我刚刚就是随口说说。”祝英台推了下他,“呀,快些去学堂,忘了还要给谢先生迎礼一事了。”
梁山伯“取消了。山长说,谢先生舟车劳顿,这些繁缛礼节便省了。”
祝英台“这样啊。我倒忘了。看我这脑子。”
梁“你的脑子光想日后的文君相如之事了。”
祝“你胡说山伯,你不能这样说”
“好好,我不说。不过你说的真的好,我也想日后那般过。”
“过什么过如今才才刚进书院,你就想着婚嫁之事太俗了,俗气透了。”
两人一路大闹往食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12307版梁祝原句。
我一直觉得谢道韫可以独美
王蓝田像我这样谦恭有礼的人为什么会被针对
马文才剧情安排, 不怪我